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身邊
倪歌愣了一下,心情突然好起來,空氣里飄起快樂的泡泡。
她扯扯他的衣擺,認真道:「謝謝哥哥。」
容嶼:「哼。」
比賽開始,大屏幕實時轉播賽況,周圍的妹子一片沸騰。
倪歌認真地聽了一會兒。
發現……
聽不懂她們在喊什麼。
倪歌:「……」
「哥哥。」
她深切地體會到一種被群體遺棄的感覺,誠懇道,「你可以跟我講講這個遊戲怎麼打嗎?」
容嶼猶豫一瞬,舔舔唇:「首先你看……」
然後他指著屏幕,費心巴力地講了整整一刻鐘。
講完之後,發現倪歌的表情有點痴呆。
他眉頭微皺:「你在聽嗎?」
「……在。」
「聽懂了嗎?」
「……」
小姑娘微微垂著眼,像是怕被他看出自己的緊張,睫毛不安地抖抖抖。
容嶼抱著手,想看她能抖到什麼時候。
「哥哥。」
下一秒,她突然抬起頭,超級真誠地道,「裡面太冷了,我們出去找個有空調的地方,快活快活吧。」
「……」
離開會場,容嶼給倪歌買了一杯熱奶茶。
她說冷應該是真的,他這個神仙妹妹從小就虛,寒冬臘月站在雪地里說話,張口時連白汽都沒有。
不過……
看她倉鼠似的捧著奶茶嚼燕麥,容嶼想起另一個問題:「你這幾年,有沒有堅持鍛鍊?」
她去南方之前,有一陣子,容爸爸嫌容嶼太皮,天天提溜著他往訓練場扔,讓他早中晚繞著大院跑步。
容嶼就以「陪我跑步能強身健體」為由,強行要求倪歌陪他跑。
不過那時候,他跑十圈的功夫她只能跑三圈,所以他倆從沒並肩跑過,因為她根本追不上他。
「有的。」
倪歌嘴裡塞著燕麥,拼命點頭。
「我剛剛看到,會場隔壁是網球館。」
他雲淡風輕,「球場裡肯定有熱身的地方,你跟著我跑兩圈吧,跑兩圈就不冷了。」
倪歌嚇得燕麥都不敢嚼了。
「我……」
「走。」
容嶼說著還真要過去,拎小雞似的拽住她。
「我不……」倪歌對跑圈這件事充滿抗拒,「你別讓我跟你跑步行不行?
我又,又跑不贏你。」
容嶼停下腳步,唇抿成一條線:「倪歌,說實話。」
綿羊少女沉默三秒,沮喪地垂下耳朵:「好吧,沒有鍛鍊。」
「一天都沒有?」
「……對。」
容嶼深吸一口氣。
想起小學時,體育老師也曾經恨鐵不成鋼地教訓她:「你跑步的時候,我能在後面放條狗就好了。」
倪歌當時認真地回了一句:「那我肯定跑不過狗。」
容嶼嘆氣。
養個女兒真操心。
「但我沒有一直閒著。」
見他面色不太好,倪歌小心地解釋,「我有在跳舞……四捨五入一下,跳舞也算運動吧?」
容嶼心裡愁。
他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每到冬天,她就給他一種「可能熬不到過年了」的虛弱感。
原本這次回來,他看她軍訓時在大太陽底下站了那麼久都沒有中暑也沒有死掉,心裡還偷著樂了一陣子,以為她體質變好了。
然而綜合校慶和近日降溫之後的情況來看,這個連睡覺都要穿著厚厚的睡眠襪、在膝蓋上貼暖寶寶的傢伙,根本就虛得無力回天,應該貼標籤說明不宜飼養、存活率低。
可是……
容嶼垂眼。
小蠢羊抬眼看他,聲音軟綿綿的:「哥哥……」
大佬一瞬又萎了。
他在心裡發出響亮的嘆息。
「走。」
然後扯住她。
不宜飼養的傢伙失落極了:「還是要跑啊?」
「不跑了。」
他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舔舔唇,「我們去打球。」
……
倪歌之前學過網球,會一點點。
她擺出一副打老年網球的姿態,給自己劃一個小圈子,堅決不接圈外的球。
如果有球打得遠了,她寧願等它落地之後再小跑過去撿,也不肯多跑幾步來接。
容嶼看出來了。
所以他故意把球打得有高有低、由遠有近。
全程都在撿球的倪歌:「……」
她打了半小時就開始氣喘吁吁:「我不行了,我們歇一會兒。」
容嶼非常平靜:「那跑幾圈吧。」
倪歌趕緊拽住他:「我知道,你很不放心我的身體。」
「……」
「但是,我這些年,其實也一直在吃藥。」
倪歌說,「我覺得中藥調理身體的效果還不錯……我的體寒和內虛,症狀都比小時候輕很多。」
容嶼不說話,安靜地垂眼看著她。
「當然了,我也明白你的想法,謝謝你關心我……但,但是。」
倪歌略一躊躇,說,「但我真的很不喜歡運動,我們可不可以找別的方法?」
「……」
容嶼看她兩秒,「啪」地扔下網球拍,一把掀開網兜,面無表情地往休息區走。
倪歌心裡一突。
「容……」
她拔腿想追,後面走過來兩個身量修長的女生,揚聲問:「你們還打嗎?
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倪歌哪有心情打球,匆匆回頭道:「場讓給你們,你們打吧。」
然後她小跑過去哄大佬。
「哥哥……」
容嶼不理。
「容嶼……」
他還是不理。
倪歌大概明白他這次為什麼生氣。
「對不起……我知道,我之前答應過你,會按時好好鍛鍊身體。」
綿羊姑娘很有覺悟,「我不該撒謊,明明沒做的事情,卻說自己做了。」
容嶼擰開一瓶水,還是沒有說話。
「而且……」倪歌正想順著這個思路往下走,場內兩個女生交談一陣,其中的大長腿突然掀開網兜走過來,笑吟吟地打招呼:「嗨,小哥哥。」
談話被打斷,兩人一起抬頭望過去。
「我剛剛跟我的小姐妹打賭,然後我贏了。」
大長腿驕傲地笑道,「所以,我來找你要聯繫方式。」
容嶼聳聳眉,臉上浮起一個閒閒的字:哦?
「小哥哥。」
大長腿兩隻手握著手機,笑嘻嘻地道,「我可以撩你嗎?
你有沒有興趣換個女朋友?」
倪歌睜圓眼。
她在網上見過這個梗,下意識想提醒容嶼別上當:「她……」
大佬漫不經心:「沒興趣。」
倪歌:「……」
「沒關係呀。」
大長腿湊上前,「我可不可以先給你一個東西?」
大佬不假思索:「不可以。」
「……」
大長腿臉上的表情有些掛不住。
倪歌知道,如果容嶼說「可以」,她的下一句話就是,「先把我交給你」。
所以她示意性地扯了扯他。
容嶼嘴角微動算作回應,然後抬起頭:「還有,我警告你,把手機收起來。
我不管你在玩什麼亂七八糟的APP,你的攝像頭侵犯我的隱私了,如果未經允許就在公眾平台發布,我有權告你。」
「你!」
大長腿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你以為你是誰?
你不就……」
「另外,這位看起來至少也已經有二十五歲的——老姐姐。」
容嶼沒什麼情緒地抬起頭,將手中的塑料水平捏得嘎吱嘎吱響,「我必須告訴你,在大多數人眼中,『街上攔人截胡別人男友』這個梗,不僅無聊,而且弱智。」
倪歌無聲鬆口氣。
——原來他知道這個梗。
女生怔了幾秒,終於惱羞成怒:「不給就不給!你以為你多牛逼?
不就仗著長得好看點兒!以為自己多能耐?
你……」
「這個場子,我付了整整一下午的租金,到晚上七點。」
倪歌突然抬起眼,開口道,「現在才四點五十。」
大長腿一愣:「所以?」
「所以這個場子,現在是我們的。」
倪歌安靜地望著她,「麻煩你們出去。」
「哈。」
大長腿反懟,「剛剛不是你自己說,你們不打球了,願意把球場讓給我們?」
「我反悔了。」
誰讓她們說容嶼壞話。
倪歌的語氣不容商量,「出去。」
容嶼眼皮一動。
從沒見過她這麼剛,他的眼神不自覺地落到她身上。
大長腿咬咬牙,響亮地哼了一聲,摔下球拍,罵罵咧咧地和另一個女生一起走了。
容嶼歪著腦袋,靠在椅背上。
眼睜睜地看著那兩個女生離開場館,她的羊角和小耳朵,才重又慢吞吞地冒出來。
容嶼一下子樂了。
——所以她剛剛,是在護犢子?
「哥哥。」
下一秒,她又轉過來。
容嶼撩起眼皮,神情有些睏倦地看著她。
「你不要生氣了,我們再打一會兒吧。」
「……」
「打到天黑……不,打到天亮。」
「……」
「求求你了……」
「……」
……
今天的比賽結束時,孟媛才發現,她的小夥伴不見了。
她在場館內左顧右盼,給倪歌打電話:「倪倪,倪倪,你在哪兒呀?」
蔣池身形微頓。
「哦……好,那我們門口見吧。」
簡單地說了幾句,她掛斷電話。
蔣池與她並行,走出場館,才注意到:「倪歌也來了?」
「嗯,我硬把她拽來的。」
孟媛點點頭,「但她剛剛跟我說,她看不懂比賽,所以就出去玩了一會兒……噗。」
「然後你們就約了門口見?」
「對。」
兩個人走下樓梯,果不其然,一出門,就見容嶼和倪歌站在樓梯下。
一大隻和一小隻,頭對頭,離得很近,不知道在看什麼。
孟媛偷偷摸摸湊過去,聽見:
「那個也行……那家的豆腐很好吃。」
「但我不想吃豆腐,我想吃刺激點的食物……」
「你吃什麼刺激,吃得刺激了你又要生病。」
……
孟媛舔舔唇:「……」
她要不要打斷他們。
「倪歌。」
蔣池毫不猶豫,分別向兩人打招呼,「容嶼。」
「蔣池,媛媛。」
倪歌回過頭,也笑眯眯地打招呼,「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你們想吃什麼?」
「我請你們吧。」
蔣池低頭看眼表,頓了一下,「天氣這麼冷,吃火鍋怎麼樣?」
「好呀。」
倪歌兩眼彎成月牙,「那我們去吃羊肉火鍋?
我昨天就想吃了。」
蔣池笑得隨和而沒有攻擊性:「可以。」
「媛媛呢?」
倪歌問,「你吃羊肉嗎?」
「吃呀吃呀。」
孟媛哈哈笑道,「沒關係,我不挑的,我什麼都吃。」
倪歌又問:「那哥哥呢?」
容嶼沒說話,也沒拒絕。
他整個人懶洋洋的,眼底微動,目光落在蔣池身上,表情有些微妙。
「……哥哥?」
容嶼還是沒說話。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再搭理她的時候,大佬慢悠悠地開口道:「我剛剛在想。」
「……?」
「得是多蠢的小蠢羊——」
「……」
「才會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煮進鍋,送進我嘴裡啊。」
「……」
……
火鍋店就在會場附近,四個人乾脆步行過去。
半路上,倪歌突然想起:「對了,你們比賽比得怎麼樣?」
「別提了。」
說到這個,孟媛一臉憤慨,「對方簡直是一群變態,你不懂遊戲規則我就不跟你說詳細版本了,總之打得腥風血雨……」
倪歌小心翼翼:「所以……?」
沒有贏?
「——但是。」
下一秒,孟媛秒變臉,笑吟吟道,「我們有一位好同志,就是蔣池!」
她誇人不遺餘力:「是他一人,力挽狂瀾,扭轉敗局。」
倪歌:「……」
蔣池笑起來,聲線清和:「哪有那麼誇張。」
頓了一下,又道:「不過倪歌不玩遊戲,有機會的話,我可以一點點介紹規則給你聽。」
倪歌心想,已經有人跟我解釋過了。
講得非常詳細。
但我還是沒太聽懂,很遺憾。
她埋頭踢石子:「你現在算職業選手嗎?」
「當然不算。」
蔣池向她解釋,「我才剛剛開始參加城市賽。」
「那……」
「我正在找,想看看本地有沒有合適的俱樂部,可以參加青訓營。」
倪歌一知半解,但最後一句聽懂了:「你打算一直打這個?」
蔣池身形微頓,反問:「聽起來是不是很奇怪?」
「那倒也沒有。」
倪歌想了一下,現學現賣,「今天下午還有人跟我說,它是一項運動會項目。」
蔣池短暫地怔了幾秒,立刻又笑:「不聊那個了,我們先吃飯。」
火鍋店預留的位置靠窗,是沙髮型的四人座。
倪歌將裡面的位置留給了孟媛,於是容嶼也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她的對面。
可這樣一來,蔣池就被高大的容嶼堵在了裡面。
他有些無奈:「這樣吧,你們先點菜,我去替你們拿蘸料。」
容嶼懶洋洋地讓他出去。
「倪歌不吃薑,孟媛不吃香菜,還有別的嗎?」
容嶼沒說話。
倪歌趕緊幫他補充:「他也不吃香菜。」
容嶼懶懶地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好。」
蔣池沒有多說什麼,點點頭轉身離開。
孟媛拿著菜單點菜,倪歌想來想去有些想不通,小聲問:「哥哥,你不開心嗎?」
從離開會場,整個人就懨懨的。
「嗯。」
容嶼隨口道,「我心情不好。」
「啊……為什麼?」
——因為一路上走過來,你都沒有看我。
當然了,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斟酌再三,他換了個委婉的說辭:「倪歌。」
「……?」
「你坐錯位置了。」
倪歌也參加過大人的飯局,因此有些驚訝:「吃火鍋還排位置?」
「嗯。」
容嶼表情嚴肅,一點即止。
倪歌不懂:「那我應該坐哪兒?」
容嶼怕自己的行為看起來太過沙雕,只能儘可能不要引人注目。
他一隻手撐著腦袋,另一隻手非常低調地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上,敲了敲。
結果倪歌沒聽見。
偏偏這姑娘還軸,隔會兒又問了一遍:「那我應該坐哪兒?」
唉。
容嶼在心裡嘆氣。
「倪歌。」
下一秒,他抬起頭,望著她,一字一頓:「你應該坐在我身邊。」
「……」她正想開口。
「你應該坐在我身邊。」
他面無表情,聲線沉鬱,又大聲重複了兩遍,「你應該坐在我身邊,這回聽清了嗎?
嗯?
——你應、該、坐、在、我、身、邊。」
倪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