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諮詢室里,銀紫姝送走了最後一位患者。她合上了那本永遠也寫不完的筆記本,靠在躺椅上舒了口氣。不得不說,雖然當時她是亂選的專業,不過幾個月下來,倒也挺有意思的。
走出房門,光靈已經等在了外面。此時他正抱著一份盒飯吃得不亦樂乎。見銀紫姝出來,他直接將一盒烤冷麵扔了過去,銀紫姝隨手接住,幾個面塊在慣性的作用下,飛到了半空之中,銀紫姝連眼皮都沒抬,手裡的紙碗在面前揮了幾下,就將面塊全部接住,連湯汁都一起被接下了。隨後,銀紫姝咬了一口,轉頭看向光靈:
「今天來這麼早?」
「我那邊今天事不多,所以就來早了點,」光靈將吃完的盒飯扔進了垃圾桶里,「話說二姐,惡妖婦那邊有消息嗎?」
「沒有,對於我們倆這種人,不能命令太多,她那種人基本的規矩肯定還是懂的。」銀紫姝冷笑一聲,「算了,不提這個了。畢業考快要開始了,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這邊暫時沒有,」光靈說完就把目光投向了銀紫姝腰上的雪花球,「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倒是可以去跟封重峰多聊聊,不是嗎?」
聽了這話,銀紫姝發出了一聲嗤笑:「怎麼,你是覺得我活著礙著你事了?」
「話不能這麼說,」光靈打斷了銀紫姝,「封重峰明顯和我們猜測的樣子不太一樣,那我們如何不趁著這個機會套個近乎試一試呢?」
「我們做的事情可不是涵養就能原諒的,這個你自己也有體會吧。」銀紫姝白了光靈一眼,「再者,退一步說,我可不覺得那小子有什麼我們能拉上關係的。」
「事在人為嘛,畢竟……」
「等等,有人。」銀紫姝的眉毛一揚,打斷了光靈。兩人一起站住,鴉雀無聲。大概過了十幾秒,司馬天諾從一旁的草叢裡鑽了出來。
「哎呀,司馬天諾,你怎麼在這兒?」銀紫姝有些意外。
「想跟兩位聊聊天罷了。剛才跟毒怡談起這學期的事,猛然才想起跟你們倆沒什麼交流,所以一時興起,找了封重峰問了問兩位的教室位置。本來是打算一個個來,今晚只找銀紫姝小姐聊聊天,沒想到兩位居然在一起,那還真是省事了。」司馬天諾笑道。
就是這種真假參半的假話最有說服力,銀紫姝和光靈對視一眼,終究沒有多想。
「難道,這麼巧,兩位今晚忙得什麼時間都沒有?」司馬天諾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可惜啊,再過不久就開始考試了,考完試咱們幾個可就完全沒有交集了。最後這幾天……」
「您就別自說自話了,我們可沒說不願意,不是嗎?」銀紫姝笑道,「就照司馬天諾的意思,咱們三個今晚聚一聚。不知毒怡小姐今晚有時間嗎?」
「我也勸過她了,可惜她今晚的事兒特多,有些忙不過來。」司馬天諾嘆了口氣,「不過我知道有一家很不錯的店,我相信不會讓兩位失望的。」
「當然。」銀紫姝輕聲應答道。等司馬天諾轉過身,光靈立刻湊到了銀紫姝的耳邊:「二姐,您這是……」
「你自己剛才不是說了嗎?事在人為,現在機會來了,不是嗎?」銀紫姝衝著光靈笑了笑。光靈一愣,扭頭看了司馬天諾一眼:對啊,沒記錯的話這人是封重峰教的學生,那他今天來找自己和二姐會不會是奉了封重峰的命令?
沒錯,司馬天諾自己說的那幾句話他和二姐是一個字都不信,無論是突然起意還是毒怡有事,他倆都不信。但真相是什麼他倆完全無所謂,他們要的只有結果。
「走吧,看看封重峰會給我們準備什麼樣的館子。」銀紫姝舔了舔嘴唇,愉快地說道。
冉鋅推門回到201的時候,仇月早已通過窗戶神不知鬼不覺地提前進來了,她早已打開了電腦插上了頭髮開始了工作,看見冉鋅回來,她扭頭打了聲招呼。
冉鋅此時眼神渙散,過了幾秒鐘才回過神來:
「哦,月姐您已經回來了。我去給您做點吃的。」
「不用了,我吃過了。」仇月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她都不記得冉上一次對她用您是什麼時候了,「怎麼,安少欺負你了?」
「安鷺?月姐,原來您知道他今天會回來啊?」冉鋅突然看向仇月,眼神中帶著一絲懷疑。
在「啊這,這個嘛。這是封重峰告訴我的。」
「封重峰?他今天去找您了?」冉鋅問道。
「是啊,他,他又跟我談那些沒用的玩意,什麼班長的權力和義務,還是老一套。」
「我是說,你是因為他,所以才沒回來吃飯是嗎?」冉鋅的語氣愈發低落。
「啊?這……」看著冉現在的樣子,仇月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了。看冉這狀態,她就怕自己說錯一句,冉就跟一句「看來您已經不需要我了」之類的低能話,然後直接吊了。
想了想,仇月最後決定生硬地轉移話題:「別說這些沒用的了,我們來聊聊安少吧。你知道我為什麼叫他安少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一想起他,冉鋅的心裡一陣一陣地發疼,仿佛有無數根鋼針扎在上面。不知道為什麼,之前跟他經營店鋪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結果現在翻臉了,她居然有這麼大的觸動。
「那你就當我是在自言自語吧,」仇月有些無奈地說道,「安少,他是安家的獨子。安家,就是安氏的當權者。只不過呢,因為某些我不清楚(仇月是真不清楚,關於為什麼安氏現在是由安連掌權的具體原因封重峰並沒有透露給她)的原因,現在他流浪在外。關於安少,我聽過一種說法是德不配位。雖然有些極端,但安少的本事確實在作為安氏接班人是不太及格的。所以關於這方面的事情是很容易踩雷的,畢竟他自己怎麼評價自己都是無所謂,但別人要是敢當面罵他或者拿他和比他強的人比較那又不一樣了。也就封重峰那種關係可以在他面前毫無顧忌地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安氏,安氏,安氏?」冉鋅的眼睛忽然恢復了色彩,「安鷺是安氏的繼承人?」
「算是吧,不過他那個人最厲害的也就是這個名頭了。」仇月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冉鋅似乎終於開悟了,「月姐,今天的事情是這樣的,我剛才下了班,看見安鷺就站在我的面前……」
將晚上的事情講完(當然,紫帽子的那一部分被她改成了一個認識的人),冉鋅又急切地問:「月姐,我好像一不小心傷害到他了,我該怎麼辦?」
「你問我?我說了你願意做嗎?」仇月有些玩味地說道。
「月姐說的,我願意無條件信任,」冉鋅連忙答道。
「很好,那你就去睡覺,什麼都不用管,這事就讓它這麼過去。」
「好的,我這就……啊?」冉鋅一愣,難以置信地看著仇月。
「冉,你還是太嫩了。」仇月走過去,摸了摸冉鋅的腦袋,「其實,他根本就沒在生你的氣。」
「啊???」
「哦,我這麼說有點不太合適,」仇月輕笑兩聲,「準確地說,他應該算是遷怒於你。他自己覺得自己不如你說的那個人,這點他心知肚明。所以當你提起那個人有多麼多麼好的時候,他很容易就默認為你在貶低他。因為他心裡太清楚了,他就是不如那個人。商業頭腦恰恰是安少最大的硬傷,所以也是他最不希望別人評頭論足的地方。他的素質夠高,所以一般情況下他可以忍受和自嘲,但一旦出現你說的那個人的名字的時候,他就會爆發。」
「為什麼?」
「因為安少認識他啊。冉,你就這麼想,如果當年那個跟安少長得很像的那個人除了你以外,還幫了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人,但這個人在你擅長的所有領域都比你更強,你在這個人面前會不會心裡很不舒服。」
冉鋅搖了搖頭:「不會啊,這就說明那個人的天賦在我之上,我應該為她高興才對。」
仇月苦笑一聲,你這怎麼不按套路出牌?她想了想,又試探地問道:「那這麼說吧,如果安少又認識了另一個女孩,她和安少走得更近,並且比你更優秀,你所有的長處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那你……」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因為她看見冉鋅臉色一白,身體發出了一陣陣恐懼的顫抖。仇月無奈地扶額,心裡把封重峰罵了一遍:你不是親口說過安少和冉只是貌合神離嗎?就知道你小子不靠譜!!!
「月,月姐……」冉鋅猛地抓住仇月的手,但仇月將手抽了出來:「我現在有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那,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你讓安少動心了。」老實說,在這種非常時期不該告訴冉這事的,但仇月看著冉鋅那慘兮兮的表情,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就像你剛才心神不寧那樣,安少正是因為在那個人面前自慚形穢,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
「我?可,可我,我什麼都不是啊?我沒有任何背景,也沒有任何天賦,他為什麼……」
仇月摟住冉鋅的肩膀:「別這麼說,你有很多你自己看不到的優點,我相信在這幾個月的過程中接觸的過程中安少正是被這些優點所吸引。順便一提,據我所知,安少到目前為止,還沒談過戀愛。」
「戀……」冉鋅的臉頰一紅,但還沒來得及想入非非,仇月就又開了口:「然後是壞消息,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去找他。直到他主動來找你,或者封重峰提醒你去找他。」
「欸?為什麼?」
「因為他現在跟你徹底翻臉了。那他接下來,就必須要直面自己的心魔。你要記住,他方才恨得不是你,也不是你口中的那個人,而是自認為低那個人一等的自己。他必須要度過這一步,才會重新審視和你的關係。這一步,我幫不了他,封重峰幫不了他,安翔幫不了他,你也幫不了他,只能靠他自己。明白嗎?」
「那,那安鷺如果到最後都沒能……」
「那就說明他和你無緣,就這麼簡單。」仇月說完,將冉鋅放在了冉鋅自己的床上,「你累了,睡一覺吧。」
冉鋅想要說些什麼,仇月又補充道:「你要記住,你今晚做的事情,沒有任何錯誤。但如果站在他的角度,他也沒有錯,只不過理智一時沒占上風,做了些失禮的事情,但終究是除了幾句違心的狠話和燒了幾根木頭以外沒有什麼大錯。有些問題,別人幫不了他。你要記住,他終究是安少,安家的大少爺。作為安少而不是安鷺,他有著安家少爺的尊嚴和底線,明白嗎?」
冉鋅沉默了良久,最後點了點頭。仇月笑了笑,剛要繼續工作,冉鋅突然又開口問道:「可是月姐,還是不對啊。照你這麼說,你還是沒說他為什麼要罵我啊?也沒說他為什麼要跟我劃清界限。安鷺他不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地遷怒於我。」
仇月剛要反駁,可話卻卡在了喉嚨里。是啊,她不得不承認冉鋅是對的。安少確實不是一個自以為是的人,由愛生恨他做得出來,遷怒於冉鋅他做不出來。以安少的性子,最多也就是選擇逐漸遠離冉,跟冉慢慢地斷開聯繫,絕不會是像今天這樣絕情。
難道他懷疑冉是內鬼?那也不太現實,就算他真的比封重峰想像中的要超常發揮,跟封重峰一樣認為冉鋅是內鬼,那他也不會做出如此事情。安少如果知道威脅就在面前,一定會直接動手而不是搞這種當場辱罵的事情。
這麼看來,或許還有什麼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仇月眯起眼睛,看著身後熟睡的冉。突然,一種詭異的寒氣浮上了她的心頭。她突然有了一種詭異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暗暗操縱一切的走向。
「這小子到底在幹嘛?」毒怡沒想到安鷺會來地頭蛇,酒吧的酒精成分太高,她根本進不去。
不過安鷺倒也不著急進去,他一個人蹲在酒吧外的角落裡,自言自語說個沒完。看起來應該是在和安翔聊天。
毒怡撐了一會兒,但隨著酒精的氣味越來越濃,她終於撐不住了。她腦袋越來越暈,最後實在是撐不住,不得已拉開了距離。
而情況就是這麼巧,就在毒怡撤退的這段時間,封重峰恰好從酒吧里出來,上了倪欣婷的車。這個過程並沒有被毒怡看見。而安鷺之所以一直在地頭蛇外徘徊不敢進去,等的就是封重峰。雖然他不知道封重峰為什麼要上那個女人的車,但他現在顧不得那些了。等他確認封重峰已經離開,他推開了地頭蛇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