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亂局 七

  白石站在原地,她感覺自己像是舞台劇中作為背景的樹。在小學的時候,她演過類似的角色。王子和公主在台前或是爭吵,或是溫存。台下的家長們奉上鼓勵的掌聲,她沉在那片仿佛被遺忘般的舞台陰影中。

  就像現在。

  在橋本與深川的心意碰撞中,她雖然在場,卻只是個無力的旁觀者。

  直到現在,白石都無法感同身受地理解兩人的苦悶而又憂愁的心情。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這原本就沒有她插足的餘地。這是這兩個人的故事,白石更多的是充當一個見證者的角色。

  她在這片沉寂中聽見了五更的話,她這才注意到幾步之外還有另一個小圈子的刀光劍影,在這之前,白石的注意始終被牽扯在橋本和深川身上。

  「娜醬,你是想我變回過去那個自己嗎?」

  五更的聲音深深淺淺地在這片空間中飄蕩,白石不了解五更進團以前的樣子,她只是察覺到了其中蘊藏的落寞和幽靈般居無定所的迷茫。

  這句話出乎意料地有重量,以至於她下意識地望向五更和西野的方向。

  深川和橋本都是。

  這一刻,全場的注意紛紛轉移到五更和西野這對最能稱得上情侶的組合身上。是她們最先打開了那個魔盒,某種意義上說,她們是在場所有人的大前輩。

  五更的這句話突兀的讓西野覺得詫異,她稍稍抬起眉毛,有些無法理解五更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

  然後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對於五更的過去並不了解。

  她知道有栖川和鯰食是她的朋友,也曾在兩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五更的小學時光其實並不普通。她曾是個內斂到有些異質的孩子。

  西野想到了自己的過去,那個人際關係一塌糊塗的時期,於是那種伴著孤單寂寞的苦澀便從心底湧上了舌尖。

  「……抱歉,如果讓小宵你想到不愉快的經歷,我道歉。」她直率地說道,沒有否認自己的錯誤。

  「我沒想過要小宵回到過去,或者完全變一個人……」

  「那娜醬你指出來啊,」五更說道,「我不對的地方,不靠譜的地方,讓你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娜醬你指出來啊。要放緩和成員的相處嗎,還是說不再與其他成員接觸。娜醬想要我做什麼,我會認真聽的,也會儘量去變得符合娜醬的心意……」

  她多少有點急躁,可能自己並未感覺。

  「不是為了我吧。」西野生氣地打斷她。

  「那我應該要為了誰,」五更也有些惱怒,「我喜歡娜醬,所以不想和娜醬間的相處變得微妙,所以……」

  所以她才會這麼苦惱,所以她們才會淪陷進現在這個相互對峙卻不會有勝者的爭鬥中難以脫身。

  在場的人都是。

  ……除了生田。

  「小宵你完全不明白,」西野笑著,笑容中充滿了困苦與潦倒。

  「因為娜醬你一直說著這種模糊的話,我怎麼會明白,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相較於隔壁成員感情的袒露交織,五更和西野好像是彼此蒙著眼睛在跳交際舞,她們試探地接觸彼此,儘量迎合對方的節奏,卻頻頻出糗,笨拙地踩到對方的腳。

  這時,深川用一種深沉卻又帶著哀憐的視線看著五更,說道,「小逝宵你的說法錯了。」

  「……哪裡錯了?」五更問道。

  「不是娜醬要什麼,而是你可以做到什麼,不是為了娜醬,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你們自己。這是你們的責任,別把這些都推到娜醬一個人的身上。」

  不要像我,像我們一樣。深川在心裡說。

  「夠了,麥麥。」西野小聲地說道。

  「沒必要再說了,小宵要是能察覺到這些的話,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了。」

  半晌之後,她又補了句。

  「我們都是。」

  場上沒人回話。

  狂歡過後,會留下一地狼藉。

  因爭執和交錯而難以相合的心意也是。

  每個人用自己的視角看待問題,針對相同的問題做出不同的理解,交上不同的答卷。在沒有絕對唯一且絕對正確的答案面前,在場的眾人被打上大大的不及格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依舊除了生田。

  西野逐漸地感覺到,自己的驕傲與堅持在這場雞同鴨講的爭吵中,被蹂躪得體無完膚。五更和她的交流終究是站在兩個立場,用各自的視角來看待進行的。

  五更無法體會西野的心情,正如,西野搞不懂五更究竟在想些什麼一樣。

  「麻衣樣。」

  西野叫著白石的名字。

  不止是白石自己,在場的人都覺得突兀。

  西野面向白石。她此刻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五更理解自己的焦慮點才行。這近乎成為了她的執念。

  她甚至有些搞不懂這是一種猛然冒出來的衝動,還是自己深思熟慮後做出的選擇。

  她沒有多少猶豫,在目前的境況下,她們再糟糕也不會糟糕到哪裡去了,所以每個選擇都像是落入谷底後的殊死一搏。

  西野用令人動容的決絕語氣開口:

  「麻衣樣,我們去約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