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酸角糖

  姜竹瀝至今記得她當時挑的零食。閱讀

  是一種尖尖的酸角糖,長得像她那顆不聽話的小虎牙。吃起來酸酸甜甜,一袋能裝很多很多個,她周圍的每一位同學都被分到了一把。

  她也想分給段白焰,只不過手還沒伸出去,就被對方冷聲制止:「我不吃糖。」

  她有些失望地「哦」一聲,收回手。

  想了想,不死心,趁他去辦公室拿書,還是偷偷往他背包夾層里塞了兩顆。

  結果毫無懸念地被發現了。

  他捏著那兩顆糖,放在指尖轉了轉,似笑非笑:「這是在表達感謝?」

  姜竹瀝原以為他會生氣,結果竟然沒有。

  於是乖巧地點點頭:「嗯。」

  段白焰胸前微動,她猜他是發了一聲冷哼。

  他拿著兩顆糖,沉默著思索一陣,慢慢道:「那幫我打一周午飯吧。」

  姜竹瀝很喜歡那袋糖,所以她沒有拒絕。

  他將自己的校園卡交到她手上,她每天中午都很順路,打包兩份一模一樣的飯,帶回教室一起吃。

  最後一天,段白焰臨時被召喚去參加省里的物理競賽頒獎儀式,一直到中午都沒有回來。

  姜竹瀝有些猶豫,發簡訊問他:[今天還要幫你帶午飯嗎?]

  一直到食堂的隊伍由長變短,他都沒有回覆。

  姜竹瀝猶豫不決,想來想去,用自己的卡刷了兩份飯。

  回教室的路上,遇到程西西。

  交談幾句,對方笑道:「管他幹什麼。」

  「我剛剛從辦公室回來,聽到班主任在跟物理老師打電話,讓她帶獲獎的學生順路去外面聚餐。」她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所以,他肯定吃過飯了啊。」

  姜竹瀝又糾結起來。

  按照段白焰的性格,會不會覺得她很煩,或者很多事。

  她一個人吃完午飯,直到快要上課,都沒有收到段白焰的回信。

  打過第一道上課鈴,姜竹瀝默不作聲,將外賣紙盒放到垃圾桶旁。

  「他不喜歡別人擅做主張。」她小聲說,「讓我們一起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下了下午第二節課,段少爺終於姍姍來遲。

  他表情不太好看,一點兒沒有得獎該有的樣子,坐下來的第一件事是檢查抽屜,然後臉色又黑下去兩個度。

  姜竹瀝正趴在桌上補眠,半夢半醒間,見段白焰舉著電量耗盡的手機和充電寶,低聲問:「我的午飯呢?」

  「你們不是去聚餐了嗎?」姜竹瀝一下子清醒,又覺得奇怪,「這都下午三點半了……你沒有吃午飯嗎?」

  段白焰繃著臉,不說話。

  「你沒有回我消息。」姜竹瀝小心翼翼,「我不知道你到底需不需要,所以就沒有……」

  「我吃過了。」

  他語氣冷淡地扔下四個字,轉過去,一副不願意理她的樣子。

  姜竹瀝:「……」

  那還生什麼氣。

  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夜色深沉,姜竹瀝背對著他被按在懷裡,身後氣息灼熱。她一動不動睜著眼,想起自己當年的想法。

  段白焰這個人……

  從一開始,就是這麼無情無義無理取鬧。

  可真是宇宙第一討人厭:)

  ***

  清晨六點半,段白焰準時醒過來。

  他工作日的行程通常排得很滿,平時起床也一向很早。

  可今天似乎不太一樣。

  他一睜眼,就發現懷裡窩著一團有溫度的東西,背對著他,小臉逃避現實似的縮在被單里,睡衣毛茸茸,帽子也毛茸茸。

  露出的耳朵尖白裡透紅,下面的脖頸處還留著他的咬痕。

  喉結不自覺地動一動,段白焰自己一條胳膊還擋在她小腹前,他前一晚起身換過兩次熱水袋,不知道是他動作太輕還是她睡得太沉,一直沒有醒。

  他身體微頓,突然不想動了。

  今天能不能曠工……

  然而不等他做好決定,姜竹瀝也醒了過來。

  段白焰是起床氣重,她是剛醒來時腦子發蒙。

  正在腦海中搜索自己目前的狀況和所在地,背後響起一個冷淡的聲音:「醒了?」

  她眼前的畫面逐漸清晰,也慢慢清醒過來。

  動動手指,企圖假裝沒醒。

  段白焰皺眉,又說了第二遍:「起來。」

  姜竹瀝不想動。

  可又不敢真的讓他說第三遍。

  她有些慫,一言不發地坐起來:「……嗯。」

  「過來。」段白焰很自覺,穿好襯衣,面無表情地朝她張開雙臂,「打個領帶。」

  「我……」姜竹瀝局促不安,「我……我不會,我只會系紅領巾……」

  「那就系紅領巾。」

  姜竹瀝:「……」

  早知道,就說自己只會系蝴蝶結。

  段白焰最終頂著一條系成紅領巾的領帶,去參加了業界大佬的攝影展。

  大學時,段白焰的專業是攝影。他重視構圖,這個習慣被沿用進電影,很多電影的靜態截圖都顯得漂亮方正。所以對於這場圈內前輩的攝影展,他也十分上心。

  姜竹瀝新鮮極了,她平時自己一個人,沒什麼機會去參加這種展覽。

  原以為段白焰已經喪失神智,沒想到竟然帶著她出門了。

  她驚奇且欣慰,盯著每張照片仔細看。

  段白焰站在她身邊,默不作聲地聽著旁人解釋,這些攝影圖的結構與立意。

  解說的人興致高漲,他沉默地看著專心致志的姜竹瀝,突然有點煩。

  她的目光又被別人吸引走了。

  ……輕而易舉地。

  「別說了。」揮開解說的人,段白焰氣場沉鬱,「我自己看。」

  解說的人悻悻離開。

  姜竹瀝感到莫名其妙。

  段白焰臭著一張臉,她有些猶豫,要不要開口問問怎麼了。

  但這人一天到晚跟個小姑娘似的,連生氣都沒有理由,而且……

  「姜小姐?」

  她正糾結,背後響起一個帶著試探的男聲。

  場館內限流,遊人不多,長長的走廊上光影寥落。

  她微頓,轉過臉,竟然是周進。

  見真的是她,周進明顯一喜,幾步迎上來:「有一段時間沒見你了,你還好嗎?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

  段白焰凌厲的眼風掃過來。

  周進神乎其技地百分百閃避了。

  他神情欣喜,像是沒有看見姜竹瀝身邊面色不虞的男人,笑得如沐春風:「我前幾天想跟你聊聊綜藝的事情呢,第二季要在第一季的基礎上拓展地圖,不知道你有沒有什麼新想法……基本上確定了第二季的成員名單,很想聽聽你的意見呢。」

  姜竹瀝也很想告訴他。

  她現在被監視,被軟禁,連早飯吃什麼食物都受到嚴格管控。

  就連她咬了一口煮蛋之後,暗搓搓地想偷偷放下,不繼續吃,都會被段白焰沉著臉命令:「吃完。」

  怎麼可能接到他的電話。

  「我……」她正要開口。

  「周先生。」段白焰施施然打斷她,「我記得竹瀝說過,不想參加你的綜藝。」

  姜竹瀝雙目微瞠,連忙解釋:「我沒……」

  沒有不想參加。

  「我想當面確認一下。」周進抬眼與他對視,笑得不失風度,「這年頭了,手機簡訊,怎麼能信。」

  他話里話外意有所指,卻絲毫沒有對段白焰和姜竹瀝的關係表現出好奇。

  段白焰眸光微沉。

  「姜小姐。」周進見他不說話了,擺出一個「請」的手勢,「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吧。」

  姜竹瀝差點兒就點頭了。

  「不准。」段白焰眉峰微聚,臭著臉扣住她的手,「跟我回去。」

  帶她出來,本就是臨時起意。

  姜竹瀝精神狀態很差,偏偏她自己毫無所覺。他徘徊在糾結的邊緣,不知道該不該幫她。

  也許不幫她……

  她對自己的依賴性會更強。

  成年之後,唯一一件讓他有信心的事情是,他有能力,完完全全地負擔起另一個人的人生。哪怕她什麼都不會,他一樣能讓她生活得很好。

  所以他有時候甚至巴不得,她什麼都不會。

  周進笑了:「我沒有問你。」

  四兩撥千斤,段白焰的每一拳都打在棉花里。

  他將目光落回姜竹瀝身上:「姜小姐?」

  姜小姐正在想,怎麼才能暗示周進,讓他集結力量來拯救被軟禁的小網紅。

  她嘗試了幾個表情,周進一頭霧水,顯然都沒看懂。

  但這些小動作激怒了段白焰。

  他面無表情,死死扣住姜竹瀝的手。

  ——以一個十指相扣,決不讓步的姿態。

  「段……」她被捏疼,想甩甩不開,「你別這麼用力……」

  段白焰沒再管周進。

  他拽住她,轉身想離開。

  姜竹瀝有些跟不上他的腳步,「你能不能稍微,稍微……」

  稍微放開我一點,稍微寬容一點。

  「不能。」

  姜竹瀝掰不開他的手。

  這種被束縛的無力熟悉無比,潮水般將她包圍。

  她急得想哭。

  下一秒,感到圓潤溫熱的液體墜落,掉到他的手上,卻不是眼淚。

  是一滴血。

  很快,第二滴,第三滴……

  姜竹瀝低下頭,鼻腔溫暖濕滑,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到他的手上,和地板上。

  段白焰愣了愣,回過頭,看到手背濺起血花。

  他心裡一驚,扶住她的肩膀,想讓她抬頭。

  「你……」

  「我沒事。」姜竹瀝低著頭用手背抵住鼻子,拽住他,「你不要為難周進。」

  段白焰的眼神深不見底。

  她竟然猜透了他的想法。

  「我們……」姜竹瀝低著頭,深吸一口氣,「段白焰,我們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