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邀約

  一個跟鳥巢一樣大的武館裡,仇月正在單手舉著啞鈴,少說三十斤的啞鈴在她的手裡就如同一個玩具一樣,被她隨手在兩手之間扔來扔去。來回扔夠了,仇月又拿了兩個一樣的啞鈴,像雜技演員玩瓶子一樣將三個啞鈴輪流扔到空中,輪流接住,看她的神情,也是絲毫不緊張。

  其他參與訓練的人雖然已經對這種場景習以為常,但依然不時有人偷偷地瞄上兩眼。不僅是因為仇月那誇張的身體素質,更主要是仇月那一身特立獨行的黑色皮衣。整個武館裡只有作為本期學生的仇月可以穿私服訓練。由於沒有老師能夠教的了她,所以仇月每天的任務都是自行安排的。

  這倒也合了仇月的願,本來武館就很大,而且裝備非常齊全。但來武館訓練的人卻寥寥無幾,也就是說,起碼百分之九十的時間,武館就相當於是仇月的私人訓練室。

  封重峰倒是第一次看仇月上課的樣子,他安靜地等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仇班長下課的時間。

  算起來,馬上就要畢業考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仇月的教室。如果不是因為要事,他怕是到畢業了也不會來。

  這是很大的失職,封重峰暗暗記在心底,等到明年遇到下一批學生,自己要避免這個問題。

  很快,太陽已經躲在了山後,只露出了鮮紅的晚霞。仇月將啞鈴放回原位,然後將自己的身體由金子變回了血肉。

  沒錯,啞鈴什麼的對仇月都是小意思,她真正的負重其實一直是她的身體。她在訓練身體強度的時候會把身體變成黃金,增大身體的質量,然後以這種訓練。

  當然,黃金的重量過高,地板則是木製的,一不留神就會直接壓垮地面,但控制住黃金,使自己能站在地上而不會對地面造成損傷,這也是仇月訓練的一環。

  不過說到底,這些都是一些比較基礎的訓練了,跟她以前的訓練一比,還是小兒科。仇月一邊想著,一邊看著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兒的封重峰。

  「哎呀,你不在實驗室里看著司馬少爺和毒二小姐折騰那些玫瑰,到我這兒來幹嘛?」仇月笑道,不過她剛說完,就想明白了,「有事?」

  封重峰點了點頭:「對,有事。你現在有時間嗎?」

  「班上估計沒有比我更閒的人了。」仇月笑了笑,「說吧,什麼事?」

  「邊走邊說吧,我也正好去買點吃的。」封重峰一整天沒吃飯,現在急需進食。他記得來的時候看見武館門口好像是有個小賣部。

  仇月當然沒意見,兩人就站在一起,邊走邊談。封重峰沒有上來就直奔主題,而是先聊了聊冉鋅那邊的情況。

  「你說冉啊,最近也沒什麼奇怪的。封重峰,如果你是來替安少找場子的……」

  「我沒那麼無聊。」

  「……行吧,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不過話又說回來,安少最近確實有點擺爛了。你可得說說他。」

  「這正是我想跟你談的。」封重峰笑了笑,走進小賣部里買了塊壓縮餅乾,「對了,你要嗎?」

  「來一塊。」仇月接過封重峰扔過來的壓縮餅乾,咬了一口。既然有事情要談,那這種食品對她而言比正餐來的有意義得多。

  仇月嘴裡叼著壓縮餅乾,轉過頭去:「那麼,你到底想說什麼。」

  「既然仇班長對安鷺如此在意,那倒不如趁此機會,親力親為,如何?」封重峰淡淡地說道。

  「哦?」仇月沒聽懂。

  封重峰簡短地將安鷺的過去與這兩天的事情說了一遍。仇月先是愣了幾秒鐘,隨即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封重峰,容我提醒你一句,當時你被毒嵬帶走的時候,冉明知道不敵卻還是去了。」

  「我知道,」封重峰並不否認這個事實,「所以我也只是推測。」

  「沒有這種推測!」仇月冷冷地說道,「冉是什麼人我再清楚不過,她絕不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我也算是冉的半個監護人了,這種事情我不能就這麼一笑而過了。」

  「可我作為助教和朋友,也得為了安鷺的安全考慮。所以我才會來找你。」封重峰說道,「你放心,我既不是來質問你的,也不是來讓你來對付冉鋅的。我只是單純來請求你的幫助的。」

  「你最好說點我愛聽的。」仇月反覆看了封重峰半天,見封重峰確實沒有什麼過激的表現,這才又咬了口壓縮餅乾。

  「我只希望,無論如何,你能始終站在128班的立場做事。我知道你的實力很強,跟我們幾個都有斷層的差距。所以安鷺的安全最核心的問題就在於你能不能幫忙。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能盡到班長的義務即可。」

  「只要安少不去為難冉……」

  「仇班長!」封重峰的眉頭輕皺。

  「好了好了。」仇月將吃完的包裝袋揉成一團,「不過我可提醒你。如果安少做的太過分了,到時候我對安少的威脅可能不比他那個管家少。」

  這個對封重峰來說倒沒什麼:「首先,我並沒有告訴安鷺關於我對冉鋅的推斷,以我對安鷺的了解,他不是很可能推測出這個結論。其次,你作為班長,本來就有制定班規和處分學生的權力,只不過你一直不用罷了。」

  仇月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答應你了。不過我也是人,我也有情緒,要是什麼時候情緒沒控制好,你得體諒我。」

  「按照校規來看的話,班長的位置甚至隱隱在班主任之上。我可沒有體諒你的資本。」封重峰答道。

  仇月嘆了口氣,這傢伙怎麼老是這樣啊。

  「你這話可真是掃興啊。」仇月走過去,勾住了封重峰的脖子,「壓縮餅乾吃著不盡興,要不你先陪我搓一頓?」

  「拉我吃飯?」封重峰有些意外。

  「不行嗎?冉現在忙得都顧不上我了,我每天自己晃來晃去也賊無聊。況且,我啥也不懂,咱倆不也得交流交流我到底該怎麼管這群活寶。」

  「可我也不是很懂。」

  「你不懂當班長,還能不懂這些活寶不成?關於安少和司馬少爺以及毒小姐,我都不如你了解,這對我來說不也是很重要的嗎?」

  這話也有理,封重峰思索了一番,點了點頭:「哪家?」

  冉鋅躺在了桌子上,感覺身上沒有的骨頭也全部累斷了。她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個蘋果啃了一口,然後無奈地嘆了口氣。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充斥在她的身體與心靈上。

  即使她耗盡了心血,可書法店依然在逐漸走向衰敗,雖然她清楚四天之內還是破產不了的,但如果照這樣下去,店鋪關門的日子也不會遲於一個月。

  實事求是地講,冉鋅的心底里明白,其實安鷺才是對的。這家店本身的存在就很奇怪。在一家商城裡最熱鬧的地方非得開一家書法店,賣一些過往的行人不感興趣的東西,也不知道賴望是怎麼想的,非得是一家書法店。要知道他們也是要交地租的,雖然看在他倆是學生的份上交正常值的百分之六十就夠了,可依然是入不敷出。

  安鷺和她其實早就已經看明白了這個真相。所以安鷺前期基本上就是在玩,雖然玩的同時也在兢兢業業地工作,但當他發現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倒閉的事實加上畢業考將近,他直接甩手不干。是她犟地不行,明明是一棵已經沒根的樹非得去救,最後的結局自然是可想而知。

  冉鋅啃完了蘋果,又拿起了一個。她今天一天都沒顧得上吃飯,吃這個就全當是吃飯。心情越來越糟,但冉鋅的胃口反而越來越好。這是她以前養成的性格,因為她總是心情不好,但飯又不能不吃,所以就有了這麼個心情越差胃口越好的特點。

  當盤子裡只剩下一個蘋果的時候,她習慣性地留下了一個。等到過了半天,沒人過來拿走那個蘋果,她才想起來,今天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安鷺昨天來過,不過只來了一小會兒,他說他明天要出差,可能要去上好幾天。可能是因為前一天剛和封重峰談完安鷺工作的問題,見安鷺仍然要逃避,她當時就氣不打一處來,或是恨鐵不成鋼,或是心虛,她狠狠地給了安鷺一拳。

  可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天,她居然就有些不太適應了。

  冉鋅怔怔地看著盤子裡的蘋果,突然想起了封重峰問過她的問題:靠著【鬼才】,她明明可以隨便選一個專業,為什麼偏偏會跟安鷺選到了一起呢?按理來說她不應該跟隨仇月去到體育方面嗎?

  那天她沒敢告訴封重峰真相,她清楚她不僅在對封重峰隱瞞,也在對她自己隱瞞。冉鋅閉上眼睛,那個優雅、謙和且善良的男人似乎又一次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向她彎下身子,微笑著遞上了一個蘋果。

  冉鋅拿起蘋果,指甲刺穿蘋果皮,她的手指在蘋果上划來划去,不知怎麼著,紫帽子的樣子就變成了安鷺的模樣。這真是奇妙的感覺,明明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但冉鋅就是能感覺到,紫帽子變成了安鷺。可能是因為,她從安鷺的身上,感受不到她對紫帽子的那種崇拜和敬仰,而是另一種如同縫隙里陽光般的奇怪感受。

  真是犯病了。冉鋅苦笑一聲, 將思緒趕出了腦海。她低頭看向桌子上剩下的那堆文件,一時間也沒了處理的欲望。她將蘋果放在嘴邊,眼睛卻一直盯著門外。此時正值下班時間,商城裡的人已經漸漸地多了起來。冉鋅看著空無一人的書法店,心裡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一種與空調無關的寒意在冉鋅的身上蔓延開來。冉鋅終於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關上了書法店的燈,然後鎖上了大門。她將腦袋輕輕地靠在了門上,兩眼一時間有些無神。開學到現在,她好像還是頭一次對這家店產生了某種厭惡。說來可笑,她第一次敞開心扉是在這家店裡,而現在,這裡卻成了她唯一需要封鎖內心才能過下去的地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冉鋅才感到好受了一些。她轉過頭,剛要起步,卻看見了安鷺正站在她面前,靠著牆邊,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

  封重峰走進了仇月選的那家西餐廳,找了個位置坐下。他不知道仇月為什麼會選這麼個地方,他本以為仇月會選個燒烤攤什麼的。

  仇月看出了封重峰心中所想,笑了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選這兒?」

  封重峰點了點頭:「你不像是每次出去吃飯都會選這麼個地方的主兒。這個地方對於你這種性格的人來說感覺有點……有點太安靜了。」封重峰想了想,最後蹦出了這麼也不知道合不合適的詞。

  仇月沒有反駁:「確實,今天是我第一次來這兒。」

  「哦?那你這是……」

  「因為這次我請的是你,如果今天是冉跟我來的話,我就會換一家。」

  「怎麼,我還這麼榮幸,被特殊照顧了?」封重峰笑了笑,打趣道。

  「一會兒你就懂了,」仇月翻了翻菜單,轉頭看向了服務生,「一份意面,加一份烤牛排,再來個派,這些。」

  等服務生離開,仇月將腦袋轉了過去:「很好,現在我們來談正事。」

  封重峰點了點頭,掏出了那張海報與那頂鴨舌帽,遞到了仇月面前,將整件事情更為細緻地說了一遍。仇月喝著檸檬水,一邊聽著一邊頻頻點頭:「很好,不得不說,你們倆急中生智的能耐還是挺不錯的。我的話在這種環境下還真不一定能想到換身份這招。」

  「班長過譽了。那麼,仇班長是怎麼看的?」封重峰喝了口檸檬水,然後立刻放下了。這奇怪地口感,感覺還不如白開水。

  「首先,你們暫時不用太緊張,安連一時半會兒是不敢輕舉妄動的,這裡畢竟是W.K.的地盤,就算是安氏的掌權人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來的。然後,如果他沒有動手,那我們就靜觀其變。我對商業這塊不是很懂,但只要是安連文斗玩不起該玩武鬥,除非他能直接把毒嵬請來幫忙,否則是誰來我都不怕。」

  聽著這話,封重峰嘆了口氣,直視著仇月的眼睛。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仇班長。」封重峰說道,「我所擔心的,不是既不是安連,也不是安氏,甚至不是冉鋅。因為安連不會輕易跟W.K.作對,這我清楚。冉鋅那邊,只要你犯糊塗,對於她,我是完全不用擔心的。我真正擔心的事情,或者說真正需要你做的事情,與這些都無關。」

  「你的意思是……」

  封重峰頓了頓,看著仇月略帶疑惑的眼神,他壓低了聲音,湊了過去:「我最擔心的,或者說最有可能出意外的,還是安鷺本身。」

  「安鷺,你怎麼在這兒?」冉鋅驚訝地看著安鷺。

  「怎麼,看起來,你不歡迎我?」安鷺反問道,他皮笑肉不笑地微笑了一下。冉鋅沒去在意,而是注意到安鷺的手指上正戴著那枚操縱泣咽的戒指。

  「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冉鋅看著那枚戒指,「怎麼,又出什麼事了嗎?需要我幫忙嗎?」

  「不,什麼都沒有。」安鷺乾脆地反駁道,「那家公司我不喜歡,所以我就辭了出差。本來是想來幫幫你的。可看起來,你似乎並不需要我的幫助了。怎麼,你也不想幹了?」

  「啊,這個……」冉鋅轉頭,看著面前已經關門的店鋪,一時有些尷尬,「你看,店裡這麼冷清,我留在裡面那也沒什麼意義。」

  「哦——」安鷺點了點頭,「可這麼冷清,真不知道你前幾天在忙什麼。我記得昨天單子還不少,怎麼今天就成了這副鬼樣子?」

  「不是單子不少,而是有一個大單子。」冉鋅解釋道,「有一家公司訂了一堆東西,所以這幾天都是在忙這件事。現在忙完了,自然就沒生意了。」

  說到這兒,冉鋅又有些尷尬,到頭來,生意其實一直就沒好過,要不是運氣好來了個大單,書法店早就難掩頹勢了。

  唉,做生意真的好難。

  「大單?原來是這樣啊。我怎麼不知道?這麼大的生意全是一家的,你怎麼就不告訴我?」

  「那是因為……不是你這什麼態度?怎麼感覺你像是在質問我?!」冉鋅有點受不了了,有完沒完了這是。

  「怎麼,問到公司就不願意說了?我大膽猜測一下,不會是正好是我出差去的那家公司吧?」安鷺輕聲問道。

  「你……唉,好像是啊?」冉鋅似乎才注意到這一點,「安氏娛樂公司,買的還真不少,直到昨天才送完。我也不知道一家搞娛樂的公司買那麼多字畫幹嘛,不過既然是安氏的場子,估計只能暫時用娛樂公司的倉庫存存貨而已。」

  「所以,你只是送了個貨?」

  「那不然呢?你覺得我會去順便跳個舞嗎?」冉鋅愈發感到莫名其妙,「你到底有完沒完,我晚上還得回去做飯,沒時間陪你在這兒東拉西扯。」

  見冉鋅馬上要走,安鷺的身體這才動了一下,攔住了冉鋅的去路:「你非得回去吃嗎?要不今晚就在這商城裡找個館子吃一頓?」

  「在這兒吃?為什麼?」

  「我們兩個已經在這個地方呆了半年了,可咱倆到目前為止,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好像從來都沒去過書法店和一樓超市以外的地方啊。過幾天咱們就走了,你不打算看一看嗎?」理由安鷺早就想好了,就怕冉鋅拒絕。

  但冉鋅確實心動了,仔細一想是這麼個理,她倆到目前為止,還沒怎麼去過別的店呢。天天逛商場,結果她連上一層樓是賣什麼的都不知道。

  「那我要不是不做飯的話,月姐怎麼辦?她可是從來不下廚房的。」

  「你當她是三歲小孩嗎?」安鷺有些哭笑不得,「發個信息告訴她一聲就得了。就說今晚不想做飯了,就這麼簡單。」

  「那好吧。」冉鋅照做,仇月那邊稍微過了一段時間才回復。

  「她怎麼說?」

  「她說三樓有個甜品店的蘋果派我一定會喜歡,然後二樓的小吃挺不錯的,推薦我去看一看。」

  「不愧是班長。」安鷺笑了笑,「那就看看吧。正好,我也嘗嘗這派做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