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微博在第二天上了熱搜。
但姜竹瀝的手機不在自己手裡,所以她沒看到。
第二期節目的僱主是一對剛剛結婚的新人,陳塘回國後建了一個婚禮策劃工作室,打算在遊樂園為他們舉行一場婚禮,藉助《今天我也很甜呀》來給他提供婚禮的甜品。
「我想做個大逃殺主題,你覺得怎麼樣?」出發的路上,陳塘將幾個零碎的想法寫在小白板上,指給姜竹瀝看,「或者末世喪屍,密室逃脫?」
「會不會太陰暗、太血腥了點?」在這種事情上,姜竹瀝的想像力一向貧乏。她思索一陣,指骨抵上下唇,「我想像中的婚禮,好像要更積極向上一點。」
「你想像里,」陳塘頗有耐心地放下小白板,目光轉過來,「婚禮應該是什麼樣子?」
坐在前排抱著手,閉眼假寐的段白焰,在這時候偷偷豎起耳朵。
像一隻不動聲色的兔子。
「嗯……就,電視劇演的那種吧。」姜竹瀝想了半天,其實不太能想像出自己結婚的樣子,「天氣很好,草坪很綠,走在前頭的兩個小朋友一路撒玫瑰花瓣,走在後頭的兩個小朋友捧著新娘長長的白紗,新娘從一條很長的花路上走過來,新郎和牧師就在花路的盡頭等她。」
「那也太形式化了,你可真是沒有想像力。」陳塘笑她,「你也是個小女生誒,對自己的婚禮就沒點兒不切實際的想像嗎?」
以前有。
現在……還真是沒有了。
「我又沒結過婚。」姜竹瀝笑,「你這次的客人,是喪屍和密逃愛好者?」
「算是吧。」陳塘笑眯眯,「女方是個作家,想玩點兒刺激的。」
話一出口,他眼睛突然一亮:「等等,我知道什麼刺激了。」
話落,他微微低頭,手掌擋住半張臉,聲音低低落在姜竹瀝耳畔。
姜竹瀝認真聽著,不時附和地「嗯」兩聲,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
她驚奇地小聲:「這樣不、不好吧?」
陳塘得意地拍拍她的手:「信我的。」
前排的段白焰鬱悶又蹊蹺。
他們在說什麼……
他無意識地湊近湊近再湊近,只差整個人都貼上來。
陳塘閒閒:「段導,你這麼好奇,換位置來坐我們倆中間?」
段白焰不痛不癢地哼了一聲。
他覺得,陳塘對他有種莫名其妙的敵意。
也不知道他和姜竹瀝的事,陳塘到底了解多少。
然而等一行人到遊樂園的酒店下榻,周進跟陳塘商量好策劃,神神秘秘地讓大家先抽籤時——他才感受到真正的惡意。
婚禮的主題是,霸道血族大魔王,強擄人類小嬌妻。而勇者需要在特定時間內救出小嬌妻,否則她就會變成吸血鬼,永遠無法回到正常的人類社會。
毫無徵兆抽到了大魔王角色的段白焰:「……」
他:「你們的抽籤是不是有黑箱操作。」
姜竹瀝沒玩過這種大型的探險遊戲,遊樂園的背景成了這個故事藍本的天然背景板,她興奮得不行,從陳塘開始作布置起,就這裡摸摸那裡摸摸,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等你結婚了,我給你策劃一場更酷的。」陳塘朝她擠眼睛,「所以請你抓緊時間趕緊結婚,給英雄一個用武之地。」
段白焰隱形的長耳朵敏銳地一抖,再一次迎風招展著豎起來。
姜竹瀝這次沒有順勢接茬。
她正專心致志,幫陳塘一起做許願瓶。這一排亮閃閃的小瓶子,在婚禮當天會被掛在進門的地方,既做裝飾,也拿來給客人們抽獎博彩頭。
「那我先寫一條。」陳塘見她不搭話,提筆就寫,「祝姜竹瀝小朋友歲歲平安,早日找到稱心的大尾巴狼。」
寫完,他把它捲成筒,塞進透明的小玻璃瓶中。
姜竹瀝笑出聲:「那我也要寫,祝陳塘大朋友年年康健,早日遇見天賜的小可愛多。」
兩個人的氣氛融洽又和諧,段白焰實在是忍不住。
轉過來,面無表情:「你們好吵。」
休息室分了幾張桌子,他正坐在另一頭,準備小彩燈。
平心而論,他真的很不喜歡看到姜竹瀝和其他人在一起,無論異性還是同性。
他覺得比起過去,自己的理智值已經被拔高了好幾個度。可是現在看到她跟別人言笑晏晏,他依然想把她扛起來帶走,鎖到小房間裡昏天黑地,連一眼都不給別人看。
陳塘怎麼可能理他。
他跟什麼都沒聽見似的,一臉深情握住姜竹瀝的手,認真地看著她:「你在波士頓時就總是不開心,回來之後,一定記得開心一點。」
「怎麼突然提起這個……」姜竹瀝愣了一瞬,心頭湧起熱意,「我會開心的,師兄別擔心。」
段白焰的手一頓。
他很想問問,哪裡不開心,為什麼不開心,回來之後仍然不開心嗎。像兜兜轉轉的繞口令,陳塘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他聯想出一個系列。
「段老師。」同桌的小姑娘看他愣在原地,紅著臉低聲問,「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我幫你做?」
他沒有說話,抿著唇,垂著眼,突然有些喪氣。
他和姜竹瀝,從認識到現在,已經快十年了。而中間這四年像一道跨不開的溝渠,他不在她身邊,他姿態強硬地掰開了她的手。
哪怕重逢之後,他也清楚地知道,她從沒真正放下過他。
可這四年的時間,他追不上,也彌補不了。
***
婚禮前一晚,遊樂園的夜場放煙火,倪歌興沖沖地拽著姜竹瀝去看。
段白焰前夜開視頻會議幾乎開了個通宵,《止戰》團隊的其他負責人言辭委婉地勸他回去,他沒有做正面表態,卻疲憊得要命,趁放煙火的時間在住處休息。
下樓接水,路過休息室,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探頭探腦,一動一動的。
他呼吸一滯,警惕地放輕腳步,慢慢走過去。
走近了才發現,竟然是周進。
他站在落地窗前,手裡拿著一串許願瓶。許願瓶是帶小燈的電線串起來的,拿在手裡,光線瑩然,好像抱著一堆小月亮。
窗外是一簇簇逐漸升空的煙花,遠遠地,甚至能聽見廣場上人們的歡呼聲。
段白焰靠在門上,有些奇怪:「你怎麼在這兒?」
周進沒有立刻作答。
他低著頭,在認真地拆瓶子。
每拆開一個,就把裡面所有的紙條都拿出來,順著看一遍,挑出其中某一張,瀏覽一遍再塞回去。
然後提筆,寫一張自己的,也捲起來放進去。
段白焰邁動長腿走進屋,隨手開一個瓶子,撿出一張紙,就看見上面清秀流水的四個字。
——平安歸來。
沒有對象,也沒有署名。
但這些瓶子都還沒有掛出去,能往裡面塞條子的肯定都是劇組的人,他有種很強烈的直覺,覺得這是倪歌寫的。
八十八個許願瓶,她寫了八十八條。
周進也跟著她,寫了八十八條。
他寫的是:
[祝倪歌平安順遂,長樂無憂。]
同樣沒有署名。
倪歌不會再回來翻許願瓶,她也肯定看不到。
念頭在腦子裡轉一圈,段白焰突然樂了。
世界上求而不得的人這麼多,他絕不是最慘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