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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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溫暖

  倪歌計劃在三天之後,踏上前往西北的路。

  出發前夕,她在網上搜攻略。

  西北大漠黃沙漫天,拍起照來卻格外好看。

  倪歌蠢蠢欲動,企圖在本就快要塞滿的行李箱中,再帶上一條紅裙子。

  「親愛的,那裡最低氣溫只有三度。」

  導師平靜地幫她把裙子薅出來,「你信我一句,只要帶羽絨服就夠了。」

  「……」

  出發當天上午,北城一連幾日陰雨,竟然毫無徵兆地放晴了。

  倪歌回公司辦理交接工作,陶若爾幫她辦好手續,末了,遞給她一本裝在牛皮紙袋裡的待譯樣書:「三個星期的時間,怎麼都能翻譯完吧?」

  倪歌沒拆袋子,放在手裡捏了捏,不厚。

  於是她眉眼彎彎,笑道:「能。」

  陶若爾也跟著笑起來:「加油呀小學妹。」

  倪歌向學姐道過別,乘電梯下樓。

  電梯裡的人仍然很多,但她今日心情愉悅,絲毫感覺不到擁擠。

  她沒想到的是,下行途中路過JC直播,竟又遇見周進。

  「倪歌。」

  他顯然也很驚喜,從人群中擠到她身邊,語調溫和地問,「你是要下樓,去複印文件嗎?

  好巧,我也要去。」

  然而倪歌搖頭。

  「我下班了。」

  她晃晃手上的牛皮紙袋,「我回去工作。」

  周進反應非常快。

  他奇怪:「你不是不在圖書翻譯組?」

  「剛剛申請調過去。」

  倪歌兩眼彎彎,禮貌地解釋,「因為不想坐班。」

  她眼角眉梢都是雀躍的笑意。

  周進很少見她這麼開心,聳眉:「發生了什麼好事?」

  電梯「叮咚」一聲,人群魚貫而出。

  倪歌走在前面,聲音低低地笑道:「不用坐班,可以離開北城,就是值得開心的好事。」

  「那天你和你……哥哥。」

  見她不打算細說,周進乾脆換話題,「後來怎麼樣?」

  「他回部隊了。」

  周勁鬆口氣:「也好,軍人的確不能離崗太久。」

  然而下一秒,倪歌眼睛亮晶晶的,小聲說:「他不能離開,所以我去找他。」

  周進腳步微頓,一怔。

  倪歌走在前面,抱著牛皮紙袋,小羊耳朵開心地晃啊晃。

  沒有來由地,周進在這一刻,才真正地升起強烈的預感,她永遠不可能留在他身邊。

  她的心不在這裡。

  「倪歌。」

  周進忍不住嘆氣,「你喜歡他。」

  明明用的不是疑問句,心裡卻還是忍不住,浮起微小的期待。

  想聽她否認。

  可是倪歌仰起頭,毫不遲疑地說:「是啊,我也喜歡他。」

  周進從沒在她眼裡見過這樣的光芒。

  他剛想開口。

  「所以學長,」她轉過來,很認真地道,「我要去找我的未婚夫了。」

  「……」

  「雖然學長現在暫時還沒遇到那個剛好適合你的女孩子,但也請多多保重。」

  「……」

  「儘管我知道,學長非常熱愛攝影,但也請按時……」

  周進上前一步,俯身抱住她。

  餘光外塵埃飛揚,倪歌還沒反應過來,他就鬆開了手。

  非常短暫的一個擁抱。

  「倪歌。」

  周進退後一步,像第一次見面那樣,微微笑著,說,「未來路途遙遠,請你也記得,照顧好倪歌。」

  ……

  十月過後,西北氣溫陡降,晝夜溫差急速拉大。

  坐在搖晃的火車上,倪歌眼看著鐵路旁的植被從喬木變成矮灌木,變成可憐巴巴的小草堆。

  她坐在窗前,想起高中時,孟媛曾經指著地理課本開玩笑:「你在溫帶都冷成在這樣,萬一以後去北極旅行,豈不是要凍死在那?」

  那時倪歌裹在厚厚的羽絨服里,靠著暖氣,信誓旦旦:「我以後就生活在熱帶,永遠不去氣溫低的地方,永遠不離開太陽。」

  沒想到打臉來得這麼快。

  車上感覺不到溫度降低,倪歌捧著熱水,問導師:「我們都已經出來了,您還不願意告訴我,到底是什麼項目嗎?

  為什麼一直神神秘秘的?」

  導師只是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倪歌舔舔唇,小心翼翼,「您不會把我賣了吧?」

  「……」導師皺眉,「瞎說什麼,明明是組織重視你。

  等會兒下車別亂跑,別再真給跑丟了。」

  倪歌低低地「喔」一聲。

  拿起用手機,第無數遍檢查消息。

  ——還是沒有新簡訊。

  她和容嶼的簡訊對話記錄,停留在三天前,她說「太好了,過段時間我就能去西北找你了」。

  倪歌心裡又打起鼓來。

  她不太確定,究竟是他不方便回簡訊,還是不想回簡訊。

  兩個小時後,火車停在西城車站。

  西城晝夜溫差太大,一年只有三個月適合旅行。

  今年的旅行旺季已經過了,因此遊客不多,門口連開小黑車招徠遊客的人都沒有。

  倪歌和導師一人拖一個行李箱,站在風口上,安靜地凝望遠方。

  倪歌的小羊毛被西北的風吹得抖啊抖:「……老師,我們要在這裡站到地老天荒嗎?」

  「再等等嘛,有人接。」

  倪歌停了一會兒,忍不住。

  又把手機拿出來。

  容嶼還是沒回她消息。

  [我已經抵達你的地盤了,你有沒有感覺到我在向你靠近qwq]

  [來的路上,我看到一種生長在沙子裡的植物,覺得很神奇,也很漂亮。

  ]

  [聽說西城空氣乾燥,我特地多帶了兩盒面膜。

  不過你真的在這裡待了好久啊,會不會加速變老?

  ]

  [容嶼,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鬧彆扭是小朋友才做的事。

  ]

  ……

  倪歌翻著這些莫名其妙的短句。

  她突然體會到,他當初在會場外給她發消息的心情。

  ——哪怕對方只是回一條「嗯」,自己都會很開心。

  [容嶼。

  ]

  既然他鐵了心不回復,那麼。

  [你再不回復我,我就回北城去了。

  ]

  幾乎是她發完這條消息的下一秒。

  一輛越野破開飛揚的灰塵,在他們面前緩緩停下。

  倪歌看著車牌,呼吸都快他媽停了。

  條件反射般地,她立刻抬頭去看駕駛座,裡頭的人也剛好走出來——

  逆著稀薄的陽光,一雙軍靴映入視野,上面那條腿修長筆直,裹在軍裝里。

  男人身材高大,寬肩窄腰,氣勢迫人。

  車門關閉,「砰」地一聲輕響。

  導師眼前一亮,迎上去:「小宋同志。」

  倪歌還沒反應過來。

  宋又川背脊筆直,向兩人敬了個禮。

  然後自然而然地接過行李箱,笑道:「路上辛苦了吧?

  我們剛剛走到半路車輛出了點兒小故障,所以耽誤了幾分鐘。」

  「沒事,我們也剛到。」

  導師笑著跟他寒暄,一起將行李箱放到後備箱。

  「嘭」地一聲輕響,後備箱門落下。

  倪歌神情茫然地站在原地,顯然還沒回過神。

  怎麼會是宋又川。

  為什麼不是容嶼。

  「小倪歌。」

  宋又川一回頭就看見她幻滅的眼神,心裡樂壞了,明知故問道,「想什麼呢?

  咱倆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過面了吧?

  你見著我就這反應?

  不待見我啊?」

  這些年容嶼回家次數不多,逢年過節,全靠宋又川替他開脫。

  所以倪歌得到的所有「容嶼過得還不錯」的反饋,都是來自宋又川。

  但是眼下,說不失望是假的。

  「我沒有不待見你。」

  倪歌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垂著蔫兒巴巴的小羊耳朵,伸手就要去拉車門,「我只是沒想到,今天是你來接……」

  她突然停住。

  車后座還坐著一個人,同樣的軍裝,同樣制服,連身形都相近。

  面龐清俊的男人聽見聲響,放下手機,轉過來。

  四目相對,倪歌呼吸一滯。

  容嶼面不改色,聲音清冷,閒閒地反問:

  「都走到這兒了,你還想著,回哪兒去?」

  ……

  「你嶼哥吧,今天上午跟我說了三百遍,絕對不來接你們。

  他容嶼,就算是餓死,從辦公室樓跳下去,也絕不來接編外人員。」

  「我邀請他跟著一起來,他還吼我。

  吼得特別凶,讓我別瞎幾把什麼事都煩他。」

  車輛拐過彎,宋又川一個大喘氣,「結果我告訴他,小倪倪也跟著過來了喔,他二話不說,夾著尾巴就跟過來了——我真的是白白被他罵一頓,委屈得要死,好嗎?」

  ……

  宋又川在車上滔滔不絕。

  午後陽光溫暖,導師坐在副駕駛上,扣著安全帶,已經睡著了。

  倪歌坐在容嶼身邊,有些侷促地抱著背包。

  他臉色不太好看,情緒顯得捉摸不定。

  背脊太直顯得刻意,但彎腰駝背,又顯得格外家教不嚴。

  她怎麼都不爽,坐在椅子上扭來扭去。

  容嶼沉聲:「你沒有骨頭?」

  「……」

  倪歌停下動作。

  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玻璃珠子似的,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對峙三秒,容嶼敗下陣來。

  他嘆口氣,提起她抱在懷裡的背包:「放我這兒,我替你拿著。」

  倪歌終於安分下來,小心地舔舔唇:「謝謝你。」

  容嶼沒有說話。

  他移開目光,非常冷淡地「哼」了一聲。

  不是針對她,倒更像自嘲。

  倪歌頓時有點難過,想碰他落在座椅上的手:「容……」

  他想也不想,立刻將手拿開。

  「……」

  倪歌又不動了。

  小蠢羊像是一隻被欺騙的小動物,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能仰著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容嶼的心理防線開始崩潰。

  三秒過後。

  他鐵青著臉,將手伸過去:「拿著拿著,給你握著。」

  倪歌歡歡喜喜地接過來,兩隻手握住。

  他的手掌比她大,也比她暖和許多,是天然的小熱水袋。

  然而摸著摸著,她開始不自覺地揉他的手,揉著揉著,臉也不自覺地往上湊。

  容嶼不知道這是她哪兒學來的壞習慣,眼看這個姑娘迷迷糊糊地,下巴就要落到自己手上了,他趕緊撐住她,皺眉:「你的手為什麼這麼涼?」

  不等她說話。

  他又教訓她:「你沒看天氣預報?

  知不知道這裡最近晚上多少度?

  你連件厚外套都不帶?」

  「……」

  前排的宋又川沒忍住,噗地笑出來。

  「嶼哥。」

  他一本正經,「你真的好像一個老父親,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能不能別一天到晚,淨想著給人做爹?」

  容嶼沒理他。

  他垂眼,看著倪歌。

  將手往回抽,抽不出來。

  綿羊姑娘死死拽著他的手,低著頭,半晌,用特別小的聲音,囁嚅著說:「可我、我是因為你,才來這裡調研的……對啊,我真的超級冷。」

  「但我走這麼遠,就只是想握著你的手而已。」

  停了一陣,她超級委屈地問,「這樣也不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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