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重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他扶著額頭起來,推開了休息室的大門。
此時的毒府跟早上已經大不一樣,整個城堡都開著燈亮如白晝,無數毒嵬的蟲體忙忙碌碌地來來往往,做著各種各樣的工作。其中一個正好看見了封重峰,連忙走了過去,嗓子裡傳出了毒嵬的聲音:「小助教,你醒了?」
「聽您的稱呼,班主任的心情可是不錯?」封重峰笑道。
「還行,」蟲體笑了笑,「哎,你吃不吃飯?大夥給你留了點。」
「當然。」
跟著蟲體到了餐廳,又是幾隻蟲體端來了豐盛的晚餐。雖然是剩菜,但味道依然很好。封重峰一邊吃著,蟲體一邊慢慢地講述著他睡著之後的事情。
毒怡大鬧了好一陣才罷手,不是她不想打了,而是毒嵬後來趕來把她拉開了。毒滅很委屈地叨叨了毒怡好幾句,什麼「沒大沒小」「不孝女」之類的,但沒敢讓毒怡聽見。
等毒怡心情好了點之後,毒滅才有機會開口,將這件事最後剩下的那部分說出來。
原來,毒滅從一開始就打算讓毒嵬繼承家主,但毒嵬一直對自己的養女身份耿耿於懷,始終想著把毒怡抓回來,讓這所謂的嫡長子繼承。毒家本來就沒那麼多規矩,更何況這位養女的能耐比自己和老頭子生的那四個飯桶加起來還猛,不把家業留給毒嵬她都不放心。
當她知道毒嵬的獻祭自己的計劃的時候,她也蒙了,本來是想拒絕的。但毒嵬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她就只好說自己先考慮考慮。
然後,她去了司馬家跟司馬度蝶聊了聊這事,司馬度蝶的腦子比她聰明,而且還有特別好用的能力傍身,她覺得參考一下司馬度蝶的意思更好。
司馬度蝶的看法卻與她相反,她認為心病還需心藥醫。這個計劃本身也是個機會,讓毒嵬通過這個計劃直面毒怡,也算是一個破除她自己心裡執念的法子。至於毒嵬會不會死在這個計劃里,答案是一定死不了,因為司馬度蝶已經提前看過了毒嵬的未來。
司馬度蝶的能力是靈幻系,【天目】,可以透視,剖析,分析看到的任何東西。覺醒能力為【未來視】,可以看到一個人未來十年之內發生的事情,但是看到的未來的片段的總時長只有一分鐘。
雖然只有一分鐘,她不太清楚毒嵬的計劃哪裡失誤了,但她清晰地看到了毒嵬最後平安無事地當上了家主。
既然如此,那就沒事了,毒滅回去之後立刻同意了毒嵬的計劃。雖然這事確實不地道(她甚至有一次無意間發現毒屍在扎她的小人),但她也沒別的辦法了。
昨天她正是躲到了司馬家裡,天一亮才敢回來。本來她想偷偷地溜回來,然後直接找到毒嵬說出真相,但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總之,我也想明白了。是我一直過不去心裡這道坎,最後耽誤了大事。既然媽這麼信任我,那我就當這個家主。」蟲體說道。封重峰點了點頭,其實很簡單的一個問題,毒嵬能想明白就好。
「其他人呢?」封重峰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啊,安少和冉鋅在和毒殘一起玩,他的那個能力造出的胚胎能用出很多沒有意義的技巧,比如會跳迪斯科的眼鏡蛇或者是能後空翻的貓,我是很不喜歡這種毫無意義的技能,但如果是娛樂的話那確實很好玩。仇月和我的本體現在正在那邊的陽台上聊天。而我妹妹現在正在房頂坐著吹風,司馬少爺剛剛出去找她。估計是要把被我耽誤的事情做完吧。怎麼,你要去找他們嗎?」
「不了,」封重峰搖了搖頭,把最後一口飯咽了下去,「我也玩一玩吧,這種機會可不多見。不知道等您和仇班長聊完之後,可否有時間讓蟲體帶我參觀參觀。」
「當然。你可以隨意走動,無論你走到哪兒,你都能在附近輕易地找到蟲體為你引路。」蟲體站起身來,拿過被封重峰吃完的盤子說道。
封重峰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毒怡坐在古堡的房頂,抬頭望著天空。這裡的空氣很好,星星也很亮,她小的時候就喜歡待在這兒。
「真讓我一頓好找。毒嵬那傢伙也不知道告訴我具體位置,我可找了你半天了。」司馬天諾的聲音從一旁傳了過來。幾根藤蔓像升降梯一樣從窗口伸出,將司馬天諾送到了毒怡的身邊。
「怎麼,又出什麼事了?」毒怡偏過頭,看向司馬天諾。
「怎麼,沒事就不能來找你了?」司馬天諾扔了瓶敵敵畏過來。毒怡接住,喝了一口,然後眉頭一皺:「過期了?」
「不,我稍微加了點鹽酸,試著改了改口味,你不喜歡?」司馬天諾開了瓶汽水,猛灌一口。
「不太喜歡。這個牌子的敵敵畏本身的味道就不錯了。你亂加東西太破壞口感了。不過也湊合著吧。」毒怡又喝了一口,「大姐呢?」
「在下面跟班長聊天呢,人家倆人愛說什麼說什麼,咱們也管不著。」
「居然能跟我姐熟成這樣,看來咱們這位班長也不是什麼等閒之輩啊。」毒怡朝下望了一眼,笑了笑,然後又轉頭看向司馬天諾,「那麼說回你吧,這麼晚了,過來找我幹嘛?」
「約你啊,我昨晚不就約你了。只不過情況特殊,咱倆雙雙毀約了罷了。」司馬天諾朝著毒怡的方向靠近了些。毒怡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不動。
「哦,這樣啊,」毒怡壓抑住越來越激動的心情,腦子裡想起了昨天帛玥的話,「那好吧,我現在就在這兒,你說吧。」
司馬天諾笑了笑,將汽水放下,然後站起身,雙手振臂一揮,四周頓時長滿了潔白的玫瑰花,玫瑰花在月光的照耀下搖曳著,顯出一種清冷而獨特的美感。
隨後,司馬天諾雙手合一,一個由藤蔓與樹枝編織成大花圈出現在了他的手上。他打了個指響,所有的玫瑰花全部消失不見,然後一齊出現在了花圈之中。司馬天諾他往前一遞,將整個花圈遞到了毒怡的手裡。
「雖然我本來就有過猜測,但真正見識到潔子玫瑰的成熟體的時候,我還是被震撼到了。我三百年的心血,一百朵潔子玫瑰,現在全在這兒,如數交付與你。」
「我知道了。」毒怡的手指在玫瑰上撫摸了一次又一次,簡直愛不釋手。好半天她才抬起頭,「那然後呢?」
「然後?」司馬天諾一愣,「什麼然後?然後該你上了啊。」
見司馬天諾沒理解自己的意思,毒怡又解釋了一遍:「我是說,等死神玫瑰現世之後,你打算怎麼分?」
「怎麼分?!」司馬天諾難以置信地後退一步,「你要走人?!」
「不是我要……」毒怡頓住了,她沉默了一小會兒,這才回過味來,「所以,你不是打算在昨晚跟我提出分贓?」
這下司馬天諾終於明白毒怡在想什麼了,他神情放鬆了下來,笑了笑:「我為什麼要跟你分開?在不姓司馬的人里,你是和我最為接近的那一個,無論是愛好、實力、年紀還是……心。這種值得我們研究一生的項目,除了你,我都不知道我還會讓誰來陪我。只要你不嫌棄我就好了。」
這話基本上就算是挑明了,毒怡愣了一會兒,隨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本該流淚,但她的身體淚腺已經很不發達,最後還是沒流出來。司馬天諾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伸手摸了摸毒怡的腦袋。毒怡的身體稍微顫抖了一下,但沒有推開。兩人依偎在了一起,久久沒有分開。
「這麼看來,司馬少爺如果想正經的話,不也挺帥的。」在兩人的下方不遠處,如同看現場直播一樣看著兩人的毒嵬對一旁的仇月笑著說道。
「算是吧,」仇月抬頭看著兩人,微笑著說道。這兩人都是她的同學,她沒有理由不為他們開心。不過仇月也清楚,毒嵬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把自己叫來。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跟我你就別賣關子了。」仇月從桌子上拿起了一塊奶糖,一咬,咬出了一根貓毛。
「普魯托優點不少,掉毛多大概是它唯一的缺點。」看著一臉鬱悶的仇月將嘴裡的糖吐了出來,毒嵬笑著說道。
「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你找我來幹嘛?」
「不是我找你,我覺得你更想找我,不是嗎?」毒嵬笑了笑,輕抿了一口擺在陽台桌子上的花茶說道。
「是啊,比如你抓封重峰的真正目的。」仇月的眼睛直視著毒嵬,試圖從毒嵬的眼睛裡找到些什麼。
「什麼目的?幫你們過畢業考,不就是目的嗎?我跟你說一個秘密吧,這次的畢業考是內定的,屬於沒有選擇的那種。我替朋友做點準備,不行嗎?」毒嵬說道。
「那種幌子糊弄糊弄別人也就算了,跟我你還是實誠點吧。」仇月拿起手裡的酒瓶,喝了口落芳酒,「繼承人的問題你一直看得比命還要重,你能在這種節骨眼上冒著計劃流產的風險引入了四個不確定的變量,這不是你的風格。我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你這麼做的利益足以讓你冒這個風險。而我能想到的利益,只有那麼一個。」
話說到這兒,仇月的眼神開始變得狠辣起來:「如果你敢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的話,那我警告你,你還是省省吧。如果觸碰到我的底線,我們兩個一個都沒有好果子吃。」
「咱倆多少也算朋友了吧,別一天天得就會個底線。多笑一笑,是不是。」毒嵬毫不緊張,伸手去拉仇月的嘴角,仇月一抖肩膀,將毒嵬的手甩開。
「現在你包袱沒了,會笑了是吧?」仇月冷笑了一聲,「不是昨晚被打得跟死狗一樣的時候了?不是昨晚哭得稀里嘩啦的時候了?」
「好啦,老說這些沒意思了。」毒嵬臉色一僵,推了仇月一下,「聽著,仇月。對於你身上的問題,我一直是相當在乎的……」
仇月立刻出聲打斷:「相當在乎什麼?是在乎我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在乎我能不能死啊?」
「不是……」
「夠了。」仇月猛地將酒瓶里的東西喝完,「其實毒嵬,我一直把你看得透透的。你不在乎我的性命,只在乎有沒有一個跟你旗鼓相當的人陪你打架。就像你不在乎你妹妹的幸福,只在乎有沒有一個傀儡能掛在家主那個位子上給你們毒家充數。你從來都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你只是在做讓自己舒服的事,然後再大言不慚地找大道理,顯得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別人。我沒在司馬少爺和你妹妹面前說這句話就是給足了你面子,你還不自足?!」
「我說你夠了!!!」毒嵬最聽不得這種話,她一激動,發動了【蟲王】,漆黑的蟲甲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銀光,毒嵬的前爪猛地抵在了仇月的脖子上,「你敢再說一句你試試!!!」
「捅下去啊,」仇月看著毒嵬的螳螂前爪都覺得可笑,「你以為我是被嚇大的嗎!我連一步都不動,有本事你就把我捅死在這兒,我看你敢不敢!!!」
毒嵬當然不敢,她又看了看仇月幾眼,有些悻悻地變回了人類。仇月又發出了一聲冷笑,隨手將酒瓶子扔出了陽台。
「你聽著毒嵬,我今天跟你聊天,不是想聽你說什麼狗屁姐妹情的。我只問你一件事,你到底,有沒有,對,你的,助教,說,不該!說!的!!!」
仇月一頓一頓地將最後一句話吐出來,每說一個詞手就在陽台的圍欄上捏一下,等她說完,圍欄已經被徹底捏開了一個口子。
毒嵬到這種時候,則是更為冷靜,她攤了攤手:「既然你不信任我,又那麼在乎封重峰,那你何必來問我呢?你自己親眼去看,豈不是更好?!」
仇月一聽這話,火氣更上一層,她一腳踹在圍欄上,直接將整個圍欄踹下去一半:「我特麼服了你了。」
罵完,仇月轉身就走,毒嵬嘆了口氣:「仇月,你回來。」
「你倆聊吧,不用管我了。」仇月心煩意亂地擺了擺手。
「你回來!」毒嵬稍稍抬高了聲音,「泣血之花!!!」
這話下去,仇月確實有反應了,一道氣浪朝著毒嵬飛了過來,毒嵬往旁邊一躲,讓開了。
毒嵬有些無奈地凝視著仇月遠去的身影,搖了搖頭,然後敲了敲地板:「你上來吧,在下面爬了半天也不舒服吧。」
一秒鐘之後,從被仇月打斷的那塊圍欄缺口那裡,升起了一個女孩。女孩騎著一個足足有兩米長的判官筆,浮在半空中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還以為你倆都沒發現。」
「要是這種躲避的技巧我倆都發現不了,我倆都可以改行了。」毒嵬招了招手,讓女孩飛過來,「所以,術穎,你這個點來這兒幹嘛?你要是想你哥了,他明天就回去。」
「跟我哥無關,我是來看你的。」司馬術穎從判官筆上跳了下去,這時,她右手上帶著的那枚鑲嵌著綠色鑽石的戒指才露了出來,「雖然我媽說了你沒事,但我還是不放心,親自過來了一趟,本想給你倆一個驚喜我才躲起來,沒想到……」
毒嵬輕笑兩聲:「無妨,我跟仇月說的那個話題本來就是她的逆鱗。她脾氣壞點也是應該的。不過,我現在也想明白了,所以,你也可以安心了。」
司馬術穎點了點頭,坐在了仇月剛才的位置上:「話又說回來,毒嵬,當了家主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哦?」
「你想沒想過,你做了家主之後,你就可以主導毒家的方向了。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其實也可以改一改了。你說呢?」
「你是指成人禮?」毒嵬立刻就猜到了司馬術穎的意思。
「我可一個字都沒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司馬術穎聳了聳肩,有些俏皮地說道。
「那就算我自己提的,」毒嵬笑笑,「如無意外,毒家會徹底改行了。殺手這個行當越來越不吃香了,再不改變思路就要出事了。你認為呢?」
「毒家又不歸我管,你說了算。我說有啥用?」司馬術穎輕笑道。
毒嵬笑著點了點頭,兩人沉默了幾秒鐘,毒嵬換了個話題,「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得如何?」
「放下,不會掉鏈子的。」司馬術穎從身上摸出了一個刻著『穎』字的木盒,然後重新放了回去。
「不過,毒嵬。你這樣做真的好嗎?」司馬術穎還是看不懂毒嵬在想些什麼,「把一切都賭在那小子的身上,這是否……」
毒嵬還沒回答,身後就傳來了腳步聲。兩人回頭望去,只見毒碎正漫步走來,看見司馬術穎,他立刻鞠了一躬:「晚上好,司馬小姐。那二位慢聊,我稍後再來。」
「不必了,」司馬術穎重新騎上判官筆,「我就是來看看毒嵬的。既然她沒事,那我就走了,你有什麼事直說就好。另外,毒嵬,過幾天去我家聚個餐啊。到時候我會來通知你的。這幾天有空吧?」
「這幾天會很忙,但無論你調哪個時間點,我倒也都抽得出時間。」毒嵬答道。
司馬術穎笑笑,轉身飛走了。
「很好,那麼,毒碎,什麼事?」毒嵬轉過身來,看向毒碎。
「有一件事,在下覺得有必要對大小姐稟報,是關於封重峰先生的。」說著,毒碎就將和封重峰戰鬥時封重峰突然性情大變的事情提了出來。
「我知道了,」毒嵬點了點頭,「不用擔心,封印鬆動罷了。」
「封印?」毒碎疑惑地抬起頭。
「啊,只是我的推測而已,倒也沒什麼證據。」毒嵬解釋道,「沒有記憶,最大次元力呈現負數,但對於戰鬥和次元力把控上來就得心應手。綜合這幾條,我覺得封重峰應該處於某種被封印的狀態。畢竟能力這玩意千奇百怪,來個能封印人的也不稀奇。等到他解除了封印,我覺得會讓我大吃一驚的。」
「所以,您是看中了這一點才……」
「那倒也不是,」毒嵬又喝了口花茶,「剛開學一個月的時候,封重峰曾經用自殘的方法替我妹妹和司馬少爺背了個鍋,他那個選擇可不是在隨便哪個學校里抓個助教來都能做到的。他能為了毒怡和司馬天諾做到這個程度,那為了別人豈不也是同理?」
「可,這會不會對封重峰先生不太公平?」毒碎又問道。
「公不公平,是他說了算。對他而言,三個魔手沒要任何報酬就分出去兩個,這對他公平得不得了。他就是這麼個人,你懂嗎?」毒嵬將花茶一飲而盡,站起身來,「好了,你也先去休息吧。今晚剩下的雜事我的蟲體會安排好的。」
「是。」毒碎又鞠了一躬,然後破碎成蝙蝠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