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封重峰迴到宿舍的時候,就看見安鷺正在打太極。
封重峰沒有聲張,靜靜地站在一旁,等到安鷺打完,才走了進去。兩天都沒打一次招呼,封重峰覺得有必要了解了解自己的這位室友,雖然從開學那天的表現來看,安鷺並不算是個好相處的人。
見到封重峰進來,安鷺連搭理都懶得搭理。這倒也在封重峰的意料之中。
「晚上好,安鷺先生。」封重峰鞠躬示意。
安鷺依舊沒有搭理他。
「說起來我們貌似還沒打過招呼,我是……」
「滾。」安鷺忍不住了,乾脆利索地用一個字結束了對話。這個轉折過大,封重峰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當場宕機了。
見封重峰還沒有滾,安鷺運了運氣,開始繼續輸出:「我和你很熟嗎?我有和你對話的必要嗎?老子有的是事,沒空管你,干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別把你的鼻子翹到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多管閒事。」
這話直接把封重峰噎住了。見安鷺是這個態度,封重峰知道說什麼都沒有意義,只好後退一步,等以後再找機會:「那好吧,那我不打擾你了。我先睡下了,你也早點休息。」
說完,封重峰進了衛生間裡,洗漱完畢,先睡下了。
安鷺見封重峰徹底睡下,才長舒了一口氣。心臟的位置又開始變疼了,一陣陣的窒息感像是卡住脖子的大手一般反覆抽取他的生命力和體力。
冷靜下來,安鷺也有些後悔,說到底,這位室友並無過錯,不過是打算認識自己而已,自己這一句下去,基本上以後倆人的關係可以按照仇人為前提了。
但轉念一想,安鷺又釋然了:自己真是多慮了。自己到底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數,又何必在意多一個仇人呢?
就在安鷺和封重峰互相找不愉快的時候,司馬天諾偷偷摸摸地溜到了實驗室里。按照正常情況,他今晚也要上班,但他提前請了半個晚上的假,雖然這種沒人監督的工作他偶爾翹班一兩天也沒人能發現,但這點最起碼的底線他還是有的。
不出所料,實驗室的燈依然是開著的。司馬天諾還沒見過毒怡做實驗的樣子,但穿白大褂的毒怡確實的第一次見。真是難以置信,僅僅一天不見,這孩子的眼睛裡就全是血絲。司馬天諾推開房門,趁著毒怡不注意走了進去。
此時,毒怡的身體形狀已經發生改變,她的右手已經消失,取代而之的是七八根章魚的觸手,幾乎每一隻觸手都卷著一瓶試劑在晃動,只留下一隻觸手在實驗記錄上瘋狂地記著筆記;她的尾骨上已經長出了一根蠍子的尾巴,正在像滴管一樣吸取和釋放各種各樣司馬天諾說不上來的試劑;而毒怡的眼睛也變成了司馬天諾叫不上來的樣子,推測應該是同時加上了變色龍和蜻蜓的性狀。毒怡已經忙的手忙腳亂汗流浹背的,完全沒有注意到司馬天諾,甚至都沒注意到她剛剛寫好的一本實驗記錄被司馬天諾偷偷抽走,瀏覽了一遍。
「哎,那啥,毒怡,你這裡有些錯誤。不對,事實上,這本東西寫的全是錯誤。」
毒怡突然被人搭話,心底一驚,第一時間沒聽出來這是誰的聲音,直接甩起尾巴朝著司馬天諾抽了過去。幸好司馬天諾早有防備,兩根藤蔓從手心裡長出,牢牢地纏住了毒怡的尾巴。
「冷靜點!!!你看清楚了,是我!」司馬天諾怒喝一聲。
「是你?你怎麼在這兒?」毒怡撕開了藤蔓,將尾巴收了起來,尾巴輕甩一下,險些打碎了試劑瓶。
「呃,嚴格來說是封重峰叫我來的,當然他不叫我我也想來就是了……算了不說這個,毒怡,你看過你自己寫的這些東西嗎?你確定你把數據看清楚了?」
「什麼?」毒怡急匆匆地從司馬天諾手裡搶過實驗報告,那神似蜻蜓複眼的眼睛上下擺動,不一會兒就讀過了一遍,「是,我記得很清楚,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你自己這兒,還有這兒。我一個根本不懂化學的人都能看出問題,這種東西你都能記得下來?」
「什麼?!」毒怡差點把實驗報告貼到鼻子下面,「怎麼回事?這不可能啊?除非……」
毒怡的腦袋猛地轉向一個儀器,她低下頭,這才發現這儀器的插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拔掉了。
頓時,毒怡兩眼一黑,她回頭看著那些還在她手裡晃動的試劑,她明白,如果這個儀器從一開始就是斷電的,那麼這些所有的試劑都可以直接倒掉了。她今晚做的所有事幾乎全都白幹了。
「為什麼這種這麼高級的實驗室里還在頑強地使用插頭這種東西?」司馬天諾的嘴永遠是那麼的欠。
「閉嘴!!!」毒怡差點就朝著司馬天諾的臉一巴掌扇上去了。司馬天諾乾咳了兩聲:「總之,我的建議是趕緊回203抱著熊寶寶睡覺去。明明是給你安排到畢業的作業,你非得一晚上做完。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在圖啥?」
「我就算熬到明天早上也和你無關!」毒怡從來沒這麼討厭過司馬天諾,從頭到腳,甚至是他背上的那把破琴看著都那麼噁心。
「跟我爭這些沒有意義,毒老二。」司馬天諾聳聳肩,「不過是技不如人而已,無需做到這種地步吧?」
「少特麼跟我放屁。」毒怡冷笑一聲,「你以為我跟你一樣跟個痞子一樣整天正事不干一點?」
「真是新聞啊,」司馬天諾挑了挑眉毛,「我到昨天為止都不知道你居然這麼好學。」
「我有我的打算。」
「你有個屁。」司馬天諾乾脆攤牌了,「你到現在為止都不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麼。封重峰看出了問題,但他不了解你,什麼都幫不上你。我可不一樣,毒老二,我們倆到今天為止差不多認識五年了吧。你也清楚,其實咱們倆都是一路貨。我們雖然也勉強算個搞科研的,但我們有著無窮的壽命,所以對我們而言,無論是榮譽,還是成就都沒有任何意義,我們想要的,只是在不違背良心的情況下做點我們喜歡的東西罷了。毒老二,其實你完全清楚,你不過是被打擊到了你那點脆弱的自尊心罷了。你很清楚,你現在忙的事情毫無意義,你根本就是個和我一樣的混子。你不適合做你不喜歡的東西。蜻蜓的眼睛足足有幾千隻,而你卻看不清楚一個簡單的插頭,和我靠著兩個眼睛就能看到的事實。」
「你給我閉嘴!!!」毒怡的聲音又大了一層,不過但凡吵過架的人都知道,只會提高音量,不去陳述事實的人,大概率都是已經反應過來自己理虧,只不過氣勢不願輸罷了。
「你不信我,總不可能不相信帛玥吧。你問問她,你問問她是怎麼看的!」司馬天諾開始急了。他的眼睛開始頻頻看向掛鍾,時間緊迫,他必須在十二點之前跑回墓地里去給玫瑰拉琴。他已經沒什麼時間繼續和毒怡耗下去了。
「帛玥!!!」毒怡大喝一聲。過了一會兒,一個有些低沉的聲音從毒怡的身體裡傳了出來:「毒怡,這事,我覺得司馬天諾是對的。我認識了你幾百年,從來沒見你做實驗做得像今天這麼折磨。」
毒怡閉上了眼睛,深吸了幾口氣。司馬天諾打了個指響,幾根藤條飛到窗戶邊,將窗戶猛地打開。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毒怡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回頭看了看自己折騰了一整晚的實驗室,苦笑了一聲。
「說起來,司馬天諾,你今晚怎麼沒去公墓?」毒怡到底不是什麼初出茅廬的小女生,最終還是回過味來了。
「馬上就走,我還請了半個晚上的假。弄不好這個月還得扣獎金。」司馬天諾憂心忡忡地看著牆上的掛鍾,此時已經十一點半了,他估計是來不及了。
「行,」毒怡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我送你去,就這麼一次。」
「你送我?你說什……」話音未落,毒怡一把抱過司馬天諾,一對巨大的翅膀從她的背後長了出來。
「你瘋了!!!如果讓人看見怎麼辦?」司馬天諾激動地不停地撲騰著,但他的力氣不可能比掛著一堆動物基因的毒怡更強大,除了白白消耗體力,司馬天諾的反抗沒有任何意義。
「大不了一會兒加個變色龍的偽裝不就成了。」毒怡用手彈了一下司馬天諾的腦門,「你自己說的嘛,我們這種混子,做喜歡的事情就可以了。」
「我靠,毒老二,你很清楚我說的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陣被翅膀扇起的狂風打斷了司馬天諾的話,毒怡找好角度兩腿一踹,一瞬之間就飛到了幾千米的高空之上,只留下了司馬天諾的慘叫聲在空中迴蕩。
日曆一頁頁地撕下,封重峰每天早出晚歸,日子就這麼在他不知覺的情況下溜了過去。一轉眼,時間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個月。對於現在極富有規律卻又時而有些驚喜的生活,封重峰沒有任何的不滿。他每天按照流程陪著司馬天諾和毒怡上課。司馬天諾和毒怡的關係從上課的第二天開始有了不小的進步,兩個人的關係比以前更加緊密,原因不好猜測卻也不難猜測。但值得寬慰的是,司馬天諾的勸說很有成效,第二天起毒怡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操之過急,開始按照自己的節奏上課。
下了課,他大部分時候都會去地頭蛇休息,每天到地頭蛇去和Linda聊聊天,聽倪欣婷唱歌已經成為了習慣。偶爾他也能看見仇月在和Linda聊天,冉鋅像往常一樣守在一旁。仇月和Linda並沒有什麼特別厲害的談資,每天聊的無非是一些簡單的日常,但是兩人都沒有任何的厭煩,似乎什麼事情都能談的非常開心。
而銀紫姝和光靈,說實在的,這兩位在別墅里的存在感不是很高,他們也並不在意。後來有幾次遇到了,兩個人也只是簡單地和封重峰進行了簡單的對話。見二人沒有深交的意思,封重峰自然也不強求。
比較頭疼的是安鷺和冉鋅。冉鋅還好,簡單的對話還是可以的,但對於仇月以外的人她始終是抱有淡淡的敵意。至於安鷺,自從那一晚的嘗試失敗之後,安鷺就沒和封重峰說過一句話,而且真說起來,封重峰也是有脾氣的。那一晚安鷺的話著實不好聽,封重峰要是說一點怨氣沒有也是不太可能的。
時間晃晃悠悠地度過了一個月。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封重峰是非常樂意的。但萬事總有變數,而這個變數,是從一個月後的一個中午開始的。i
其實真說起來,這一天本來也該是和往常一樣,無事發生。封重峰照常跟在槐杵山的身後去上課。下課後照常與毒怡簡單聊上幾句就該回去。而事實也確實如此,但意外的是,封重峰走到一半,突然意識到槐杵山為下節課留下的教案還放在實驗室里。這種低級失誤是很難出現在封重峰的身上的。封重峰嘆息一聲,走回實驗室。
毒怡今天心情很是不錯,一邊罕見地哼著小曲,一邊做著課後作業。按照自己該有的節奏慢慢來之後,她的水平一直在穩步提高,不得不承認,槐杵山不僅是一個優秀的化學家,作為化學老師也同樣專業,永遠懂得對症下藥。
此時的毒怡,右手長著幾根觸手,觸手分別伸進了不同的溶液里在同時攪拌。
「今天心情不錯啊。」那個潛藏在毒怡身體裡的聲音,那個叫帛玥的開口了。
「也不能說不錯吧。」毒怡隨手抄起一瓶硫酸,一口悶了進去。不得不說在實驗室工作就是這點省事,直接省了筆餐費,「不過說回來,司馬天諾的速度還真是慢啊。」
昨天,司馬天諾剛剛和她提過,這次的潔子玫瑰發育的非常好,要不了多久就能投入到實際運用之中了。司馬天諾表示這也算是大喜之日了,正好兩個人好久沒有一起出去逛逛了,要不然明天倆人一起走走?
「呵,想不到過了三百多年,我們的小丫頭也終於是長大了。」帛玥笑道。
「少說幾句廢話死不了。」毒怡的笑容頓時消失。
「可我注意到了你最近身上的香味少了不少,你還是用了司馬天諾送你化妝品不是嗎?而且自從一個月前以來,你這還是第一次用能力做實驗,讓我猜一猜,你是為什麼這麼著急啊?」
毒怡懶得解釋了,索性不理帛玥。帛玥這時候又正色道:「不過,真說起來,你還是 得小心點。司馬天諾的話還是沒錯,保持隱蔽才是最好的。我們像這樣頻繁地使用能力,萬一被看見了……」
「能被誰看見?!」毒怡不耐煩地擺擺手,「最多再過五分鐘,司馬天諾就會過來。到時候我就解除能力。再說了,這地方你以為誰都能進來?總不可能W.K.學校的上級領導就挑今天來視察吧?除了我,不也就槐杵山和封重峰能進來?槐杵山現在估計在哪兒吃飯吃的正歡呢,封重峰那自然也是……」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因為她的目光掃到了實驗室的大門處,正好和玻璃門外面封重峰看對了眼。
一秒,兩秒,三秒……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毒怡終於回過神來,她將觸手收回,變回了右手。猶豫了一下,她朝著封重峰走了一步:「封重峰,有什麼事嗎?」
封重峰似乎也回過神來了。他面露恐懼,掉頭就跑。
「該死!」毒怡罵了一句,變出了跳蚤的後腿,猛地一躍直直地沖了過去攔在了封重峰的前面,「封重峰,我們談一談……」
但此時的封重峰已經到達了樓梯口,他毫不猶豫地從樓梯的扶手上直接滑了下去,完全不給毒怡一丁點攔截的機會。毒怡連忙長出八隻蜘蛛腿,從天花板上搶先一步爬到了一樓,封重峰已經沒了蹤影。毒怡先提前噴出蛛絲,將所有的大門的縫隙全部填滿,將房子變成一座真正的監獄,然後開始慢慢尋找封重峰。
「封重峰,你別急,你聽我慢慢解釋。你完全不用怕我,我只不過是……」
這時候,封重峰突然從一樓溫室的門口沖了出來,用乾粉滅火器朝著毒怡一頓噴射,雖然毒怡早有防備,提前將眼皮換成了駱駝(駱駝的為了適應在沙漠裡行走,它們的眼皮的形狀天生就對風沙這種顆粒狀物體有一定的抵禦作用)的,但滅火器依然為封重峰爭取到了時間。封重峰一把推向大門,這才發現大門被蜘蛛絲死死地黏住了。毒怡無奈地看著已經快要被逼瘋的封重峰,嘆了口氣,一根蠍子的尾巴在她的尾骨上長了出來。
只需一下就能將封重峰麻醉上起碼一天的時間。實在沒辦法了,她很少去思考不傷害敵人就能打敗敵人的方法,一路上雖然她有無數次機會能掀翻封重峰,但每一個思路都能將封重峰直接送去閻王殿。
算了,反正他終究還是逃不出去的。毒怡的尾巴慢慢地變長,像一條毒蛇一樣靜靜地等待著伏擊的時機。
然而,封重峰卻沒有繼續推門,他腰上取下剛才在溫室里拿到的小鏟子,開始瘋狂地砸門,畢竟這門不過是一扇玻璃門罷了。
不錯,既然現在門鎖比門結實,那隻要把門鎖當門,把門當門鎖不就行了?
幾鏟子下去,僅僅是普通玻璃做成的大門應聲破裂,封重峰奮力從缺口鑽了出去,完全不顧身體被玻璃碎片給劃傷。
但做到這個程度,也是封重峰的極限了。一根尾巴猶如長蛇一般飛向封重峰的後頸,封重峰不是神仙,完全不可能發現。但就在這時,一隻手伸了過來,死死地掐住了毒怡的尾巴。
「你瘋了!!!你是要殺人嗎?!」司馬天諾做夢也想不到中午來赴個約能看到這麼勁爆的一幕。
封重峰見狀,連忙扯住司馬天諾的衣服:「快跑,毒怡好像被什麼怪物奪舍了!」
「奪舍了?」司馬天諾似乎愣了一秒,隨即神情變得無比的內疚,「很抱歉,封重峰。我沒想到你都看到這一幕了,居然還在替我和毒怡著想。這件事我會記住的,以後哪怕是你得有人去幫你抗原子彈我都會幫忙。」
「什……」封重峰還沒說完,司馬天諾沒拿尾巴的那隻手一揮,無數帶著奇香的花粉飛進了封重峰的鼻子裡,封重峰兩眼一翻,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