第188章 不能給外人瞧見的畫冊
「永鈺啊!」
「知道了。😲🏆 ☝🐨」
看著永鈺嘴上說著知道,臉上一副下次還敢的表情。
七十多歲的沈從文苦笑著搖搖頭,決定岔開這個話題:「最近在忙什麼?」
小桌板上的幾小盞顏料,早引起了他的注意。
「您最好還是別看了。」邵伯林友情提醒。
但,顯然還是晚了一步。
桌上的一本畫冊,已經被沈從文拿在了手裡。
再看江山和黃永鈺,二人同時端起了咖啡杯。
雀巢的速溶,還剩一點杯底。
「永鈺啊!」
噗~
江山和黃永鈺同時笑出了聲。
「你就不能給這位女同志添點筆墨?」沈從文偏過頭狹了狹眼。
黃永鈺不干:「她可不是我的同志。」
江山笑得直抖肩,和一旁的張路靜靜的瞧著。
「你這水滸都畫了多少年了?」沈從文一語道破:「怎麼還越畫越……」
不行,改天找個沒外人的時候,一定要好好跟永鈺說道說道。
聽到這江山才明白,原來黃永鈺畫水滸的年月還得往前推。
只不過隨著年代和歲數的增長,藝術表現也跟著不斷突破了。
「金蓮窄窄,香裙微露不勝情,」江山就差晃著腦袋:
「玉筍纖纖,酥腿真似截肪……按說,黃老師這一幅也算是寫實了!」
「聽聽,」黃永鈺指著江山,道:「還是群眾的眼睛亮。」
這當會,邵伯林已經往廂門口巡視了三、四趟了,生怕門外有埋伏。
「人施耐庵說得是酥凶,」沈從文擺擺手:「不是酥腿。」
「您還想讓我畫酥凶?」黃永鈺也擺了擺手:「藝術雖說可以誇張,但也得先保護藝術家的安全。」
「永鈺啊!」
沈從文決定岔開話題,於是也拿起了桌上的畫筆。
就在老人家落筆的一瞬間,整個包廂都安靜了下來。
庫馳庫馳,列車行進的動靜愈發明顯。
沈老起起落落的畫筆,由畫紙的一端向另一端緩緩延伸。
江山的目光緊隨畫筆的起落。
漸漸的,雙瞳微顫、心跳咚咚。
在黃永鈺露出笑臉,繼續嘬煙的時候。
江山激動的道出了一句:「鳳凰?」
畫紙上的小鎮,依山傍水間的兩岸排樓坐落有致。
別說,和《邊城》里的描寫,還真有不少相似之處。
雖說,後世的電影《邊城》,是在鳳凰取得景。
但江山知道,沈從文筆下的邊城指的的卻是茶峒。
不過鳳凰古城,也的的確確是沈從文和黃永鈺的故鄉。🐸☆ ➅➈şĤuⓧ.𝒸Ỗ𝓶 ♢🍬
「你去過湘西?」沈從文蘸了蘸墨。
「見過,」江山沒正面回答:「是我見過最美的小鎮。」
「這小子是個識貨的,」黃永鈺誇了一句:「找機會我領伱回去看看,保管比你在照片上見的還美。」
沈從文畫就了最後一筆:「好久沒畫了,也好久沒回去了。」
「您不寫段款?」江山提醒了一句。
「隨便畫著玩的,不用太講究。」
「我來,」黃永鈺把短袖往上擼了擼。
沈老人隨和,立刻遞上了筆:「給。」
「江山的咖啡,表叔的畫,」
黃永鈺邊寫邊念:「伯林的擔心,永鈺的話!」
一見到大侄子的這筆字,沈從文頓時就沒話了。
看見了自己大名的邵伯林,也跟著搖了搖頭:「得,這下好了,這本畫冊更不能給外人瞧見了。」
只有江山覺得此舉甚好:這樣組合的一本畫冊上哪找去?
簡直千金難覓!
黃永鈺一向口無遮攔。
即使過了八十,他也能說出:我最後一次進入的女人身體,是老美的自由女神!
聽聽,真是活得越久,玩得越大!
「那咱們就不給外人瞧,」黃永鈺本來就是畫著消遣的:「小江,拿去接著往後畫。」
「您捨得?」江山當即就把畫冊抱在了懷裡。
心口不一的模樣,給黃永鈺看笑了:「有什麼捨不得的,就這水滸,我家裡都已經好幾本了!」
這裡面何止是水滸?
江山不露聲色的平復著心跳,這趟真沒白來。
看來回去後,還真得找機會給黃叔尋一菸鬥了。
從衣食住行的安排上,能明顯看出宣傳部給專家們配置了高官的標準。
江山和張路總是時不時就對視一眼,都明白自己這次的便宜占大了。
白天的一番走動,讓沈從文睡了個好覺。
同樣,黃永鈺和邵伯林也是如此。
車廂里已大亮的時候,二位才坐起了身。
「幾點了?」黃永鈺邊問邊拉開了墨綠色的窗簾。
之後,就愣住了。
「七點了。」
邵伯林說完,也不吭聲了。
躺在下鋪的兩人對望了一眼,然後一起看向窗外。
車窗外,一排小動物扒在玻璃窗的下方。
齜著牙的兔子、笑眯眯的狐狸、憨憨的熊貓、翻白眼的豬……
頭挨著頭,臉貼著臉,各個伸出前爪扒在窗戶框上。
最邊上,還趴著一隻馴鹿。
雖說只露出了半張臉,但誇張的鹿角上還停了一隻小麻雀。
這一會,歪著腦袋的小麻雀,正和裡面的二位看對眼呢。✊😺 ➅❾𝕤Ĥ𝕌𝓍.𝒸๏ᗰ 🐨☺
「嘿,」黃永鈺頓時就樂了:「這個好玩嗨!」
「不用猜,肯定是江山幹得!」
玻璃窗上的玩意,頓時令邵伯林想起了初次見面時,江山的那幅貓頭鷹。
停在橫丫上的一排胖墩墩的貓頭鷹,和眼前這排扒窗戶根的動物,還真有些異曲同工。
「除了他,還有誰能幹出這事。」
黃永鈺立馬踏在床上,給了上鋪的江山一屁股:「該吃早飯了。」
「車窗上那玩意是你幹得吧?」
「我也是畫著玩的。」
黃永鈺頓時來了精神:「走走走,外面還有不少窗戶,咱們今天痛痛快快畫一次。」
江山兩眼一亮:「您想畫什麼?」
「無所謂,」黃永鈺擺開了一桌的墨盞:「也不知道這趟列車有沒有一百扇窗,如果有就畫水滸。」
「永鈺啊!」邵伯林趕緊抓了只筆,實在欄不住,他就畫衣服。
「黃叔,」江山也慫:「咱們還是換個畫題吧。」
「行。」
只半天的功夫,專家團所住的這些車廂窗戶上,一扇都沒倖免。
也正因此,臨近終點的最後幾小時,倒還成了專家們在列車上最輕鬆的時刻。
直到他們陸陸續續走下車前,還不忘回頭多看幾眼。
落了地的專家團,剛出站就又乘上了幾輛麵包車。
大約又顛簸了三個鐘頭,麵包車們才開進了目的地。
這一會,天已經完全黑了。
走下車的江山,扶了把剛睡醒的黃永鈺。
兩人的目光,穿過黑夜向四周打量。
只隱約看清這家招待所,好像是由十來座小樓組合而成。
大多只有兩層,順著邊分布。
中間圍了個花園,種得花木多為果樹。
走在身後的張路,悶悶的說了一句:「看門外!」
幾位立刻齊齊轉頭。
夜色中,大門兩邊站著的解放軍,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麼地方?」江山輕聲問了一句。
黃永鈺也不清楚:「先進去再說!」
最後,進去一打聽,原來這是家名叫「寧臥莊」的招待所。
兩人住一屋,江山自然和張路分在了一塊。
「我去,」江山進門就上床:「坐了兩天的火車,都沒剛才三小時的麵包車累。」
「一個能睡能跑,一個蜷在車上,能比嗎?」
「剛剛路上你看見了沒?」江山靠在床上:「都有背槍的了。」
歪在沙發上的張路,點點頭:「你也看見了,看來的確是發過大水了,街角還堆著厚厚的泥呢!」
二人正說著話,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張路走過去打開一看,一位女服務員拿著兩隻暖水瓶走了進來:「領導們好,這是給你們準備的熱水。」
江山和張路相視一笑,還真當上領導了。
「同志,」江山逮著機會就問:「你們這剛走過洪水?」
「是的,」服務員站的筆直:「上個月的事,不過現在城裡還有些地方的水沒完全退掉。」
1979年7月末,古城敦煌遭遇了一場特大水災。
據當地的縣誌記載,這樣的水災在敦煌的歷史上從沒有發生過。
幾個月後,終於有新聞報導了這場水災。
【凌晨一點,山洪漫過了黨河水庫,再往後就是水庫決堤。
如脫韁野馬般的洪水,立刻湧向了城區。】
「到處都能聽見水來了,趕緊跑的呼喊聲,」服務員越說越開:
「當天正好輪到我在這值夜班,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們所也淹了?」
「鞋都飄起來了,」服務員的普通話逐漸消失:
「大半夜的街上到處是驢車和駱駝,我們這院裡也是巧了,油田勘探所剛買了幾十輛福特小汽車,停在我們這好幾輛,就靠它拉著我們逃了。」
「那還真是巧了,」江山特想見見這個年代的福特車:「車呢?還在你們院嗎?」
「早開走了。」
「來的路上,怎麼還見到有人背槍了?」
「據說房屋倒了上千間,商場也倒了半邊,縫紉機、自行車就堆在空地上,可不就要人來站崗了。」
「原來是這樣,」江幹部點點頭:「還真是辛苦你們了。」
「沒事的,謝謝領導關心,」女服務員笑道:「幸虧有油田的同志,第二天他們就帶著物資過來了。」
「很好,」江山看向張路:「張路同志,把這些都記下來,過陣子登報表揚一下。」
「好的,」張路一本正經:「電視台那邊需要安排一下嗎?」
「可以,」張路同志果然是個好搭檔,江山點頭道:「也把這位同志的名字記上。」
「我叫令狐梅,」女服務員站得更直了:「兩位領導,趕了一天路累了吧?我再去給你們準備些點心。」
「不用麻煩了,令狐同志。」
「不麻煩,」服務員笑著往門外走:「廚房都是現成的。」
門輕輕合上了。
二位領導全身心的躺了下去。
「還是當領導好呀,」張路發自肺腑:「不然,你那些鐵罐餅乾今晚肯定保不住了。」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江山最護食:「一路都在打它們的注意吧?」
「吃一罐又能怎樣?」
「你懂個屁,我江山是那小氣的人嗎?等回浦江後,我請你吃個夠。」
「都回去了,還用你請?」張路看了門口一眼:「關鍵就是在這吃不上啊!」
「你知道就好,」江山細說:「知道這些都是給誰帶得嗎?」
「誰?」
「敦煌研究所的副所長。」
「嘶,」張路著實沒想到:「你當真在這有熟人?」
「不熟,只知道她現在挺不容易的……」
後世,為了幫助宣傳「數字敦煌全景漫遊」的工作,江山與敦煌研究所的所長樊錦詩有過幾面之緣。
沒曾想,穿來之後也能續上前緣。
從一個還沒畢業的學生,到一位垂暮老人,樊錦詩的一生幾乎都獻給了敦煌。
江山還記得上輩子樊所長對自己提過的一段往事:
「1979年,所里的空缺一直沒人補上。
放心不下的我帶著5歲的小兒子,再次回到了這片土地。
我即是一位研究人員,也是一位媽媽,不能再讓孩子哭著跑出門了……」
在這之前,居住在親戚家的小兒子,已經跑丟了兩回。
「所里的條件一直不咋地,」江山繼續道:
「她和孩子的營養都跟不上,全靠他愛人每半年挑著擔子送些過來。」
「他愛人是農民?」
「正牌大學教師!」
「看來敦煌研究所的經費沒給足啊。」
「關鍵在她們那,上哪買去?」
「我明白了,」張路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包里還有包防暈車的山楂片,到時候一起交給孩子。」
「嘖嘖嘖,這麼些天也沒看你拿出來一片!」
「呵呵,幸虧沒拿出來。」
兩人正商量著山楂片,令狐梅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當房門再次合上後,茶几上多了一盤大漠風沙雞和一盤點心。
「這個是……月餅?」張路沒見過這麼大個的。
「人令狐同志不是說了嘛,」江山看著沒比盤子小多少的月餅:「這是當地的特色棗泥月餅,嘗嘗吧。」
「咱們別吃了,」張路同志是個有心的:「一塊帶給所長的兒子吧。」
「這是當地的土特產,」江山已經掰下了一塊:「她們肯定不差這口。」
江山話音剛落,張路掰了塊更大個的。
第二日上午,頂著一路星星點點的小雨,專家團的車隊終於向莫高窟邁進了。
快要見到鳴沙山的時候,雨漸漸停了。
「快看那邊,」
車上的江山忽然指著窗外喊了一句。
原本已經迷迷糊糊的黃永鈺,趕緊睜開了眼睛:「那是什麼……金山?」
遠處的鳴沙山上,披著一層閃閃發亮的金光,隱隱約約間還有一道彩虹架在山上。
「神了,」黃永鈺感嘆了一句:「趕緊拍下來。」
「正拍著呢。」
江山手裡的萊卡相機,別提有多好使了。
據說,早在公元336年,樂尊和尚就是被鳴沙山上的金光異像所震撼。
之後,便遵照佛祖的提示,留下來開始鑿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