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趙婉心中驚疑不定, 面露驚詫地望向顧儀。
她……怎麼會知道……
當真是司制司宮人告訴她的……
宮婕妤急道:「陛下,中秋宮宴都是數月以前的事了, 臣妾……臣妾如何記得?」
王婕妤豈可放過如此大好的機會, 嬌笑一聲,立刻出聲問道:「趙美人,你可還記得?」
趙婉伏地長拜, 緩緩說:「臣妾記得……」
方才她見皇帝神色冷淡, 因而不敢說,徒惹他不快, 可如今箭在弦上, 不得不說。
宮婕妤羞憤難當, 雙拳在裙後握緊。
賤人!
淑妃低聲一笑, 扭頭去看皇帝, 「陛下, 這齣飛天舞可比當日中秋宴上的飛天舞還要精彩,陛下覺得呢?」
蕭衍聞言不答,目光只淡淡掃過宮婕妤, 望向伏地的趙婉。
「賜紙筆予宮婕妤, 趙美人, 二人寫下當日梅花樁銅花印形制。」
又吩咐道, 「高貴, 你親去司制司,問詢當日中秋宴飲上推舉梅花樁的宮人, 將梅花樁輿圖速速領回。」
高貴公公應聲而去。
此事由他親辦, 即便二人想使法子也沒辦法!
劇情步上了正軌。
顧儀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刻意忽視了宮婕妤投來的怨毒目光。
主角光環,爾等不可戰勝。
她又捏起了吃了一半的福橘, 耳邊卻聽蕭衍徐徐道:「顧婕妤,見微知著,連一個小小的梅花樁都能了如指掌,這宮中還有什麼事情能逃過顧婕妤的眼睛?」
又來酸我!
顧婕妤朝著蕭衍的上首位,垂首道:「臣妾也是機緣巧合下偶然聽說,陛下,謬讚了!」
蕭衍轉過眼神,心中煩躁。
他不喜歡顧儀學得後宮之中這般勾心鬥角。
也不喜歡顧儀總是偏袒趙美人。
仿佛總是在有意無意地將趙婉推向高位。
他可以這麼做,但顧儀不可以。
趙美人,宮婕妤提筆寫罷,宮人將寫好的宣紙呈上高台,蕭衍看過一眼。
恰在此時,腳程極快的高貴公公也回到了寶華廳中。
司制司本就不遠,當日的梅花樁雖早就用了別的用途,但草圖留底尚在。
不過半會兒的功夫,宮人就找了來。
高貴公公手捧草圖捲軸,疾步上前。
廳中眾人目光緊緊跟隨高公公。
蕭衍接過捲軸,緩緩攤開。
冷聲一笑,「大膽宮氏!」
宮婕妤立刻從椅子跪到地上,以額貼地。
事到如今,她再無可辨,只能求道:「陛下恕罪!」
寶華廳中人聲寂然,唯有燈燭噼啪爆出數聲輕響。
蕭衍冕冠旒珠下的表情,並無多大波瀾,如話家常道:「宮氏其心不正,罰三月月俸,降為貴人。」
此懲罰不可謂不重。
宮婕妤身形輕晃,只能再拜道:「謝陛下。」
蕭衍轉而看向跪在廳中的趙婉,一字一頓說:「趙美人受苦了,當日飛天舞驚艷,今日亦然……朕心甚悅,今日擢趙氏升為貴人。」
轉眼之間,趙氏與宮氏,同為貴人,平起平坐。
在座眾人心中不由大驚。
須知,趙婉由才人晉為美人,也就是半月前捶丸戲時的事情。
這恩寵來得太快,果真是天恩浩蕩。
趙婉胸中心跳如鼓,再拜道:「謝陛下隆恩。」
宮婕妤跪在地上,恨得心中發苦,拽緊了手中絲帕。
這品級一升一降過後,樂伶復又彈唱。
一時之間,歌舞昇平,仿佛剛才一場鬧劇雁過無痕。
王婕妤面露微笑,舉盞遞到顧儀面前,「來,顧妹妹,姐姐敬你一杯。」
顧儀不是很想喝下這杯酒,卻只能舉酌和她碰了碰,乾笑一聲。
想做個好人,怎麼這麼難!
淑妃眉睫低垂,聽身旁德妃不咸不淡道:「齊姐姐,今日好生奇怪,非要替趙氏出風頭!」
齊霍獲罪被罰閉門思過,淑妃今日卻仍舊不見潰敗神色。
淑妃抿唇微笑,「何來風頭,不過是公道。」
德妃心中暗恨,她原本就想收拾趙婉,豈料淑妃橫插一腳。
德妃自小就活在淑妃的陰影下。
齊殊,京城名姝,自幼就有才名,及笄之後,就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
柳氏與齊氏齊名,兩人年齡相仿,家世相近,世人就偏愛將她與齊殊相較。
說她美不過齊殊,才不過齊殊。
什麼都比不過齊殊。
可太子衡一死,齊殊又如何。
到頭來,還不是和她平起平坐!
誰又壓過誰了!
並且陛下不喜歡她!
德妃想到這裡,面色稍霽,轉過頭去看蕭衍。
卻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趙婉身上。
狐狸精!
蕭衍派人去查了眼前趙婉的出身,卻得到了頗有些意外的收穫。
她入宮為婢所報州府籍貫,查無此人。
著實……有趣。
一個浣衣局的宮婢,是受了什麼人的庇護,冒名頂替入了宮?
他移開目光,視線下意識地落到了顧儀身上。
只見她的雙頰已有些泛紅,一雙杏眼水光粼粼。
而一旁的王婕妤又與她對飲了一杯……
蕭衍長眉微不可察地輕蹙。
胡鬧。
亥時正,天空飛雪。
寶華廳中最後一曲奏罷,宴飲畢。
桃夾見顧儀眼露迷茫,連忙給她披了一件山吹色厚斗篷,又在她脖子上掛好手爐的綢帶,
「婕妤裹好斗篷,拿著手爐,外面下雪了,可冷了,奴婢扶著婕妤慢慢往回走。」
顧儀捧著熱烘烘的手爐,渾身罩在斗篷的細絨里,感嘆道:「桃夾,你對我最好!我帶你出宮!」
和我一起做富婆!
桃夾一愣,「出宮?
婕妤醉了,奴婢不出宮,奴婢帶婕妤回河洛殿。」
桃夾一路攙著顧儀走出寶華廳前廊,繞過月亮門,往河洛殿去而去。
甬道兩側朱牆高豎,地下青磚鋪上了一層細細密密的落雪。
顧儀踩到雪上,凍得跺了跺腳。
她兀自停下腳步,仰頭看天。
漫天飄飄揚揚的潔白雪花紛紛落下,溫柔地落在她的睫毛上,額頭上,凝結成一顆又一顆晶瑩的小水珠。
她不禁嘆道:「真美啊……」低笑了一聲,「不過……沒有西山的雪美啊……」
「是麼?」
背後傳來的是蕭衍的聲音。
顧儀回頭,見蕭衍一身玄衣龍袍,自雪中走來,眉梢處仿佛帶著笑意。
她蹲福道:「參見陛下。」
蕭衍見她蹲得搖搖晃晃,伸手扶住了她,低頭見她錦靴已沾染雪漬。
顧儀感覺身上一輕,就被蕭衍打橫抱了起來,朝河洛殿而去。
顧儀腦袋暈乎乎的,直到回到河洛殿裡,才呆愣道:「謝陛下。」
蕭衍回身看高貴和桃夾還立在殿中,便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徑直抱著顧儀進了寢殿。
顧儀坐到榻上,就見蕭衍伸手替她除靴,還摸了摸她凍得冰寒的雙腳。
她眼睛一眨,驚詫道:「陛下,還會伺候人呢?」
蕭衍看她目光水波瀲灩,雙頰薄粉,連脖子都微微發紅,確實醉得不輕。
他自己摘下頭冠,坐到了顧儀身旁,取下她脖子上掛著的手爐,又替她脫了斗篷,見她熟稔地伸腳,雙腳裹著雪白羅襪落在紫金鏤空銅爐蓋上。
他好笑道:「不燙麼?」
顧儀飛快地搖頭,「不燙。」
醉了之後,感官似乎會更加遲鈍一些。
蕭衍將她的雙腳從爐蓋上挪了下來,輕叱道:「不成體統。」
沒料到此時的顧儀竟然冷哼了一聲,「陛下,來這裡做什麼,不是撤了臣妾的玉牌嗎?」
蕭衍見她言行大膽,更覺好笑,「朕是君,朕自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顧儀眨了眨眼,想了片刻,又問:「那臣妾往後還能喝到安神湯麼?
沒了牌子,是不是就喝不上了?」
蕭衍聞言一怔,才問她道:「你想喝那安神湯麼?」
顧儀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想喝……」又低聲囁嚅說,「臣妾害怕……」
蕭衍皺眉道:「怕什麼?」
顧儀歪頭想了一會兒,笑道:「臣妾怕……安不了神……」
蕭衍:……
他為何要與一個醉酒的人認真說道……
顧儀挨著銅爐坐了一小會兒,就覺得渾身熱了起來,便動手去解胸前的系帶,想把夾襖脫掉。
蕭衍眸色微暗,伸手去替她解,很快地剝下了她的夾襖。
顧儀卻忽然停下手中動作,拉緊了中衣的領口,「陛下作甚……臣妾可不會跳舞!」
蕭衍輕聲一笑,攬過她的腰肢,讓她坐到自己腿上。
顧儀甫一坐下,就像被燙到了一般,彈了起來。
蕭衍用力按住她的腰肢,附耳道:「卿卿不會跳舞……朕教你……」
顧儀:……
*
卯時未至。
顧儀睡得迷迷糊糊間,只覺耳旁一陣風過。
她微眯著雙眼,見蕭衍已經穿戴整齊,「朕走了……」
她抬頭去看雕花木窗,只見窗外仍舊漆黑一片。
她於是又閉上了眼。
等到顧儀一覺睡醒,桃夾立在帳旁,出聲問道:「婕妤醒了麼?
奴婢讓人把溫好的湯藥端上來?」
顧儀昨夜醉酒,頭還有些疼,嗓音沙啞道:「嗯,端上來罷。」
接過藥碗,顧儀咕嚕咕嚕地喝藥,桃夾欣喜道:「陛下沒忘了婕妤,真是太好了!」
她等到顧儀喝完藥,接過她手上的空碗,又道:「奴婢辰時自司計司門外過,見到御前伺候的幾位公公,似乎是領一些出行之用的器具,同上次去烏山別宮時的準備差不多。
奴婢猜,陛下是不是又要出門了?」
蕭衍出宮?
顧儀回憶了一遍劇情,想到了春日南巡,可如今分明還是冬日,或許春日南巡已經開始籌備了?
「御前的事情,就不要去打聽了,若是真要出行,到時候也就知道了。」
桃夾點頭,「奴婢曉得了……」頓了頓,說,「對了,方才婕妤還在安睡之時,趙貴人來請安了,說等婕妤醒了,她再來謝恩。
婕妤要去喚她來麼?」
萬壽宴後,劇情又被修正了,女主的升級劇情在線。
才人,美人,如今是貴人,等到春日南巡之後,她更是會連越兩級,升為婉嬪,雖然到目前為止,這個『婉』的封號,還沒賜下,不知道到時候,是不是會修正還原。
顧儀想了一陣,索性決定道:「容我先梳洗一番,午時再叫她來。」
桃夾愣住,猶猶豫豫說:「可是,婕妤,現在已經是未時了……」
顧儀:……
她假咳一聲,「伺候梳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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