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天諾抱住昏倒的封重峰,將他輕輕地放在了地上。屋內的毒怡此時已經變回了原樣,見到了司馬天諾和躺在地上的封重峰,神情很是緊張。
「司馬天諾……」
「沒時間閒聊了。我去找個地方安頓一下封重峰。你去把這地方收拾一下。把你這蛛絲什麼的還有滅火器都收拾乾淨。動作利索點,必須在槐杵山來之前解決這個問題,快!」
毒怡沒有鬥嘴,連忙活動了起來。司馬天諾抱著封重峰走到了二樓實驗室里,將封重峰放在了一個椅子上。
「現在怎麼辦?」千枳問道。
「還能怎麼辦?涼拌唄。」司馬天諾嘆了口氣說道,「你讓我醞釀醞釀,想想一會兒怎麼跟封重峰說。」
不多時,毒怡走了上來,點了點頭,示意所有東西都收拾乾淨了。司馬天諾嘆了口氣:「好,那咱們把這事結了。毒怡,你會配製遺忘藥水嗎?」
「南柯水?我會。」毒怡實話實說,「但是,恐怕不僅僅會讓封重峰忘記今天的事情,還會直接忘記一個月以來的所有事。」
「好,我知道了。」司馬天諾的手指在桌子上不停地敲著,敲了足足五分鐘,「這樣,你先去配藥,當作是最後的底牌。」
「司馬天諾,今天……」毒怡欲言又止,司馬天諾打斷了她:「現在說這些都沒有任何意義了。你的問題肯定是大頭,但我早知道你的謹慎心理不夠,未能及時加以控制,我也有一定的責任。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能記住這個教訓,別老把能力當成兒戲,不要再有下一次了,明白嗎?」
「……明白了。」
「那好,另外。我不管你到時候為封重峰的這次失憶編出什麼理由,你得記住,封重峰幫了我們不少事,我們到目前為止似乎除了給他不停地惹麻煩和找他幫忙以外什麼都沒做。等封重峰醒來之後,該輪到咱倆幫他了。」
「那是自然。」毒怡自然也沒有異議。司馬天諾揮了揮手,毒怡轉頭走到實驗台前開始迅速配起了藥。司馬天諾什麼也沒做,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封重峰,思緒在不斷地飄來飄去。
過了不久,毒怡舉著一個燒杯走了過來,燒杯里的是某種深藍色的液體,裡面散發著猶如巧克力般的香甜氣味,液體還在不斷地冒泡。
「你先拿著,我和封重峰了兩句。」司馬天諾下定了決心,他試上一試。
「你想幹什麼?」毒怡嘴上這麼說,聲音卻並不驚訝,似乎已經猜到了司馬天諾心中所想。
一道陽光穿過了雲層照在了司馬天諾臉上,司馬天諾沉默了良久,伸出一隻手,憑空變出了一隻雪茄。沒有點燃就放在嘴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卻並不是雪茄該有的煙味,而是一股非常清新好聞的氣體。
「綠色雪茄。這個味道真是久違了啊。」司馬天諾喃喃自語道,「大概是294年了吧。從我離家出走流浪開始,至今已經294年了。毒怡,你逛了多久。」
「沒細算,大概是三百出頭。」毒怡說道。
司馬天諾點點頭:「我問你,這麼長的時間裡,你有過什麼特別難忘的朋友嗎?」
「沒有。你算第一個,」毒怡答道,「我一直比較喜歡一個人活動。」
「我有。」司馬天諾又抽了一口雪茄,「你記不記得我說過,我曾經做過偵探的兼職嗎?那個職業純粹是為了掙點旅費才做的。我作為偵探有個得天獨厚的優勢,那就是我的能力。你還記得我的能力是什麼嗎?」
「不是控制植物嗎?」
「那是千枳的能力!」司馬天諾乾咳一聲,「我本人的能力是【萬物之語】,也就是與萬物對話的能力。而這個萬物,也包括亡靈。任何生命死掉之後,亡靈會在上面停留一個小時,隨後會前往陰間。這段時間裡我是可以和亡靈對話的。所以,我完全不需要偵察知識。我只要向死者本人問出來兇手是誰,然後再裝模做樣地偵察一番即可。除了極少數翻車的例子,我基本上可以說是福爾摩斯再世了。而把我帶上這條路的,是我的第一個朋友。」
「那傢伙有點胖,長著一撮小鬍子,很愛笑。他的名字我已經忘記了,我試著回去尋找過,但他實在是太沒有名氣了,名字早就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中。我只記得他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警員,他勇敢,善良,有著做警察的人品卻沒有做警長的智慧。我在為了旅費而破獲了我的第一個案子之後他想方設法地找到了我,勸說我繼續下去,本來我只打算再多籌一點點旅費,但不知不覺就在那個小鎮子住了幾十年,直到那傢伙離世。到死為止,他都沒看出來我其實從未變老,更沒看出來我從未有過一丁點做偵探的才能,即使我們每隔最多半個月就要一起行動一次。」
「他喜歡抽菸,尤其是雪茄。當地有一種特產雪茄特別便宜,他很喜歡。但我畢竟是醫生出身,不可能接受這種愛好。這根綠色雪茄是我在他去世的那一天發明的,我每次破案之前都會拿出來抽一下。用那傢伙的話說,本來就沒那本事,那最起碼得有個范兒,是不是?」
「可能是受他的影響太深了吧。每到我急需一筆旅費的情況下,無論我在哪兒,第一反應都是去調查一下當地有沒有什麼懸賞很高的未破案。最好是剛發生不到一天的那種。這個習慣一直保持了近兩百年,久到我都真的懂了一些偵探的技術。直到十年以前。」
「十年前,有個叫薔薇的殺人瘋子橫空出世。從犯罪現場我看出來了,那個瘋子並不是普通人,他和咱們倆一樣,都不是正常人。為了掩蓋這一事實,我參與了警方的搜查。可惜到最後證明我多慮了。不是我猜錯了,而是這瘋子太厲害了,他幾乎每一天都在犯案,可我們卻沒有任何線索,我壓根就不需要對他的情報做任何手腳,因為我們壓根就沒得到他的任何情報。」
「加入警方的時候,他們給我配了個聯絡員,由於我不能透露我活了三百多年,所以我只能掩蓋了我往日的功績,以一個無名小卒的身份加入。他們本來就不看好一個什麼事跡都沒有的外人,再加上我為了加入搜查動了點關係,所以薔薇的專案組從上到下都沒人看得起我,這位聯絡員更是位剛畢業連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但這孩子的熱情我是認可的,說真的,他和我最早認識的那位愛抽雪茄的老朋友很像,但可惜,他的腦子比那位老朋友要聰明得多。在和我交流的過程中,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雖然我想盡辦法去掩飾,但他似乎多少還是察覺到了能力的邊緣。事實上,就我現在看來,以當時的情況來看,不出半年,他真的能意識到我的能力。」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意外地在一次檢查現場的時候,碰巧撞見了薔薇,嚴格地說是薔薇撞見了我。因為他快得像一陣旋風,能在一瞬間將一整座城市切成灰塵。那絕不是我能抗衡的對手。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看見我了,卻放了我一馬。但無論如何,我是不打算追過去的。我害怕了,我是個懦夫,遇到危險我敢上,遇到死亡我會毫不猶豫地後退。我當時就決定,跑,趕緊跑。我打算回去之後就徹底退出這件事。」
「但這時候,那位小聯絡員正好追著我的記號一路找過來了。他沒見到薔薇,只看見了薔薇留下的一地狼藉。他追著薔薇過去,留下了我一個人。第二天我去退出的時候,看見了他的死訊。」
「有一件事一直卡在我心裡,其實當時周圍的幽靈告訴我,其實地下有一個戰爭時期留下的暗道。順著那個暗道可以安全地抵達薔薇的一個小根據地,或者說臨時住所,但是直到那位小聯絡員離開為止,我都沒告訴他。因為如果我說了,我完全無法解釋我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情,以當時的情況,我清楚如果我告訴了他,他肯定會立刻確定我就是個能力者。」
「但現在想想,即使我告訴他了,他也未必不能理解我,未必不會替我保守秘密。那孩子可能已經猜到了事實,到最後都在等我親口告訴他,可我卻讓他失望了。」
「從那以後,偵探這個兼職就和我無緣了。我手頭拮据的時候,即使去撿廢品甚至是乞討,我也不會再選擇這個我已經不配的職業去謀生了。並且從那以後,綠色雪茄也就徹底塵封,直到今天。」
「我其實一直在想,我們從出生開始就接受了教育,我們必須嚴格保密,就像奧特曼人間體或者超級英雄那樣在不需要使用能力的時候偽裝成普通人生存。但我的這種近乎僵化的教條主義已經讓我幾乎是親手送走了一位非常優秀的後輩,那麼,這樣真的值麼?所以,我今天想要賭一把,我打算叫醒封重峰,直接告訴他所有的事情,如果他依然難以接受,那我們就只好給他喝你那個南什麼的藥。如果他接受了,那我選擇這事直接過去,我們不給他洗腦,就讓他記住今天的事情。」
毒怡幽幽地開了口:「我可提醒你,你的決定可能可能會讓你成為整個旋元的罪人。」
「我應得的。倒不如說,當年那位小聯絡員跑去送死的時候,我也是考慮到了你說的這句話,才最終沒有阻止他。」司馬天諾悽慘地笑了一聲,「毒怡,把藥水放下,然後直接回宿舍。今天你懶得做實驗,所有提前回宿舍了,今天中午發生的所有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只要……」
「別開玩笑了,」毒怡盈盈一笑拉住了司馬天諾的手,「你剛才是怎麼和我說的?我做錯了事,你監管不嚴,所以同罪。那你做錯了事,我也監管不嚴,是不是也得同罪啊?」
這個回答完全出乎了司馬天諾的意料:「這麼說……」
「司馬天諾,向一個普通人泄露旋元這種機密那可真是罪該萬死啊。這種萬年不遇的大黑鍋一下就能把你活活壓死。倒不如,加一個人怎麼樣?鍋這種東西,倆人一起扛,就不怎麼累人了。」毒怡拍了拍司馬天諾的肩膀笑道。
司馬天諾沒有答話,他顫抖著看著面前的女孩,點了點頭。然後,他站起身,抄起一隻燒杯接了點水。走回到毒怡身邊的時候,他忽然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女孩子。毒怡猝不及防,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
「真是幸運啊。死亡毒液是在你的手上,真是太幸運了。」司馬天諾牢牢地抱著毒怡,不願意鬆手。
毒怡見狀,索性不再掙扎,反過來抱了回去:「啊,彼此彼此了。」
不過是短短十幾秒鐘,但對於兩人而言,卻又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司馬天諾鬆開了毒怡,帶著略微發紅的面孔,他轉過身,將燒杯里的水輕輕地潑在了封重峰的臉上。
「封重峰,來,我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