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興學之議

  第213章 興學之議

  灕江西岸分布著很多赤軍營壘。他們剛從全州前線撤回不久,兵馬疲累,但部隊士氣很高,官兵眼裡有光,與其他南明軍隊截然不同。

  夏日炎炎,不便操練。不少營壘內,赤軍正在集會,有的在看戲,有的在組織思想教育,有的在教授漢字,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刷洗戰馬……

  南明軍營中常見的女眷、營妓、賭局,在赤軍營壘全然不見蹤跡。

  堵胤錫看在眼裡,心中嘖嘖稱奇。怪不得,岑丹初能在短短兩年內脫穎而出,由童子兵而晉升為定虜侯。別的不說,單講練兵這一著,他確實很有本事。

  放眼大明,論治軍之嚴整,論崛起之迅疾,能與岑丹初相媲美者寥寥無幾。屈指一算,大概也只有威遠侯招討大將軍朱成功了。

  朱成功是鄭芝龍的長子,深受隆武帝的器重,身份不同尋常。他自帶光環,一旦舉義抗清,水師舊部應者雲集。

  與之相比,岑丹初白手起家,從一名陝軍孤兒成長為赤軍統帥,更顯得難能可貴。

  「聽說,爵帥在軍中大力推廣教育,花大力氣教士卒識字讀書,敢問可有此事?」堵胤錫問道。

  楊畏知也來了興趣,說道:「自古軍隊教導士卒,無非是練武藝、識旗鼓。爵帥卻另闢蹊徑,教士卒讀書識字,真是曠古奇聞。」

  「非也非也,」丹初說道:「國朝之初,太祖爺便敕令天下廣設學校,軍隊衛所亦普建衛學,教士卒讀書識字。我立志在赤軍普及教育,不過是秉承太祖遺志而已。」

  堵胤錫神色一動,說道:「識字便可讀書,讀書便可明理,明理便可知大義,知大義便能矢志抗虜。因此,識字雖是小事,卻關乎天下氣運。爵帥此舉,利軍、利國、利民。吾由此可知,將來赤軍必成大器,爵帥必成大明中流砥柱。」

  丹初微笑,並未謙讓,說道:「我原是陝軍標營孤兒,幸賴宣國公延請塾師,方能讀書識字,小有功業。撫今追昔,不勝感慨。」

  他收住笑容,對堵、楊二人說道:「閣老,楊先生,我曾立下志向,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普及教育,掃除文盲,不僅要在軍中興學,還要在民間興學,讓天下所有人皆有書可讀,有學可上。」

  這?是不是在說大話?

  堵胤錫是南明第一流的戰略家,目光深遠,勇於任事,擅長合縱連橫。楊畏知同樣胸懷寬廣,思想開通,敢於和大西軍合作,又能矢志不渝。

  兩個「最強大腦」,聽過丹初的豪言,卻都不敢認同。

  堵胤錫學識淵博,說道:「古往今來,有志於興學者眾矣。北宋三次興學,范仲淹、王安石、蔡京主其事,大抵是興辦官學,以官學輔助科舉取士。

  「太祖出身淮右布衣,百般艱難,得國後大力興學,誥令村社亦要興建社學。但社學、衛學水平不高,對科舉助力不大,有錢者還是會在家中聘請塾師。

  「讀書是件清高的事,也是件費錢的事。筆墨紙硯,食宿行旅,皆要花錢。漢字紛繁難學,文章艱澀難辨。普通子弟至少要七八年功夫,才能識別書寫常用字、斷句讀書。

  「爵帥志向遠大,著實可嘉。只是,興學至艱至難,方今正是亂世,敢問爵帥將從何處著手?」

  不愧是堵胤錫,講問題一針見血,也不給人留情面。這樣的性格,想必很容易在朝中樹敵吧?

  丹初不假思索,對道:「太祖重視教育,屢發敕令興學。國朝之初,政令暢通,官吏當差謹飭。興學敕令一下,州縣村社皆能遍設學校。其後不久,學校相繼敗沒,何也?無經費也,無制度也。

  「地方州縣的正稅,大部分要解交朝廷,留下來的只有很少一部分,連供奉官吏俸祿都嫌少。地方官吏設置極簡,政務極繁,每天忙著刑名、錢糧、賑濟、驛政、進貢、治安、防盜等事務,根本就沒有精力興學。

  「地方雖有提學官,卻官微言輕,對掌印官幾無影響。地方政務需要大量經費,卻沒有正稅支撐,全都出自徭費、贓贖,弊端叢生。

  「正統以來,國勢日衰。地方官倦於政務,對刑名、錢糧等正務尚不積極,更遑論興學了。我立志興學,首先要設置學官,提供經費。

  「學官執掌教育,輔助正印官督學。教育與刑名、錢糧一樣,納入官員考核。當地入學率不高、學生成績差,官員不得晉升。

  「至於經費,則從正稅中提留,專門用作興學,不可改作他用。赤軍著佃納糧,官四民六,興學的經費很充足。等局勢穩固下來,我將下令在南寧、昭平、永安等汛地興建公學,強制幼童入學。

  「官府免費提供筆墨紙硯、教材,免費教幼童讀書識字。幼童無故不入學者,加征田稅,以示懲罰。」

  丹初頓了頓,繼續說道:「至於漢字繁複難學,已有解決之法。一曰簡化漢字,編纂字典,以簡化字為正式文字。二曰拼音,以西洋字母拼讀漢字,方密之已有辦法。三曰增加標點符號,方便斷句。」

  有理想,有辦法,堵胤錫、楊畏知二人很受觸動。

  尤其是楊畏知,身為孫可望的使者,對大西軍知之甚詳。

  巧合的是,大西軍在雲南也推行著佃納糧,官四民六。不同的是,孫可望橫徵暴斂,只為擴軍備戰,從未考慮過興辦學校。孰高孰低,不言自明。

  楊畏知追問道:「我聽說,赤軍已經興建了武備學堂、永安大學,成績顯著。爵帥又要興建公學,學制定為幾年?」

  既然二人很感興趣,丹初索性放開了講,說道:「公學免費、強制,分為兩種,一種為小學,強制七歲幼童入學,學制五年。另一種為中學,非強制,從小學畢業生中選拔入學,學制三年。

  「公學之上,另有兩種學校。一種為大學,如武備學堂、永安大學,專門招收聰明伶俐之學生。另一種為技學,如農學校、醫學校、工學校等,專為傳授技藝。」

  這就有點熙寧興學的意思了。

  堵胤錫很感興趣,說道:「我朝興起心學,民間講學成風,書院如雨後春筍般勃興,鼎峰時期達到兩千多家。張太岳(張居正)本是心學弟子,為推行政令,提倡官學打壓私學,搗毀天下書院。爵帥如何對待私學?」

  私學的興盛,為黨爭提供了溫床。最典型者,莫過於無錫的東林書院。在野縉紳組織講學,對當政者品頭論足,影響極大,一度能夠左右朝野輿論,進而影響朝廷大政方針。

  「在我治下,當禁止私人辦學。縉紳若有餘力,可以出資捐學,為子弟獲得入學上的便利,但不許私人辦學,免得與政府唱反調。」

  清末新政,清廷為解決興學經費,鼓勵縉紳出錢籌建學堂。作為回報,縉紳子弟可以在入學上獲得便利,畢業後等同科舉。清末廢科舉,興學堂,獲得了各地縉紳的支持,是一項相當成功的改革。

  丹初還有很多奇思妙想,譬如廢除科舉,改從學堂錄用官吏;譬如設立女子學堂,鼓勵女童入學……有的太過超前,有的超出了他的權限,暫時也就不必說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