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閒談

  安鷺是被胸口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弄醒的。他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地咬著牙,忍了很久終究是沒有叫出聲來。良久,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狠狠地吸了兩口空氣,總算是緩過勁來。

  他知道自己已經不能再拖了。事實上,回想起十年前的事,能撐到今天,他一路走來也不得不說是個奇蹟了。

  安鷺扭過頭,看了看窗外。天空已經褪去黑紗,成了一種如同深海一般的深藍色。雖然天色還是蒙蒙亮,但安鷺已經不打算繼續躺下去了。身旁那個室友睡得和死豬一樣,估計昨晚折騰地挺晚。安鷺站起身,從門口拿起封重峰留在那裡的紙條。不用等明天了,他今天就去看看教室是怎麼個事。

  封重峰醒來的時候大概是十點左右。等到他換好衣服,把昨天買的東西全部擺好就到了十一點。本來他以為現在為止宿舍里應該是一個人都沒有,但當他上完廁所的時候,就看見司馬天諾從204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早啊。哦,不對,午安。」說完,司馬天諾自己咯咯地笑了起來。

  「午安。」封重峰點點頭。司馬天諾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手腕,隨後用胳膊一把勾住了封重峰的脖子。封重峰猶豫了一下,倒也沒掙扎。這大概算是司馬天諾心裡比較自然的打招呼方式吧。

  「今天你有什麼事嗎?」司馬天諾問道。

  「沒有。」封重峰搖搖頭。昨晚槐杵山告訴他,每個學生的老師都不一樣,起碼不一定一樣。而他負責教授的課程里就包括植物學和化學。也就是說,他正是司馬天諾和毒怡的老師。不過,這也是從明天才開始的,這種小事明天再說也不遲。今天封重峰確實沒事。

  「那咱倆一起溜達溜達吧。」司馬天諾活動了一下胳膊,「這班上一個個的跟特麼雕塑一樣一點都不好玩。這麼算下來,班上這幾個人里,除了毒怡和槐杵山,反倒是你這個不算學生的跟我說的話是最多的。怎麼辦,哥們,走著?」

  反正也沒事,封重峰點了點頭。司馬天諾哈哈大笑一聲,就拽著封重峰走出了別墅的大門。

  司馬天諾是個非常風趣的人,和他在一起至少不會感到無聊。雖然他也對實踐區不了解。但和他走在一起,總能注意到很多之前注意不到的東西。

  「沒吃早飯就是不行啊。」鬧騰了半天,司馬天諾餓了。「哎,封重峰。你想吃啥?」

  「隨便,沒什麼想法。」封重峰聳了聳肩,「前面好像有家燒烤攤,就那個吧。」

  司馬天諾自然沒意見,兩人走過去,兩人都是胡亂點了些烤串,大概分別點了二十多串。無非只是圖個新鮮。兩人選了個靠窗的桌子,正等著呢,司馬天諾忽然開了口:「說起來,我還真沒想到啊,明明是來上學的,居然日子能過得這麼舒坦。」

  封重峰沒多言語,這個話題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但司馬天諾自己依舊在自顧自地說下去:「不過昨天就你沒選課,我猜你應該不是學生吧?」

  封重峰點點頭:「槐杵山的助教。」

  「哦,那難怪了。」司馬天諾笑了笑,「明人不說暗話,封重峰,有個事我得提前跟您說一下。」

  「有什麼事你說。還有,有事說『我』,別說『您』。」封重峰皺了皺眉頭。

  「行,哥們沒架子,這點我很欣賞。」司馬天諾笑了笑,「我呢,昨天在學校里找了點活干。你別看我這樣,我可是,怎麼說呢,比較缺錢的啊。我呢,昨天在學校這實踐區里找了個活乾乾,就想著賺點外快。這事以後肯定瞞不過你,你要是發現了,可得替哥們保個密啊。」

  「可這學校里根本用不了錢啊?」封重峰不理解,「你想買東西用卡就行了。工資和生活費都是學校承擔直接匯到卡里的,有錢也沒什麼用啊?還是說你補貼家用都補到這兒來了?」

  司馬天諾搖搖頭:「封重峰,你這就是不懂了。錢這個東西作為最為靈活的資源,永遠是有用的。它能買到的遠遠不只是物資這麼簡單。多拿點錢在身上總歸是踏實的,至少比這卡踏實多了。這樣,要是你心動了,我看看能不能幫你也找個……」

  「不用,」封重峰搖搖頭,「暫時沒這個意思。倒是你說的這事,我記得昨晚我查資料的時候看過校規。那校規不長,裡面應該是沒有說不準做兼職。」

  「可它應該也沒寫可以做兼職,是嗎?」司馬天諾解釋道,「如此一來,這個問題的解釋權就到了槐杵山的手上,他說可以就可以,不行就不行。我也沒別的要求。你就這麼著。我不告訴你我做的兼職是什麼,以後槐杵山問起來,你要是那時候已經發現了我的兼職,你就大大方方地說出來;要是還沒發現,就說不知道怎麼回事。以後我回來的晚,你就權當沒注意到,別去跟槐杵山打小報告就行了。」

  「就這?」

  「就這。」

  「那我這麼問你,你做的兼職違法嗎?」封重峰問道。

  「不違法。那當然不違法了。」司馬天諾笑了笑。

  「可以,我答應你了。」封重峰點點頭,應承了下來。

  「痛快兄弟!」司馬天諾一拍桌子,「我就喜歡你這脾氣。算兄弟我欠了你個人情。」

  「這點小事算不上人情,而且我不喜歡和熟人談人情。」封重峰嘆了口氣,心裡多少有些失望,「沒別的事了?」

  「嘛,其實還有一句屁話不知該不該說。」猶豫了一下,司馬天諾開了口,「你要是覺得我冒犯你了,權當我啥也沒說就行。」

  「什麼事?」

  司馬天諾撓了撓頭:「說出來你別介意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想問了。哥們,你是不是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啊?換句話說,你是不是,失憶了?」

  一道平地驚雷在封重峰的心裡響起。封重峰十指交叉,安撫住躁動的心情,身體微微朝前方傾側:「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醫生出身,失憶患者我沒見過一千也有八百了,雖然沒見過你這種完全不緊不慢毫不在意記憶的類型,但還是能看出來端倪的。」司馬天諾回答道,「不好意思啊,這種私人問題讓我一個外人來東拉西扯,多有冒犯,見諒啊。」

  「不,」封重峰搖搖頭,臉上露出了放鬆的微笑,隨即伸出了一隻手,「我非常高興。這起碼證明了,你今天不是純粹為了自己的個人利益才選擇和我搭話的。再次自我介紹一下,W.K.學校128班助教,封重峰。這就是我的身份,唯一的身份。日後請多關照。」

  司馬天諾愣了一下,隨即便哈哈大笑,他笑得那麼瘋狂,連眼淚都笑了出來:「太有趣了!我從來沒想過在這種地方能遇到這樣的人。封重峰,交了你這麼個朋友,不吃虧。」

  說罷,司馬天諾也伸出了一隻手:「司馬天諾,請多關照。我的身份比較敏感,暫時不方便透露給你。但我和你保證,時機成熟之後,我自會說明。」

  吃完燒烤,兩人的興致都很不錯。司馬天諾提議去找個酒吧樂呵樂呵。

  「不瞞你說,因為毒怡的緣故,我已經很久沒去逛過酒吧了。」司馬天諾說道,「今兒個趁著她不在,我帶哥們去逛逛。」

  突然,封重峰眼睛的餘光掃到了什麼,臉色一變:「我看要不還是算了吧。毒怡不是喜歡化妝嗎?司馬天諾,你要是趁這個時候去給她買點化妝品什麼的,豈不美哉?」

  「啊呸!」司馬天諾朝著地上吐了口口水,「別跟我提這個,那臭娘們懂個屁的化妝!!!高檔貨都看不上,就知道擺弄那些低級趣味。不是我說啊,就我給她準備過的那些玩意,光原材料就比她臉上的那些成品還貴。多好的東西啊,她居然瞧不上!!!我告訴你封重峰,給她準備化妝品就挑著地攤貨買就行了。這娘們的品味也就這樣了。」

  「我說,」封重峰的額頭開始冒汗了,「你這麼說她不太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司馬天諾不滿地說道,「說出來也不怕得罪你,其實我今天中午本來是想找她逛逛的,一大早人就沒影了。也不知道等等我,鬼知道她跑哪兒去了。我可聽說了,這實踐區裡的貨相當齊全,甚至連牛郎店都有。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哎,你怎麼了?捂著臉幹嘛,身子不舒服?」

  這時,一個冰冷到能抖出冰渣子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也許,封重峰很清楚,接下來的畫面有些少兒不宜。一個後輩尚且知道注意談吐,自我保護,這可真讓某些前輩害臊啊。」司馬天諾的表情一僵,身體僵硬地轉過去:「毒怡,你也在啊。真不湊巧啊。」

  一手打著太陽傘,一手舉著塑膠袋的毒怡此時正一臉冷笑地看著司馬天諾:「不,我倒覺得很巧。早來晚來都聽不到這麼好的單口相聲了。」

  這下,司馬天諾汗流浹背了。愣了兩秒鐘,突然,他一把抓住封重峰,推到了毒怡面前:「剛才的話都是他說的,是他在自言自語!跟我什麼關係都沒有啊!!!」

  毒怡伸出一隻手,按住封重峰的脖子,將他的頭輕輕扭開,然後手腕猛地一抖,那個塑膠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在了司馬天諾的臉上。司馬天諾痛的大叫出聲,塑膠袋掉到地上,裡面的塑料飯盒破碎掉,米飯、熱菜混雜在一起,流了出來。

  「盒飯?你買盒飯幹嘛?」司馬天諾一邊揉著生疼的眼睛,一遍問出了這個十分愚蠢的問題。

  就這個腦子真不知道是怎麼混的。封重峰無奈地湊到了司馬天諾的耳邊:「我先無視你剛才過河拆橋和恩將仇報的行為。你想一想,中午的時候就咱們兩個在宿舍里,這盒飯難道能是買給我的不成?」

  司馬天諾頓時啞火了。他張了張嘴,臉上堆起了笑容,剛要說些什麼。就被毒怡一把掐住了脖子,朝著宿舍拖了過去。司馬天諾就跟小雞仔一樣不停地折騰。但毒怡一記手刀敲在了司馬天諾的脖子上,司馬天諾立刻就老實了。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忘說了。」封重峰提高了一下音量,「兩位的教室處於同一位置,也就說是在一起上課。而兩位的教師正是槐杵山。司馬天諾,還有毒怡小姐,我非常期待明天和二位共同上課的機會。

  毒怡側過頭來,對著封重峰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然後將已經沒了意識的司馬天諾像麻袋一樣扛在了肩上,走遠了。

  真是兩個活寶,封重峰嘆了口氣,轉過身來。不過,司馬天諾的建議倒是在他的心裡扎了根。仔細一想,酒吧似乎確實是個不錯的消遣場合。一方面,他沒去過酒吧,另一方面,一家非常氣派的酒吧現在正好就在他的面前。可能就和毒藥的七步之內必有解藥一樣,燒烤店的七步之內大概也必定有賣酒的。雖然這酒吧確實過於豪華了點。

  非常漂亮的一家酒吧,除了名字非常奇怪:地頭蛇。

  這種名字倒也不算是難聽,當然也不算好聽,但至少能看出來,起名字的是一個很另類的人。反正也閒著也是閒著。封重峰推開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