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浦江不敢發,就在燕京發
「橫豎撇捺組成華麗篇章,一字一句書就精彩人生……」江豐看一眼就明白:「這是字帖?」
黃永鈺點一頭:「對,鋼筆字帖!」
淺灰色的窗簾,微微飄在窗戶的兩邊。🐟🐯 69sh𝓊𝐗.c𝔬м ♠🐨
一頁又一頁,坐在布藝沙發上的江豐看得很慢。
黃永鈺見對方沒再吭聲,於是也默不作聲的端起了茶几上的瓷杯。
「乾坤未定,你我皆有可能……嗯?」江老指著手上的文稿笑道:
「剛開始看得時候,只覺得這筆字賞心悅目,這會再仔細一瞧……哈,」
「內容也挺有看頭的吧?」黃永鈺知道他想說什麼。
江老笑著道:「這作者是誰?我可曾見過?」
「作者名叫江山,是浦江一家報社的編輯。」
「編輯?難怪,」江豐微微點頭:「到底是有些墨水的,書就一本硬筆書法,還講究個行文用詞。」
「你接著往下看,後面更有意思。」
「哦?」
能讓黃永鈺瞧得上的人,應該也是和他差不多的一類。
相處多年,江院長太了解對方的老底。
當年的黃永鈺,可是痛痛快快就承認了自己喜歡「封資修」的那一套。
回去寫說明材料時,別人都是邊寫邊嘆氣。
他倒好,一寫就停不下來了。
到最後交上去時,連審閱材料的人都看入了迷。
最困難的時候,黃永鈺全家被發配在一間沒有窗戶的小屋子裡。
他不但沒有唉聲嘆氣,還在牆上畫了一扇開闊的大窗戶。
「窗外」繁花似錦、蟲鳥嬉戲。
由於家人總是埋怨小屋像個悶罐,他就乾脆給它取了個名子為「罐齋」。
「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戀……哈,」江院長越看越樂:「倒和你年輕時有幾分相像。」
「他才哪到哪,」黃永鈺搖搖頭:「哪有我們那時候過得刺激!」
「刺激?」江老苦笑了一下:「的確是刺激,不過看了他寫得這些話,這作者好像也有些經歷。」
「他一知識青年,」黃永鈺解釋道:「在鄉下待了那麼多年,該見的不該見的,肯定都沒少見。」
黃永鈺在江院長面前什麼話都敢說。
畢竟,這一位也是個妙人,曾經毫不給面!
「知識青年?」江豐倒沒想到:「這作者多大年紀?」
「也就二十出頭吧,但字畫的基本功還是不弱的。」
「這何止是不弱,」再次看向手裡的文稿時,江豐才意識到:「看來這孩子在鄉下,一刻也沒閒著啊。」
「到現在也沒閒一天,」黃永鈺親眼見過:「只要一拿起筆,就捨不得放下了。」
「不錯,很好,」江豐拍板道:「難怪可以寫出如此漂亮的一筆字。」
「這本作品他給出版社的編輯看過,」黃永鈺趁熱打鐵:
「可人家說從沒有出版過這玩意,不敢做主。」
「從沒出版過就不敢出版了?」江院長立刻沉下了聲音:
「如今大家都在寫鋼筆字,這時候出現一本指導群眾寫好鋼筆字的字帖,該是件多幸福的事。」
「說得就是啊,」黃永鈺贊同道:「那幫人哪裡懂這些。」
「伱讓那孩子放心,」江院長已然決定:「既然是好事,就應該提倡,浦江不敢發那就在燕京發。」
「這麼說,你願意幫他一把?」
「我不但要幫他一把,還會送他一篇序。」
「序?」黃永鈺怎麼沒想到這點:「好,你先寫,之後我也給他寫一篇。」
正在頤和園忙著跟拍女同志的江山,還沒有料到自己的字帖已經入了江大家的眼。
綠植掩映中的真由美一行,正沉浸在皇家園林的世界裡。
劉小慶同志通過翻譯,一路給她們做著嚮導。
走一路聊一路,哪哪都看不夠。
此時,劉小慶才發現,今天的頤和園裡,好像到處都能見到幸福可樂的身影。
雖說幸福可樂,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在燕京鋪開貨了。
但,她倒沒發現這飲料竟已到了隨處可見的地步。
正奇怪的時候,忽然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江山。
劉小慶抿嘴笑了一下。
也不知怎的,總覺得這事應該和江山脫不了干係。
終於,逮著一個停留的機會,劉小慶上前給遠到的客人們遞上了幾瓶幸福可樂。
「大熱天的,都過來喝瓶可樂休息一會吧。」
頂著滿樹的知了聲,女同志們開心的接過了冰鎮可樂。
咕嘟一口灌下去,一張笑臉看上去更生動了。
「跟了二半年,」
已經舉起相機的江山,都快熱中暑了:「終於等到這一刻了,姑娘們敞開了喝吧!」
一旁的張路跟著笑:「真有你的,這幾張照片拍得可真不容易。」
「你總算說了句公道話,」江山不停的摁著快門:
「為了讓這幫婦女同志喝口汽水,我和小慶費老大勁了!」
「得了吧,要是我有和劉小慶合作的機會,再苦再累都願意。」
「關鍵得看人家願不願意。」
「嘖嘖嘖!還喘上了。」
「走,」在與劉小慶使了個眼神後,江山立刻道:「收工!」
「收工?」
「就是打道回府的意思。」
「後面不拍了?」
「你想拍我也不攔著,」江山扶著腰道:「但我肯定要回去了。」
先好好沖個澡,然後再來一碗地道的炸醬麵……不比在這蹲著香!
「那我也回去算了,」一想到明天還要爬長城,張路及時放下了相機:「好好修整一下,明天再戰。」
江豐院長一連幾個電話,不但搞定了江山字帖的事,還將黃永鈺一夥安插進了敦煌專家團。
當黃永鈺走出江家大門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給遠在招待所的江山打電話。
「成了?」
身穿白汗衫大褲衩的江山,抓著電話大聲道:「您再說一遍!」
「說個屁,」黃永鈺笑道:「我都親自出馬了,老江肯定給面兒啊!」
「您了不起!」
「還有件事,敦煌那事也成了,你準備準備吧!」
「也成了?」江山都快樂瘋了:「也是江院長點得頭?」
「的確是他給牽得線,但如果沒我這身份,也進不去!」
「那是那是,我們都在沾您的光。」
「你小子就偷著樂吧!」
「黃老師,」
「叫叔。」
「黃叔,」怎麼叫著這麼彆扭,江山接著叫:「叔,我這還有位電視台的朋友,他也想跟著,費用自己出。」
「電視台的?」黃永鈺想了想:「沒事,正好我名單還沒遞上去。放心吧,人家宣傳-部不在乎這兩錢……」
「好嘞!」江山提醒道:「叔,記得走時帶雙雨靴,那邊剛發過洪水。」
「洪水?我怎麼沒聽說過?」
「這不就聽到了嘛,就是我那位電視台的朋友說得。」
一切的事情,仿佛進行的都很順利。
等日-本參觀團結束了五天訪問時間返回後。
距離去敦煌的日子,只剩下不到兩天的時間了。
這一會的江山,正領著張路滿燕京的買東西。
國營副食品商店的櫃檯前,江山一連讓營業員拿來了好幾樣點心。
「那鐵罐的奶油餅乾、曲奇餅乾、還有雞蛋糕、蛋卷……大白兔奶糖,巧克力有嗎?」
江山不停的指,營業員不停的拿,時不時還回頭瞧他一眼。
「你這是要幹嘛?」張路一時沒想通,仔細尋思一下:「難道是要去賑災?」
「那水都走了多久了,」江山白了他一眼:「國家早安排妥了,用得著咱倆去賑災?」
「那你買這麼些吃的幹嘛?總不會是給咱們路上得吧!」
「跟你講也講不明白,只管幫我提著就行,」江山又加了兩桶麥乳精:
「到了地頭,就明白了。」
見他不肯細說,張路也沒再多問什麼。
直到出發那日,依然幫著把大包小包的吃食拎上了車。
同一個軟臥車廂的黃永鈺和邵伯林,看得特奇怪。
「你這是?」黃永鈺能想到的就是:「給我們路上準備的?」
「呵呵,還真不是,」江山笑道:「這些都是給一孩子準備的。」
「孩子?你在那還有熟人?」邵伯林倒沒想到。
「也不能說是熟人,我知道她,但她不認識我,雖然她不認識我,但我……」
「行了行了,」黃永鈺趕緊擺手:「放心吧,我們不吃就是,這些你愛給誰就給誰。」
1979年8月,為了幫助改進甘-肅歌舞團的大型歌舞劇《絲路花雨》。
宣-傳部的吳部-長,親自邀請了十多位頂尖專家共赴蘭-州。
這是一支高端豪華的專家團隊。
不僅邀請了著名的舞蹈大師吳曉邦、敦煌學家常書鴻,還邀請了古服飾專家沈從文、戲劇大師曹禺……
到如今,連著名畫家黃永鈺,郵票設計大師邵伯林也加入了團隊。
就這,還沒算上兩位死乞白賴混進來的隨行記者。
《絲路花雨》是一場以絲綢之路和敦煌壁畫為背景素材的民族歌舞劇。
為了讓專家團更好的了解敦煌文化,首站的參觀地點自然就選在了敦煌。
直到這會躺在軟臥車箱裡,張路才明白江山為什麼要堅持與團隊同行。
團隊中的不少同志都是攜家帶口,比如沈從文和他的夫人張兆和。
唯獨這間軟臥里的四位,全都是單槍匹馬獨自一人。
「可惜了,」黃永鈺握著菸斗:「要是有張麻將桌,這一路就不無聊了。」
「你可小點聲,」邵伯林看了眼門外:「這些封資修的東西,就不能消停一會。」
「實在不行有兩副撲克也成啊,」托著腦袋躺在上鋪的江山,也無聊的很:
「張路同志,你一向足智多謀,兩副牌應該難不倒你吧。」
「等著,」張路一骨碌就翻下了床:「我去找找看。」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黃永鈺好奇道:「兩副撲克怎麼玩?」
「好玩的很,一會我教你們。」
很遺憾,當看見兩手空空走回來的張路同志後,包廂里的三位又全躺了回去。
【我們在車上躺了兩夜一天,第二夜沿渭河而上,幾乎整夜都在鑽山洞。】
【路過三千米海拔的秦嶺高處烏梢嶺時,邵老師感覺有點頭暈。一時間不想說話,耳鳴也加重了一些。】
【一路上,黃叔不停的教我畫貓頭鷹。
路過烏梢嶺時,我問他有什麼感覺,他只不停的說無聊。
低頭看了眼畫滿貓頭鷹的速寫本,我決定幫他解解悶。
於是,說了幾段《射鵰英雄傳》。】
「然後呢?」張路緊張道:「他們打得過梅超風嗎?」
「上哪打得過,」黃永鈺也看過一些:「七個加一塊也沒用。」
「哪怎麼辦?」這一會,邵伯林的頭也不疼了:「就沒人打得過那位姓梅的婦女?」
「各位老師,」江山指了指窗外:「都這個點了,咱們是不是該休息了!」
「早該睡了,」黃永鈺趕緊拍拍邵伯林:「你頭不疼了,還不趕緊閉眼。」
「江山,」
已經熄燈的包廂里,張路依然不甘心:「等回浦江後,你得把那什麼《射鵰英雄傳》借給我看看。」
「放心吧,」已經困得不行的江山,迷迷糊糊說道:「過幾天這小說就要見報了。」
「說得是你們都市報?」
「那還能是誰!」
第二天,接連下了兩場雨的浦江城,明顯涼快了不少。
浦江日報的吳編輯,失望的走出了浦江美術出版社。
「我就奇了怪了,」吳編輯怎麼也沒想到:「出版社都同意的事,倒卡在譯作者那了。」
「剛剛聽潘主編那意思,」另一位編輯估計道:「《飄》這部小說的譯作者,好像還挺有些名氣的。」
「應該是,」吳編輯也猜到了:「不然,出版社也不會在乎他的意見。」
「那怎麼辦?再換一部小說?」
「不行,」吳編輯皺著眉道:「兩篇連載,一篇定了科幻,另一篇必須得是《飄》。」
至於為什麼,他早已和總編魏遠行研究了一番。
這陣子市場上最暢銷的小說,就屬這本《飄》。
剛剛出版沒兩月,再版都已經在印刷廠了。
「《飄》如今賣得最火,新華書店都已經斷貨快一周了,如果我們報在這時候刊登,肯定會拉起一波發行量。」
「可譯作者不同意怎麼辦?」
「家庭住址不都問來了嘛,」
吳編輯目光堅定的說:「走,我們先去買點水果,然後就去登門拜訪。」
他就不信了,明明可以多賺一份稿費的好事,還能有人拒絕了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