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和好
心裡千瘡百孔的玻璃小人猛然受到暴擊,瞬間炸得屍骨無存。
容嶼深吸一口氣,呼吸都快他媽被嚇停了。
別說手了,我命都是你的啊。
「倪歌,你現在可以握我的手。」
他沉聲,像教育女兒一樣,「但是以後不可以因為冷,就握著別的陌生男人的手,死活不撒開。」
——才不是因為冷。
倪歌兩隻手乖巧地縮在他合起的手掌中,在心裡愉悅地小聲哼。
偏偏臉上表情還十分心碎:「連手都不讓摸……你是不是真的很不喜歡我?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來接我和老師?」
他擁有絕佳藉口:「這是工作。」
倪歌故意:「但是又川哥告訴我,原本安排來接我們的人,不是你也不是他。
只是他今天剛好不輪值,想來見我,所以才提申請。」
「……」
「然後你也跟著來了。」
「……」
容嶼下顎繃緊,額角青筋暴突。
她知道他無話可說,主動幫他找台階:「容嶼,你今晚飛夜航嗎?」
他下意識:「不飛。」
「那不是正好——」倪歌的眼睛蹭地亮起來,「我聽說西城的夜市很出名,你今晚陪我玩好不好?」
他想也不想:「不好。」
「……」
蠢羊超級不開心,小羊耳朵失望地垂下來:「為什麼?」
他不冷不熱:「我要工作。」
這話聽著耳熟。
倪歌愣了一下,想起來。
那天在JC出版社,她也是這麼說的。
「小學雞……」
容嶼沒聽清,皺眉:「什麼?」
「我說,容嶼。」
倪歌頓了一下,垂下長長的眼睫,解釋道,「那天在出版社,我不是那個意思。」
「……」
容嶼胸腔微動,什麼都沒說,背脊卻不自覺地挺直。
一副聽得很認真的樣子。
「那天是你無理取鬧,把我也惹毛了,我才會說出那種話。」
小蠢羊垂著腦袋,聲音悶悶的,「說完之後,我也很後悔,可惜收不回來了。」
「……」
微頓,她小小聲:「……那是氣話,我沒有不想見你。」
小姑娘聲音軟軟的,稍稍垂著眼,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清淺的陰影。
容嶼看著她,從她開口起,就心軟得一塌糊塗。
離開北城時,他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讓他那樣心碎了。
所以當宋又川告訴他:「A大派來的人裡頭有倪歌,你真不跟我一起去接人?」
他身形微頓,心裡的小玻璃人哭著跳起來,「啪」地甩了他一耳光:「不准去!你想被她羞辱嗎!」
容嶼幾乎毫不猶豫,將小玻璃人一把摁回雪地,轉頭就坐上了宋又川的車。
——算了,他認輸了,讓她羞辱他吧。
誰讓他想見她。
多一面都好。
然而事實,跟他想像得完全不一樣。
四捨五入她也算是告了個白,容嶼心下澎湃,臉上仍然面無表情:「無理取鬧?
我什麼時候無理取鬧?
如果不是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拆我台,我會無理取鬧嗎?」
「……你真的太幼稚了。」
倪歌說不過他,「我當時根本沒想那麼多,而且,誰知道你會突然提起未婚妻的事。」
「看到你旁邊還站著別人。」
容嶼哼,「忍不住。」
倪歌微怔,反應很迅速:「我跟你說過很多遍,那個人只是我的學長,我們沒有戀愛。」
容嶼抿著唇,不說話。
心想。
那是,她要是敢跟周進戀愛,第二天他就去打斷他的腿。
「容嶼。」
見他半天不說話,倪歌有點蹊蹺,「你是在吃醋嗎?」
他冷笑:「我?
吃醋?
我吃誰的醋?
我連喜歡的人都沒有,怎麼可能吃醋?
呵。」
倪歌:「……」
好了,現在她可以肯定了:)
「其實我還在實習,本來也該走不開的。」
倪歌想了想,揉揉鼻子,聲音很輕地道,「但我跟公司申請調換到圖書翻譯組,爭取半個多月的自由時間,大老遠跑來調研——」
容嶼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她。
小姑娘微頓,抬起頭,眼中光芒乍現,笑意滿滿。
「——就是為了,來見你呀。」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
身形高大的男人忍不住,微微低頭,吻落在她手背上。
……
一行人回到軍區,正好下午兩點半。
導師在路上睡了一覺,一覺醒來轉頭就看見容嶼握著倪歌的手,震驚極了:「你倆什麼時候好上的?
我這才睡了一覺,你倆怎麼就好上了?」
容嶼有些不情願地放開她,嘴角抽動:「讀一年級時。」
「……」
宋又川開車一路行至會議室樓下,倪歌跳下車,轉過來問:「那我今晚能叫你出去玩嗎?」
容嶼低笑:「再說。」
她明明已經看到他眼裡的玻璃小人在磨刀霍霍地露出奸笑了。
嘴上還是不肯認輸。
她氣得拍他:「你煩死了。」
容嶼樂壞了,順手在她的小羊毛上擼一把,聲音低低落在她耳畔:「你找個暖和的地方待著,晚一些,我來找你。」
倪歌的臉莫名有些燙。
她跟著導師上樓。
到了地方才發現,除去A大,這裡竟然還聚集著很多其他大學的教授。
只不過,只有自家導師帶著小尾巴。
「……難怪你之前一直神神秘秘。」
倪歌眨眨眼,小心地指出,「這個項目,看起來確實涉密。」
「……」
兩人找座位坐下,導師向她解釋:「他們做了一個新的數據系統,來全程跟進飛行員的身體情況,最近在進行最後一個階段的測評,所以請了很多這方面的教授。」
微頓,她暗示:「但我一個人搞,太累了喔。」
倪歌懂了:「我真可憐,你只是把我騙來當秘書。」
導師很平靜:「你說得很對,但現在逃跑來不及了,我給你倒杯水吧——你喝茶嗎?」
「……」
會議在下午三點準時開始。
在座都是學術圈大佬,然而事實上……
倪歌不太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導師博士修雙學位,聽見數據就兩眼放光,可倪歌是一個實打實的文科生。
她在車上沒睡好,眼下有點困。
靠著老師的肩膀,迷迷糊糊,再醒過來時,窗外竟然飄起了雪花。
倪歌驚奇極了。
揉揉眼睛,再確認一下,不是錯覺:「我在做夢嗎,現在不是還不到十一月?」
「大驚小怪。」
導師哼,「你沒夏天來過,這地方,有一年八月飄雪。」
倪歌沒聲了。
她的座位本就靠窗,這裡的會議室又裝著大片的落地玻璃,折身向外看,空氣中漂浮著細小的雪子,慢慢變成大片大片的雪花,很快就在地面樹梢積起白色的一層。
好像厚厚的糖霜……
她忍不住湊上前。
薄薄的鉛灰色天空下,已經有小戰士站在門前,開始掃雪。
雪花落到忍冬枝頭,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容嶼抱著件厚外套,隻身立在樹下。
他面前站著個同樣穿軍裝的中年男人,背脊筆直,氣勢威嚴。
男人好像說了很多話,偶爾抬起手臂,懸在容嶼眼前,比劃一些手勢。
容嶼表情平靜,對方每段話一結束,他就微微頷首。
那個嘴型,倪歌能看懂。
——只一個字:好。
倪歌突然感到如坐針氈。
「老師。」
她轉過去,誠懇發問,「我可以出去玩雪嗎?」
「你多大的人了?
走哪玩哪,我們是來幹什麼的你還記不記得?」
「……」
不等倪歌說話,導師嚴肅道:「去吧,記得戴帽子,別感冒了。」
「……」
倪歌抱起小背包,愉悅地跑下樓。
一出門,冷意便順著指尖爬上來。
北城冬天也會下雪,但那都是二月份之後的事了。
倪歌初來乍到,下場雪都能讓她感到興奮,她忍不住舉起手機,對準站在雪地里的容嶼。
然而還沒按快門,耳旁就傳來一個帶笑的男聲:「倪倪,這裡不能拍照。」
倪歌回頭,看到從樓上走下來的宋又川。
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剛剛一下子沒想起來。」
宋又川順著她的目光朝外看,微怔,發出可憐的嘆息:「啊,又要掃雪了。」
他轉回來:「你們這麼快就開完會了?」
「沒有,我的老師還在上面。」
倪歌站在屋檐下,小臉藏在羽絨服毛茸茸的帽子裡,眼睛亮得像是落著星星,「只是我在北城從沒見過十月下雪,所以忍不住,衝出來看。」
小孩子心性,宋又川被她逗笑。
不過……
倪歌略一斟酌,忍不住問:「你們這兒,這幾年,手機還管得很嚴嗎?」
「還好,剛來那幾年比較嚴,那時候我們都不敢用智能機,偷偷藏老年機,像高三一樣。」
宋又川沉吟一下,笑道,「也就你嶼哥膽子大,收一個換一個,剛進部隊時,他沒少為這事被罰。」
「咦?」
倪歌微怔,好奇地眨眨眼,「好像從沒聽你說過。」
「我不敢在年夜飯飯桌上講,怕容爺爺生氣。」
宋又川突然找到了沒分享過的瓜,笑意飛揚道,「那個時候,我們野外訓練,山上沒有信號,阿嶼就藏著手機,編輯完內容之後,往天上扔。」
「他可有意思了,如果手機落地,簡訊還沒發出去,就再扔一遍。」
——一直到消息發出去為止。
——偶爾高處有信號,能把他的信息送達。
倪歌整個人都愣住。
他剛剛離開北城,正是她在讀高中的時候。
那時候她隔三差五還會收到容嶼的誠摯問候,他問她的生活,也問她的學習狀況。
不過……
倪歌心虛地揉揉鼻子。
她經常不回。
她忙著考試,忙著補課,忙著跟老孫鬥智鬥勇。
這樣想著,她突然想撲過去抱抱他。
轉頭去看,發現站在容嶼對面的人,終於有了要離開的跡象。
倪歌遠遠看著對方的肩章,問:「那是容嶼的教官嗎?
他們好像在那兒聊了很久。」
「對,因為過段時間,有一個蠻重要的演習。」
宋又川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含糊其辭,「阿嶼他……」
話就卡在這兒。
倪歌蹊蹺:「他怎麼了?」
「沒。」
宋又川「嘭」地一聲輕響,撐開手中的傘,「阿嶼他們好像談完了,我們過去吧。」
倪歌張張嘴,還想問什麼,只能暫時放下。
她宋又川一起走過去,容嶼的領導先行離開,他原本也正打算走。
一回頭,就看見縮在羽絨服里,小小一團的綿羊姑娘。
「倪倪。」
容嶼不知道自己剛剛被默默盯著看了很久,回頭看見她,眼底不自覺地浮起笑意。
他朝她招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