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愿瓶

  周進又寫了幾張,放下許願瓶,閒閒抬眼:「沒去看煙花?」

  「嗯。閱讀М」段白焰拉開凳子,在他對面坐下。

  發現周進的小秘密之後,不知怎麼,他心裡竟生出種奇異的惺惺相惜。

  「你和倪歌……?」

  「如你所見。」周進毫不避諱,「我愛的人,不是我的愛人。」

  但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他無意多談。

  微頓,立刻將問題又拋回段白焰身上:「竹瀝去看煙火了吧,你竟然不陪她去?」

  段白焰嘴角微動:「我累。」

  他一開始確實是想陪她去,可他的疲憊寫在臉上,姜竹瀝憂心忡忡地勸他留下休息。

  他覺得,無論如何,她是在關心他。

  既然她不希望他的控制度太高,那他應該嘗試著,開心地接受這種好意。

  「那你為什麼不想想,你又給她和陳塘製造了單獨相處的機會?」周進恨鐵不成鋼,「段白焰你簡直是個絕緣怪,積了十輩子的德,這輩子才能被姜竹瀝看上吧?」

  段白焰抿著唇,沒說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

  他想。

  那他這輩子也應該多積點德。

  運氣好的話,下輩子還能遇到她。

  「不過……」周進仰天長嘆,「我自己的感情問題都還是一團糟,為什麼要管你?」

  段白焰靜靜地看著他。

  半晌,語氣平靜地問:「她知道嗎?」

  周進一下子沮喪起來:「……不知道。」

  很久之前,周進就知道倪歌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也很喜歡她。雖然他們因為各種原因沒有公開在一起,可他們確鑿地相愛。

  所以這麼多年來,他腦子裡一直有條紅色警戒線,不可以把自己的心思告訴倪歌,一旦她知道了,就一定會遠離他。

  他不希望有朝一日,他和她連朋友都做不了。

  「可能我們搞藝術的……」周進一臉滄桑,拍拍學弟的肩膀,「就是註定要孤獨終老吧。」

  段白焰抖落他的手。

  「別帶我。」他垂眼,鴉羽般的睫毛垂下,「我不是求而不得的那一個。」

  「我懂,你不會求而不得,你從來都強取豪奪。」

  段白焰抬起眼,目光相撞,眼底流露出危險的疑問。

  他從沒告訴過周進,他和姜竹瀝以前的事。

  「是江連闕告訴我的。」周進解釋,「也是他跟我說,讓我找機會勸勸你。」

  段白焰身上的戾氣一瞬消散。

  其實他覺得……他已經比過去好很多了。

  至少,他現在能接受別人的善意。放在過去,他會覺得江連闕也要害他。

  「他說,如果我直接告訴你應該怎麼做,你一定聽不進去。」他需要自己撞牆,自己摔跤,自己去找方法,「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幫你,在我的經驗里,『喜歡』不是一件可以教的事。」

  簡簡單單兩個字,有千百種表達方式。

  他對倪歌的沉默是喜歡,段白焰對姜竹瀝的偏執也是喜歡。

  窗外有巨大的煙花流竄而起,在空中散開,如同流動的彩色煙雲。

  段白焰沉默著,半晌,「不用教。」

  攥著手心裡的紙團,掌心浸出汗。

  他覺得,他應該向她解釋,也應該有自己的方法。

  ***

  姜竹瀝回到酒店時,夏蔚正躺在床上敷面膜。

  見她進門,閒閒地抬眼:「煙花好看嗎?」

  姜竹瀝不欲多談:「還好。」

  上次的蛋糕事件,她不太確定是不是真的跟夏蔚有關係。第二季還沒有開播,周進選擇性地剪掉了起爭執的片段。

  可是遊樂園酒店入住時,抽籤定房間,她竟然被分到和夏蔚同一個房間。

  這就很邪門。

  要論室友,她當然更喜歡倪歌。軟綿綿的,萌萌的,什麼事都向著她。

  「剛剛周老師過來,說許願燈做好了,叫我們都去寫一下心愿卡。」夏蔚一手按著面膜,另一隻手在刷微博,「他在樓下休息室。」

  「謝謝你。」姜竹瀝有些意外,「不過……我已經寫過了。」

  昨天她和陳塘一起做燈時,就往裡面塞過心愿紙條,很多人都看到了。

  夏蔚應了一聲,沒再開口。

  可是經她這麼一提,姜竹瀝心口又熱起來。

  昨天段白焰那麼嫌棄許願燈……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在上面寫什麼。

  洗完澡卸了妝,她縮進被窩關掉燈,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還在想這件事。

  高中的時候,班上也舉行過類似的活動。

  忘記最早是從誰開始的了,每位同學過生日,班主任都會在班上傳兩張信紙,讓其他同學為他寫祝福語,一人一句。

  姜竹瀝十八歲生日那晚,段白焰逃掉了晚自習。

  信紙最後傳到他桌子上,她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壯著膽子給他發簡訊:

  [連我十八歲的生日,你都不回來寫祝福語……我要跑著去跟老師告狀,說你又逃晚自習qwq]

  段白焰後來說了什麼,她記不太清了。

  時隔近十年,姜竹瀝迷迷糊糊,只記得那時他頗為囂張地用手機給她發語音,語氣慵懶又隨意——

  「這個活動,真是蠢斃了。」

  ***

  姜竹瀝睡得不太好。

  這直接影響了她第二天的精神狀態,她是勇士小姐,按理說要披荊斬棘,去拯救人類的小嬌妻,等嬌妻安全了,再默不作聲全身而退,將功勳與嬌妻全都留給王子。

  可無論面對什麼怪物,她都一副無精打采、提不起精神的樣子。

  偏偏也是她提不起精神,才讓這場闖關遊戲顯得格外詭異。

  原本的安排里,她其他的隊友會給她很大助力,幫她闖關。可實際上,隊友根本沒什麼用……

  因為在大魔王「充滿危險的迷霧莊園」里,荊棘是軟刺,暗箭是水槍,等她走到城堡下,才發現鎖是松的。

  她都不用撬門,用嘴吹一吹,門自己就開了。

  姜竹瀝:「……」

  就這麼垃圾的安保系統,你也敢做大魔王。

  拿穩勇士之劍,她咽咽嗓子,順著樓梯向上走。

  綜藝里大魔王的住處是遊樂園中已廢棄的鬼屋,外表修建成了古堡的模樣,裡面的擺設也像模像樣。

  清冷的陽光只有一束,從玻璃頂漏進來,安安靜靜,連個鬼影都沒有。

  「可愛的新娘——」她試著喊了一嗓子,「你在哪兒——」

  沒有人回應她。

  「我是人類的勇者,我向大魔王發出挑戰——」

  她鍥而不捨。

  「我來救……」

  後半句話沒說完。

  一個巨大的袋子從背後落下來,她來不及看清,眼前一黑。

  ***

  姜竹瀝重新醒過來時,眼睛被蒙住了。

  她不確定這是不是節目組的安排,因為她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現在的姿態,是特別典型的被綁架的姿勢——

  坐在凳子上,兩隻胳膊被捆在椅背上,腿被束縛在椅子腿,絲毫動彈不得。

  她眼睛看不見東西,五感格外敏銳。周圍沒有風,她猜應該是在室內。

  而且……她總覺得有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讓人有些不自在。

  姜竹瀝小心翼翼,小聲問了句:「小嬌妻?」

  沒人理她。

  「新娘?」

  還是沒人理。

  「大、大魔王?」

  下一秒,她聽見不遠處傳來清晰而低沉的一聲輕哼:「呵。」

  姜竹瀝一顆心放下來。

  她還在參加節目,而她的正對面,坐著的就是中二少年段白焰。

  此時此刻,中二大魔王正閒適地坐在藤椅上,一動不動地觀察她。

  觀察這個愚蠢的、自以為能打敗他的少女。

  「大魔王。」姜竹瀝咽咽嗓子,苦口婆心,十分敬業,「小嬌妻是不是還在你手裡?你放了她吧,你是血族,她是人類,你們在一起是不會有……」

  「放了。」

  段白焰聲線平直清冷,毫無徵兆地打斷她。

  姜竹瀝:「……」

  她愣愣的,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是……你把什麼給放了?」

  「新娘。」

  姜竹瀝:「……」

  放了?

  放了……???

  那她這個綜藝還拍個屁啊!要闖關沒闖關,要救美沒救美?

  「我……」姜竹瀝突然語塞,「那我走了,請您當我沒來過。」

  說著,她企圖從一旁帶著凳子跳走。

  下一刻,被一股大力拽回來。

  姜竹瀝的腦袋砸進段白焰懷裡,他發出一聲悶哼。

  她的腦子混混沌沌,還沒能完全清醒。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在頭頂響起:

  「我費盡心思,將人類的新娘誘拐進陷阱,藏在樹林深處,向全國的勇士發出挑戰,讓他們來救人——」

  姜竹瀝還戴著眼罩,周圍一點點風吹草動,她的感覺都很明顯。

  她還被他圈在懷裡,不算太用力,可姜竹瀝身上酥酥麻麻,穿堂小風一吹,她被他硬生生地說出一身雞皮疙瘩。

  「其實是想靠著她們……將你引誘上鉤。」段白焰低著頭,熱氣緩慢地流竄在她脖頸間,「你總是在迴避,不願意正眼看我,可是我每天都很想見到你。」

  姜竹瀝一個激靈,下意識想躲,卻躲不開。

  她突然有些慌。

  倒不是怕他當著攝像機的鏡頭對自己做什麼,而是這段台詞太過於真情實意,不像劇本里的台詞。

  這個人,肯定擅自修改了綜藝劇本……

  姜竹瀝想咬他。

  「勇士小姐,大魔王昨天在一堆心愿瓶里,見到了你落下的東西。」他輕聲說,「大魔王前幾天還很嫉妒,可現在,他很開心。」

  姜竹瀝一愣。

  她迅速反應過來,臉色飛快漲紅:「那個不是……」

  段白焰拿著紙條,安撫般地握住她的手。

  昨晚他打開心愿瓶,不僅看到倪歌和周進的紙條,還有他自己的。

  簡簡單單一句話:「希望段白焰好好的。」

  他知道,只有她會為他做這樣的事。

  在韶山的時候,他曾經問她,你能不能不要放棄我。

  他這問題問錯了,因為事實上,她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他。

  所以昨天,他才對周進說那樣的話。

  ——別帶我,我不是求而不得的那一個。

  他和周進的確不一樣,他還有姜竹瀝。

  她喜歡他。

  她只是怯懦,畏縮,不敢回頭。

  「那麼現在,你願意正眼看看大魔王嗎——」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袖口遊走進來,帶著些寒意,握住她的手腕,「勇者小姐?」

  姜竹瀝沒有說話,段白焰安靜地望著她,將畢生耐心耗在這裡,等她智商回流。

  而她迷迷糊糊,不知怎麼,想起她十八歲生日時,他給她發的那條語音。

  他說,這個活動,真是蠢斃了。

  頓了頓,聲音里竟然浮起淺淡的笑意。

  「是啊,我又逃課了。你要小跑著去找老師告狀麼?」正是冬天,他站在走廊下,話筒里風聲呼嘯。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竟然透出股奇異的溫柔,「……那你跑慢點,我跑著來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