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半個時辰以後, 趙婉再次踏進了河洛殿正殿。
顧儀穿著雨過天晴色嵌毛夾襖,細白絨毛於領上攏過一圈, 烏髮如綢, 唇上輕點妃色香膏。
望之溫婉,似乎近日來更見鮮妍。
她福身盈盈拜道:「阿婉參見婕妤。」
顧儀抬手,「不必多禮, 趙貴人新晉貴人, 還未賀喜你呢!」
她將手邊的一個巴掌大小的錦盒遞給趙婉,「這是司寶司新制的小物件, 贈予趙貴人賞玩。」
趙婉雙手捧過, 見那盒蓋已是掀開, 裡面躺著一支白玉簪, 簪頭是玉兔報月的形制。
趙婉笑道:「妾身十分喜愛。
謝婕妤賞賜。」
「你喜歡就好。」
顧儀欣慰地點點頭。
趙婉合上錦蓋, 「阿婉自入河洛殿來, 多受婕妤照拂,捶丸戲上如是,昨夜萬壽夜宴亦如是。
阿婉無以為報, 往後但憑婕妤差遣。」
顧儀聞言心中一喜, 這是不是說明她終於把女主的好感度刷夠了?
她抿嘴淡笑, 「你我之間, 何來差遣, 共棲一殿,理應相互照拂。」
趙婉垂眸片刻, 想起她與顧婕妤的初遇, 「從前阿婉與婕妤有些齟齬, 現在想來是阿婉誤會了婕妤……」
顧儀有點心虛,她應該是指那白兔玉佩的事情吧。
「從前舊事莫再提了……」都是劇情要求!
趙婉又笑一聲, 卻抬頭問:「婕妤如今還好奇那一塊白兔玉佩麼?
妾身可將玉佩緣故細細講予婕妤聽……」或許,顧婕妤可以為自己所用……
這……大可不必……吧……
這種風花雪月的辛酸往事,還是留給男主吧……
說好的感情線推進關鍵道具,說給她聽,沒用啊!
顧儀緩緩搖頭道:「我早已忘了此事了……往事不必再提……」
趙婉心中失望,臉上淺笑,略微頷首,又坐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終於離開了正殿。
桃夾招呼宮婢進花廳收拾茶盞。
幾個小宮婢走後,顧儀見桃夾欲言又止地站在一旁,索性開口道:「你有什麼話就痛快說!」
桃夾「撲哧」一笑,「婕妤英明,奴婢今日有個不情之請,想求婕妤恩典。」
「哦?」
顧儀頗有些驚訝,桃夾平日裡幾乎沒什麼額外請求,「你說來聽聽,若是可以,我一定滿足你!」
桃夾笑了笑,頰邊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奴婢聽說司計司明日要出宮採買物件,奴婢想著,好久沒有還家瞧瞧,於是明日想跟胡司計一道出宮。
就短短一日間,當日往返,奴婢可以去家中瞧瞧。」
顧儀第一次聽桃夾說起家裡的事情,不免好奇道:「你家是京中人士?
家中還有幾口人?」
桃夾低聲答說:「奴婢父母早已經不在了,家中只有一個弟弟,比奴婢小几歲。」
顧儀想到桃夾曾提起過的八歲入宮,已經腦補出了她幼年艱辛,為了幼弟進宮的苦情遭遇,不禁柔聲道:「那你弟弟如今作何差事,可曾念學?」
桃夾又是一笑,「回婕妤,奴婢弟弟愚鈍,不曾念學,當個學徒做小營生罷了。」
顧儀點頭,起身去寶匣里取了一錠元寶,如今她已是有一千兩白銀的人兒了!
「這是賞你的,可以換些碎角銀錢,銅錢串子,給你弟弟。」
桃夾拜道:「謝婕妤賞賜,但奴婢有銀錢貼補,不需要。」
顧儀堅持,「賞你的就是賞你的!」
桃夾才訥訥地雙手接過。
顧儀眼珠一轉,「你出宮,可方便幫我承兌銀票,我想將銀子兌成銀票。」
可以出宮時方便攜帶!
桃夾皺眉道:「婕妤,是想兌賞賜的官銀,可宮中賞的銀子都有印子,一般票號都不兌的。」
「什麼?」
顧儀驚了,難道這錢,只能生扛出去?
桃夾怔愣片刻,揣測道:「莫非婕妤是想貼補撫州顧家?
那……銀票確實方便一些。
京中票號管的嚴,不過出了京,外地的票號,或許沒那麼多講究……」
顧儀只得作罷,「行,我知道了……」失望!
*
酉時過後,黃昏將至,天際擦黑。
齊闖脫下身上鎧甲,下值出了宮門。
齊府在玄武門以東,不足百里之內。
齊家一品在官者,齊若唐,二品在官者數人,因而齊宅高牆深院,廳堂面闊,五間九架。
府外門上掛著兩支紅燈籠,業已點燃,兩蔟猩紅,隨夜風輕揚。
齊闖走到朱漆門前,尚不及邁步跨過二級石階,便聽身後傳來一聲輕呼:「齊小將軍。」
齊闖身形一頓,右手撫上腰間劍鞘,扭頭只見看黑黢黢的牆影下走出來一個男人,身長六尺,精瘦乾癟,虬須覆面。
他眼睛微眯,冷聲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男人輕笑一聲,反問道:「我怎麼不能在這裡?」
說話間,他走近了兩步,停在齊闖身前,「難道齊小將軍要叫人來捉我,還是要趁夜稟報宮裡坐著的那位?」
齊闖後退一步,「博古,你是我爹的徒弟,尚有同門之義,此一回我不傷你,但你不該來這裡。
你既跟了蕭律南下,就不該再回京城。」
博古冷笑道:「回來又如何,蕭衍有本事,來殺了我便是。」
齊闖眉心蹙攏,不耐道:「你來究竟所為何事?」
博古壓低聲說:「我在南邊聽說齊威大將軍要卸甲歸田,不知是否確有其事?」
齊闖嗤笑一聲,「無可奉告。」
博古沉吟片刻,「師傅他……尚在府中?」
齊闖搖頭,硬聲說:「不在,即便是在,他也不會見你!」
博古低頭,譏笑一聲。
「既如此,我走便是。」
他停頓片刻,咬牙切齒道,「不過……若是師傅以為這樣就能保住齊家,就太天真了!這姓蕭的一家子可都是瘋子!」
齊威卸甲歸田,為保齊家,要洗清太子餘黨的嫌疑。
可這經年之恩,百般糾葛如何洗得清!
蕭衍,蕭律,一北一南,分庭抗禮。
蕭衍的兵馬再多,也不過是於代的烏合之眾。
蕭律如今在青州府招兵買馬。
早晚都要打起來!
博古滿臉譏諷,齊闖面色愈暗。
「齊家如何,何須你置喙,你快滾罷!」
博古看他一雙鷹眼凌厲,挑釁道:「齊闖,你現如今也不過是蕭衍的一條狗了。
往日的情分,都是白費!」
齊闖握拳,直朝博古面門而去。
博古險險避過,大笑數聲,手臂動若疾風,大掌猛地擒住齊闖脆弱喉頭,將他摜在高牆之下,鐵鉗一般緊緊地固住他的脖頸。
齊闖臉色青白,右手正欲拔出腰間長劍,卻聽博古厲聲道:「蕭衍如今捉著蕭律他媽不放,劉太妃一死,還有什麼牽制!我們早晚兵戎相見,誰勝誰負,到時便知分曉!」
說罷撒開了手,轉身就走。
巷道愈靜,夜色愈沉。
齊闖急急喘息了片刻,見他背影走遠,消失不見,才轉身進了府門。
齊家之危,何須外人提醒。
齊霍被貶,齊家已是戰戰兢兢。
權臣向來如此,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
隔天一早,博古從歇腳的客棧出來,一路往南而去。
京城南面流淌一條長河,稱祁水,往東奔流而入海。
博古沿著祁水河岸往東行了半刻,走到一片鬱鬱蔥蔥的林地。
草木繁盛,皆為常綠松柏。
他尋到了林中一棵頂天立地的孤松。
松後泥土地上插著半柄斷劍,唯有鐵劍嵌珠石柄劍首露在土外,早已鏽跡斑斑。
可劍柄前堆砌的數個潔白鵝卵石上,已經擺上了一簇含著朝露的小花。
博古不認識那花。
青色葉片如柳似竹,灼灼紅花,生在枝條頂端,數朵花瓣相依相偎,猶似桃花,卻不是桃花。
他想不明白,何人會來此獻花。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只摸出懷中的一小壺溫酒。
「今晨,我讓店小二燙了一壺酒,此際尚還溫熱,我敬殿下一杯。」
說著,他飲一口烈酒,再隨風輕灑於劍柄之上。
蕭衡卻並不埋骨此處。
此處只有一柄蕭衡的斷劍。
蕭衡身中百箭而亡,身死落水。
博古找了三個日夜都不見屍首。
有人說早就被急流沖走了。
也有人說屍首是蕭衍找到了,餵了草原養的鷹鳩。
博古只能在祁水邊上立了此劍冢。
清晨霜風捲地,博古默立半刻,飲完杯中之物,旋身離去。
此時不過巳時,天邊的慘白日光將將升起不久。
皇帝將要南巡的消息就在六宮傳開了。
皇帝欽點河洛殿趙貴人,顧婕妤伴駕。
女主伴駕南巡是劇情,可帶上她是怎麼回事,並且時間線也不對啊!
三人行,必有男女主和我嗎?
顧儀心中哭笑不得,嘴上卻問殿中的高貴公公道:「陛下此行,為何不等春日再行?」
劇情明明說好是春日南巡啊,冬天出行,不是萬里冰霜嗎!
如果劇情提前,會不會有崩壞的可能?
高貴公公端著和藹的笑容,「咱家可不敢胡亂揣測,顧婕妤還是早些想想該準備什麼行裝吧,南方雖也是冬日,可要暖些,此行一路,到了南地,說不定就開春了。」
皇帝此番冬日行,是要先行撫州,再折返渠城,借道南下,可照皇帝的意思,是想親自告訴顧婕妤,因而高貴公公就不多那麼一嘴了。
眼看還有半月就要啟程,顧儀連忙宣來了河洛殿中的宮婢們,開始籌備出行事宜。
高貴公公回到天祿閣,自然回稟了皇帝。
蕭衍頷首,並不多言。
計畝征銀,已在撫州推行了數月,成效在幾個州衙門中間,算佳。
撫州地方小,人也少,王子伯帶著戶部諸人先行撫州,與顧長通一道先行丈量土地之策,遇到的阻力尚小。
顧長通是個長袖善舞之人,雖在撫州為官僅僅只過兩載,但頗得地方豪紳信重,也算得上是有才幹的地方官。
他此番南下,先取道撫州,旨在查驗稅改制辦法。
帶上顧儀也是嘉獎顧家有功。
到了明年三年考滿之期,如若一切順利,那麼顧長通想要入京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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