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鷺?」
「是啊,安鷺。」封重峰重複了一遍,「儘管他現在面對著的是他前所未有的突發情況,但說到底最大的風險不來自於外部,而來自於他自己。安鷺是一個行動快過思想,做事欠缺考慮的人。他在這種高壓環境下,會做出什麼,我不敢想。」
「這倒也有點道理,我記下了。另外,你為什麼不親自去通知司馬少爺這件事。」
「因為這是個機會,仇班長。」封重峰笑了笑,「在我看來,安鷺的危險在他從娛樂公司飛回W.K.的那一刻就基本結束了。唯一重新陷入危險的可能就是你要加害於他,既然你沒有這個打算,那在我看來,安鷺現在已經算是安全的了,至少他在你的庇護下就算是安全的。」
「所以,你覺得可以不當回事了?」仇月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但不可否認的是,現在的局面沒有安鷺想像中的那麼危險,只要他不離開W.K.就好。既然如此,那在我看來,這也不失是一個機會。一個你的機會。」
「我?」仇月略一思考,「你是讓我去和安少趁機套近乎?」
「當然不是,或者說不只是。你記得我之前跟你提過,畢業考的時候,你作為班長是要指揮所有人的嗎?」
「呃……好像……記得,」想起上次那事,仇月有些尷尬,那一次她聽完之後隔天就給忘了,「可我記得,我當時說過,咱們這個班沒有管理的必要,只要我在班上出事的時候站出來抗壓那不就夠了?」
「當然不夠,」封重峰指正道,「既然毒嵬特意強調了這個考試的重要性,那就說明這場考試已經到了讓她不得不為我們做準備的地步。」
「我當然知道危險,」仇月聽封重峰說這些話都不知道多少次了,難以置信他居然始終不覺得無聊,「可話又說回來,我想班上的每一個人都清楚,這一次考試不可能是走著方步去一個土到爆的教室里,坐在一個硌屁股的木頭凳子上往一張一股油墨味的卷子上填ABC。大家都對這場考試是有準備的。」
「可你要做的準備更多。」封重峰皺眉道,「如果所有人沒有足夠的信任把性命交付到你的手上,那麼遇到了危險,他們又怎麼會尋求你的庇護呢?如果沒有一個統籌規劃的方案,遇到突發事件你們打算怎麼解決呢?班長這個位置,最大的作用就是為了能在畢業考的時候領導班級完成考試。這本身就是你的責任。」
「……」仇月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很好,」封重峰笑了笑,「所以,你得看住安鷺,他很容易在壓力之下做出不理智的舉動。然後是司馬天諾和毒怡,你跟他說我在那公司里的發現,這一行為本身應該能被司馬天諾看出來我的動機。但這無所謂,我只打算把我的態度傳遞給他倆。至於我,既然安鷺已經實質上脫離了危險,那我暫時就可以放下他了,安連的那些奇怪的舉動我們可以慢慢想。我打算一會兒去跟銀紫姝或者光靈聊聊。畢業考在即,我們一行八個人里,我和我了解的五個人全是旋元,那麼可能的話要確認一下那兩個是不是旋元了。」
「那安少的事情你徹底不管了?」仇月又確認了一遍。
「還是要管的,」封重峰答道,「畢竟我們倆就住在一起,有什麼特殊情況我會通知你。」
聽了這話,仇月的嘴張了張,最後還是沒問出口。儘管她依然覺得封重峰有些小題大做,但終究是不打算問下去。
「很好。」封重峰活動了下手指,「那我就在此期待仇班長的發揮了。」
仇月嘆了口氣,把心思收了回來:「好吧好吧。我知道了。那行,那既然咱們說完了,咱們就先吃飯吧。哦,稍等,我發個消息。」
封重峰自然是不介意。仇月拿起手機,將冉鋅那條今晚在外吃飯,不打算回去的消息看了遍,然後迅速發了回復,將手機放下。
「說起來,手機這玩意,用著還真不習慣啊。」仇月對封重峰笑道。
「怎麼,仇班長對手機難道不適應?」這封重峰倒是不知道。
「是啊,我對手機了解甚少。平時用得也不多,」仇月也不避諱,「也不是什麼大事。對了,還是談談我真正喜歡的吧。你看這塊牛排,感覺如何?」
封重峰低下頭,看著仇月面前剛剛端上來不久的那塊牛排。說實話,雖然他以前沒吃過這玩意,他也覺得這玩意做得屬是不錯:牛排的紋路清晰,肉質緊實多汁,牛肉本來的肉香與調味料混合在了一起,散發出了一種獨特的氣味。仇月拿刀劃開了一道口子,汁水順著口子流出,內側的牛肉顏色偏粉,略微帶些血絲。在牛肉的周圍,擺放著作為裝飾點綴的西蘭花和烤土豆,即使從外觀看起來也著實不錯。
封重峰不是很懂這個,但直覺告訴他,這玩意做得不錯。他點了點頭,仇月將切下的那一小塊放進嘴裡,閉上眼睛慢慢地咀嚼了一番,然後笑了笑:「對,就是這個味道。來,封重峰,你來試試。」
封重峰拿起刀叉,朝著自己面前的那部分劃了起來,但他不會用餐刀和餐叉,一划上去那肉塊直接被他扯的亂動。仇月也不耽誤時間,看了一眼周圍沒人看見,小手指的指腹慢慢地變成了刀刃,手指一抖,兩道微型的氣浪,飛了過去。
「微斬。」
氣浪被射在餐刀餐叉的兩側,直接將牛排撕掉了一小部分,但盤子本身卻連個撞擊的聲音都沒有發出。封重峰舉著那一小塊牛肉,由衷地感嘆:「你這個控制力度的本事,放在古代要是用來打屁股,那外快真是能賺得盆滿缽滿。」
「這可不算是誇人的詞啊。行了,吃吧。」
封重峰咬了一口,學著仇月的樣子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回味。但他吃完,卻皺起了眉頭。
「怎麼說呢,」封重峰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還行,算是挺好吃的。但聞過氣味,我覺得這肉的口感沒達到我的預期。呵,我也不會吃這東西,全當是我個人的看法就行。」
「我也沒指望你能給出更高的評價了,」但仇月的反應出乎了封重峰的意料,似乎她對封重峰會給出這種評價毫不意外,「我本來真正想讓你嘗的也不是牛排,你試試這個如何?」
仇月拿起自己的餐叉,插了一塊烤土豆,遞到了封重峰的面前:「來,試試。」
封重峰看了看那塊烤土豆,他從來沒吃過烤的土豆,更何況是帶皮的烤土豆,但出於禮貌,他張嘴咬了下去。一口下去,他眼睛立刻瞪圓了。
好吃!!!
焦黃的切面咬在嘴裡發出了酥脆的響聲,烤過的表皮用舌頭一抿就會立刻碎掉。土豆里蓄滿了牛油與牛排的肉汁,加上那本來給牛排準備的醬料與土豆本身的風味,吃在嘴裡給他一種別樣的風味。
「心裡話,這個比肉好吃。」封重峰有些哭笑不得得看向仇月,卻發現仇月的表情沒有絲毫的驚訝,似乎本來就該是如此。
「怎麼,你好像並不驚訝。」
「當然,我不是說了嗎,牛排不是我的目的,我是知道你喜歡烤土豆,才特意帶你來吃的。」
「你知道我喜歡烤土豆?」封重峰愣住了,「可我都不知道?實不相瞞,今天是我第一次吃這東西。」
「我知道,」仇月笑笑,「可一個優秀的廚子,只要對一個人有足夠的了解,就足以推斷出他心目中的頂級食譜。這土豆的烤法已經是這學校里能找到的最接近你口味的了。如果是我來的話,我會格外在土豆的切面加上些芝士碎,然後撒上些椒鹽。而醬料則改為黑胡椒的風味,你覺得如何?」
封重峰光是想像了一下,口水就不自覺地分泌了出來。真是難以置信,仇月說出的每一個詞都完美地與他心底的目標完美契合。他感慨地搖了搖頭:「佩服,佩服。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分能品嘗到仇班長親手做得大餐?」
「恐怕沒有了,」仇月的眼神黯淡了下來,「甚至就連冉都沒能嘗過。我已經收手,不再做飯了。有些可惜,但也沒辦法了。」
「抱歉,」封重峰沒有問原因,他大概是能猜到的,「不過,剩下這兩道菜你又是怎麼想到的?」
「我什麼都沒想,單純是因為這牛排不算大,光吃牛排咱倆吃不飽才點的。不過那個派倒不完全是,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給安少留一塊,他會喜歡的。」
「可這不是蘋果派。」
「我知道,」仇月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所以才有猜測的價值嘛。」
一家不算太起眼的麵館里,安鷺和冉鋅面對面相向而坐,桌子上擺著的,是兩個吃剩一半的仇月提過的那個甜品店裡的蘋果派,兩份一模一樣,還沒動過的小吃,以及兩碗飄著幾片蘋果的淺棕色明顯是預製菜的冷麵。安鷺雙手抱胸看著面前的面碗,一動不動。冉鋅則是用兩根筷子捲起幾根麵條,像扯麥芽糖那樣把麵條掛在兩根筷子中間,玩弄了半天,仍然是沒吃一口。
顯然,兩位客人此時興致都不佳,一時間有些冷場。過了不知多久,最後還是安鷺先有所行動,他夾了一點嘗了一下,點了點頭。雖然不算有多出眾,但起碼能吃。蘋果雖然是便宜貨,但起碼是新鮮的,也不是不能接受。
想到這兒,安鷺抬頭看了一眼對面的碗,看見對面那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配置,忽然想起自己似乎有個問題應該問問冉鋅。
「冉鋅,冉鋅?」安鷺喊了好幾聲,冉鋅才回過神來,她抬起頭,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安鷺,一言不發。過了好一會兒,才用有點沙啞的聲音問道:「怎麼了,安鷺?」
安鷺沒想到冉鋅玩一會兒麵條居然能把聲音玩成這樣,就好像是剛剛哭過一般。不過安鷺識趣地沒有追問,而是問道:「你為什麼喜歡吃蘋果?」
「什麼?」冉鋅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你為什麼這麼愛吃蘋果?你對蘋果的喜愛似乎有些過於強烈了,是不是你經歷過什麼?」
這個問題其實在他第一次見到冉鋅的時候就想問了。不是他不好奇,而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變長,他慢慢地就習慣了冉鋅對蘋果的熱愛。畢竟他自己也是蘋果發燒友,對於另一個相同的愛好者沒有過問他自認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現在想來倒是有些奇怪。畢竟自己對蘋果這種近乎痴迷的熱愛是源自於他的家庭薰陶,而一個天生對蘋果熱愛程度不在自己之下的人他真的很難想像,所以他現在突然覺得,冉鋅喜歡蘋果,大概率也是有什麼特殊的經歷。
冉鋅似乎沒想到安鷺會問這麼個問題,她遲疑了片刻,有些猶豫地開口:「你……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單純好奇罷了。」安鷺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當然,如果讓你為難了,你也可以不回答。這一點,我尊重你的選擇。」
冉鋅看著安鷺,看了足足兩分鐘。安鷺也沒有扭過頭,也就這麼和冉鋅對視。過了一會兒,冉鋅的身體突然癱軟了下來。她苦笑一聲:「算了,說說也無妨。是因為很久以前,有一個對我很好的人,他幫了我很多很多。而他很愛吃蘋果,或者說他必須愛吃蘋果,因為他是一家公司的高層,而他有一個很重要的商業夥伴,那個商業夥伴的公司就是賣蘋果起家的,所以他的商業夥伴特別愛吃蘋果。為了迎合,他才培養了這麼個愛好。」
「所以為了保持這個習慣,即使沒人看見,他也會隨身帶著蘋果吃。而他和我相遇的那一天,他送我的第一個禮物就是一個蘋果。」
「就因為這個?」安鷺的心裡忽然一疼,他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要停止發問。但他無法停下來,他知道自己現在聽到的情報是絕無僅有的。
「不完全是,」冉鋅答道,「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沒有要培養這個習慣的想法。是後來才有的。」
「什麼時候?」
「與他分別之後的若干年,突然接到了他的死訊的時候。」
「……」
「……」
「……」
「……你還有問題嗎?」
「……沒了,」安鷺從嘴角擠出了一絲笑容,「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