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鋅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來的時候卻已經記不清了。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大夢初醒時身上的那一身冷汗。
手指上的青筋不停地抖動著,心臟也跳起來沒完沒了,但冉鋅卻反而安心了下來。
「睡醒了?」仇月的聲音從衛生間傳了過來。這別墅的每一個臥室都配備了一個廁所,而在臥室外的走廊還有一男一女各一個廁所。看得出來,這別墅的設計者真的很喜歡廁所。
不過仇月此時自然是沒心思去關心這些問題。冉鋅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棕色風衣,隨即站起身來:「醒了。月姐,今天有什麼事要做嗎?」
仇月梳洗完畢,從衛生間走了出來:「沒什麼大事,我有一個老朋友住在這附近,我打算去和她敘敘舊。你要一起來嗎?」
冉鋅笑了笑:「當然。」她迅速收拾完房間,檢查了一下著裝,然後就跟著仇月走出了房門。出門前,她沒忘記朝後面稍微退一步,不動聲響地走在了仇月的身後。仇月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她苦笑了一下,但沒說什麼。
兩人走到廚房裡,從冰箱裡拿出了兩個麵包。這別墅里其實本來就有吃的,是特意為新生準備,留在報名日吃的。這數量往往綽綽有餘,第二天起碼能剩下一大半。兩人拿過麵包,冉鋅又找了一瓶牛奶,熱了一下,剛好一人一杯。
仇月一邊咀嚼著麵包,一邊思考著些什麼東西。冉鋅沒看明白:「怎麼了,月姐?這麵包不合你口味?」
「不合口味?哦,並不是。」仇月回過神來,「呃,這麼說也不準確。這麵包的糖加的稍微少了點,火候也過頭了。如果是我來做的話,我會在每斤麵粉的量里格外加五勺糖,烤箱的溫度降低二十度。然後準備肉鬆和美乃滋作為……咳,對不起,有點跑題了。」
仇月有些尷尬地笑笑,但冉鋅的臉上並沒有笑容。她一臉淡然地看著仇月,靜靜地等待著仇月的下一個指示。
這個反應顯然讓仇月很不舒服。但她沒有深究:「總之,麵包做的確實不咋地,但還是可以吃的。我是在想,冉。你昨天一整天都在偷偷地注意安少……我是說,那個叫安鷺的。怎麼,你該不會是對他有意思吧。」
冉鋅一驚,連忙低下頭:「不敢。」
「不敢?!」這個回答可出乎了仇月的意料。她當然不是在想這種問題,她其實只是在思考一會兒見到老朋友可能會出現的種種反應,只不過冉鋅打亂了她的思緒,加上冉鋅實在是有些過於老實了才想著逗逗她,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反應。
仇月放下了麵包,將手放在了冉鋅的肩膀上:「冉,我決定帶上你的時候我就說過的話,我現在再說一遍。我們是朋友,是旅伴,不是主僕,更沒有什麼上下級之分。我從來都沒有覺得我高你一等。我告訴你,你自己想的事情,不想說可以不說,絕對沒有什麼敢不敢的。明白嗎?」
「明白了。」冉鋅深深地鞠了一躬,回答道。
「你這……」仇月嘆了口氣,「你和我說話,不需要鞠躬,明白嗎?!」
冉鋅點了點頭:「如果這是月姐的意思的話,那我……」
後面的話她沒敢說下去,因為仇月的腦袋已經低了下去,左手死死地扶住了額頭,右手的食指在餐桌上不停地敲擊著。
沉默。
冉鋅深吸一口氣,剛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仇月抬起頭,揮了揮手,聲音有些無力:「吃飯吧。吃完了,一會兒還有事。」
冉鋅咽了一口唾沫:「月姐……」
仇月搖了搖頭:「沒事,吃吧。下次再說。」
吃完飯,仇月就帶著冉鋅在實踐區里左拐右拐,很明顯仇月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這位老朋友的位置。
「月姐,是不是您記錯了?」冉鋅忍不住開口問道,「已經中午了,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如何?」
「不可能。」仇月搖了搖頭,「我們分別的時候她說過她想開一家店。那個店的名字估計世界上是沒有第二個人敢掛在招牌上的。我昨天來的時候碰巧聽到路上行人提起過這家店。肯定能找到。要不,你先去歇會兒?我找到了再來叫你?」
「那怎麼行。」冉鋅說完,沒再言語。仇月拿手指著招牌一家一家地看過去,最終在一家酒吧面前停了下來。
「地頭蛇,很好,就是這個。」仇月推開了大門。酒吧里金碧輝煌,但正值晌午,酒吧里只有一個金髮女郎坐在吧檯後面無聊地擦拭著手裡的玻璃杯。
「surprise,Linda。」
金髮女郎的手頓了一下,手裡的玻璃杯一個沒拿穩,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她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看到的是那張只存在於記憶中的面孔。這一刻,她曾經想過了很多次,但真到來臨的時候,她卻說上了一句:「你變瘦了,仇月。」
「是啊,確實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瘦了不少。」仇月回頭望了一眼,揮揮手,示意冉鋅也在吧檯旁找個位置坐下,「對女人來講,這著實不算是一件壞事,不是嗎?」
「那是對一般的女人來講。」Linda糾正道,「怎麼回事?最近胃口不好嗎?」
聽了這話,仇月的臉白了一下:「也,算是吧。這種事時有發生,不值得在意。」
「那就把話題調離胃口吧。」Linda指了指一旁的冉鋅,「我猜這一位應該不是碰巧和你一起進來點單的客人吧。不打算給我介紹一下嗎?」
「哎呀,這可算是個有趣的問題。」仇月拍了拍冉鋅的肩膀,「冉鋅,我剛交的一個朋友。認識的時間不算太久,也就一個月左右。現在我們倆都在W.K.上學。然後,冉。這位是Linda,我小的時候交的朋友。」
「上學?」Linda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真是上學?」
「真是上學。」仇月點了點頭,「我因為一些個人原因,怎麼說呢,離家出走了。所有,我打算換個新工作,聽說W.K.的待遇不錯,然後正好趕上了入學日,冉也正好需要一份工作,我們倆就一起來試一試。就結果來看,運氣不錯。」仇月輕鬆地解釋道。她拉了拉Linda的手,示意她不要繼續下去這個話題。
「何止不錯……」Linda似乎想到了什麼,喃喃自語道。
「嗯?怎麼了?」仇月意識到了Linda的異狀,問道。
「沒什麼,說起來,我聽說今年的招生規矩很離譜,你們班不會就你們倆人吧?」Linda問道。
「沒有,一共八個人。有一個安家的,還有一個司馬和一個毒。」仇月回答道。
「安家?」Linda大吃一驚,「是那個安家?」
「我一共才知道幾個安?」仇月笑笑,「說起安家那小子……怎麼說呢,來,冉,你說一下。那個安鷺,你覺得怎麼樣?」
冉鋅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她猶豫了一下,隨即開口道:「安鷺同學性情冷淡,不善交流。我不太清楚他真實的一面,所以不好評價。」
她有些不安地轉向微笑著看向她的仇月:「月姐,這麼說合適嗎?」
「當然,只是說一下而已嘛。」仇月摸了摸冉鋅的頭髮,「我覺得……外面怎麼這麼吵?」
幾人安靜下來,只能聽見一個男人大呼小叫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過來。
「這還沒喝酒呢,怎麼就發起酒瘋了?」仇月皺了皺眉頭,「要不要去看一眼。」
Linda倒是並不在意:「影響不大,任他去喊又如何?」
話音剛落,那叫喊聲也停了下來。又過了不多時,酒吧的大門又一次打開了。一個長著白髮藍瞳的少年嘴裡咕噥著什麼走了進來。
「哎呀,這位客人可是新面孔啊,斗膽推測一下,不會是學生吧。」Linda打了聲招呼。
「是啊。」少年環顧了一下四周,「怎麼和司馬天諾說的不一樣?」
Linda笑笑,隨便從身後抽了兩瓶酒水和兩個杯子遞到了仇月和冉鋅面前,示意她們自行解決:「酒吧這種地方是要到了晚上才會熱鬧。這位先生看來履歷尚淺啊。不知先生怎麼稱呼?」
「封重峰。」封重峰迴答道。「說起來,吧檯旁的那兩位,我們是不是見過。」
「哎呀,小兄弟。你可真是健忘啊。昨晚你剛來宿舍的時候,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應該只有我和你搭了話吧。」仇月笑了笑,封重峰也想了起來:「是由這麼回事。昨晚謝了。這麼一提的話,仇月和,冉鋅,對嗎?體育和經濟學?」
「是啊,要來一杯嗎?」仇月舉了舉手裡的酒瓶。
封重峰的眼睛在仇月和Linda之間跳來跳去。最後搖了搖頭:「不了,既然酒吧這地方是晚上才有意思,那我今天就算了。而且,我也無意打斷你們兩人的敘舊。可惜了,今晚槐杵山有事情要找我談,明天晚上我會過來看一眼。」
「一路順風。」仇月和Linda也不強留。馬上要走出去的時候,封重峰突然想到了什麼,他轉向冉鋅:「對了,你和我的那個室友,叫安鷺的那個。你們倆是在同一個地方上課的,我提醒你一下,讓你有點心理準備。」
「我和……安鷺先生?」冉鋅還沒回過神來,大門又響了一次,封重峰已經沒了蹤影。
「氣度倒也是不凡。仇月,這位你怎麼沒跟我提過?」Linda問道。
「提,怎麼提?我從來沒聽說過這號人物。我對他的了解不比你多,我怎麼和你說。」仇月倒了杯酒,「說起來,還有一件事。Linda,你這裡既然是酒吧,那你這兒有沒有一種叫做『落芳』的酒?」
「落芳?」Linda想了想,隨即一段十分不好的回憶湧上了心頭。
「你要那個?」Linda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那玩意賣一瓶一萬。而且爛的要死,根本就不能算酒。要不是這玩意是學校免費配發給我的,我連酒窖里都不想放。你要這個幹嘛?!」
「勞駕,我確實需要這玩意。」仇月嘆了口氣,「一萬是吧,也不知道這校園卡能不能撐住。」
「無所謂了。我送你了。」Linda轉身走進酒窖,不多時走了回來,手裡抱著一個巨大的酒箱,裡面起碼放著三十瓶酒。
「哎呀,還真不少啊。」這個數量倒是仇月沒想到的。
「想要?我這底下還有三箱和這個一樣大小的。全送你了,免費。」Linda擺了擺手。
「那怎麼行。」
「沒什麼不行的。」琳達答道,「我說了這是上面配發下來的,相當於無本生意。你拿走了我正好騰出地方。這玩意寫著一萬,但就這破東西一塊錢我都不敢要。」
冉鋅聽到這兒好奇了:「Linda小姐,這酒很難喝嗎?」
「難喝?」Linda的心底里湧上了不好的回憶,「這破玩意跟特麼苦膽水一樣。當時我好奇這玩意為啥值一萬,就想著反正是送的就開一瓶,結果一口下去我連放酒的桌子都給扔了。管這東西叫酒本身就是對酒的侮辱。」
「很好。」仇月拍了拍酒箱,「四箱應該夠了。對了,Linda,你還記不記得……」
兩人一直談到傍晚,酒吧正式開業為止。這期間冉鋅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