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一隻白鴿從洞開的窗戶飛入,「撲稜稜」地落在床上,走到他旁邊,小腦袋蹭了蹭他的臉,「咕咕」叫,很是親昵。
華霆給白鴿打手勢,它偏著小腦袋看了看,似乎領會了他的意思,便要展翅飛走,他又說「等等」,指了指地上,「先把那張紙給我。」
白鴿跳下地,把紙叼起,送到華霆手上,再從窗戶飛出去。
華霆望著那鬼畫符般的字,「和離書」三個字幾乎占了整張紙的一半,目光變得冷沉,深若古井。
程婉跑到門外,見隔壁鄰居張氏站在那兒,忙問她,「雲琛掉在哪個河段,麻煩你帶我去。」
張氏有些古怪地看她一眼,她也會關心繼子?
「華文不在你家?」
「不在。」
張氏頓時急了,「我以為他在這兒……這可如何是好?」
程婉比她還急,「我會游水,你帶我去。」
「算了,我喊別人幫忙。」張氏轉身就往河邊走。
她和華霆一樣,都不相信程婉會真心救孩子。
程婉也知自己沒法解釋,拽著張氏的手就跑。
「哎,你慢點兒。」
她跑得快,張氏跟不上被她拖著走,沒一會兒就上氣不接下氣,「我、我不行了,你自個兒去吧。沿著小路走到底,扒開河邊的蘆葦叢,便能瞧見。」
程婉向她道了謝,撒開腳丫子飛奔,路上遇到鄉親,也顧不上打招呼,腦子裡全是原主虐待孩子們的畫面,又是憤怒,又是心疼。
吃了這麼多苦,馬上就否極泰來,華雲琛你可不許死!
她遠遠便看到河邊圍了幾個婦人小孩,他們方才或在洗衣,或是在岸邊撈魚,都瞧見了的。
可惜不會游水,在那兒干著急。
「讓一讓。」
她衝過去,看到河裡有顆腦袋在浮載浮沉,看那相貌卻不是華雲琛。
她問那些婦人,「你們誰看到我家老大了嗎?」
婦人鄙夷地撇撇嘴,誰都沒搭理她。
誰都知道,她巴不得幾個繼子女早死,告訴她沒用,說不定還會幸災樂禍。
程婉快急死了,好在有個孩子小小聲說,「雲琛沉河裡了。」
都沉下去了?
程婉腦子裡「嗡」的一聲,心頭髮緊。
她穩了穩心神,脫了鞋,便跳下河。
在河裡撲騰的是里正家的大胖兒子程旺財,見到程婉,他一面喊「救命」,一面朝她靠近。
程婉顧不上他,沉入水中找華雲琛。
許久沒下雨,水位下降了許多,河水流速也慢,華雲琛沒有飄遠,她很快便找到了人。
他小小的身子被泡得冰涼,所幸胸口還有一口氣在。
她把力量輸入他心臟,再抱著他,浮出水面。
「啊,找到了!」
「程氏,旺財快不行了,你也救救他啊。」
岸上的婦人七嘴八舌,都在嚷嚷讓程婉救人。
程婉把華雲琛放到岸上,暗地裡再輸些治癒力,才去撈程旺財。
她一靠近,程旺財便如八爪魚般緊緊纏著她不放,人又胖,差點被他壓溺水。
待把他拖上岸,她呼哧呼哧喘粗氣,累得跟死狗似的。
她也顧不上歇,抹一把臉上的水珠,扭頭去看華雲琛。此時他正因為肚子裡灌了太多水,一上來便不停地吐。
嘔吐物全是渾濁的泥水,只有少許的草根、和米糠。
「造孽啊,就算程氏救了這孩子,也是個毒婦,都把孩子餓到吃觀音土!」
「咱們窮歸窮,至少有碗清水粥喝,他卻只能啃樹皮。這些雜物排不出去的,腸子都要壞掉。」
「程氏自己吃得肥頭大耳,卻不肯給幾個繼子女一口吃的,瘦得跟麻杆一樣,心腸真毒。」
怎麼可能是程婉那個毒婦救了自己!?
華雲琛滿眼的錯愕,只覺得無比的荒謬。
直到又有人開口證實,他才不得不相信。
不過,他知道,這毒婦救他,可不是什麼良心發現,而是生怕他死了,她少了個奴僕使喚!
聽著婦人們的罵聲,程婉的臉像被火燒,火辣辣得疼。
不說人家看不過眼,她都想抽原主兩巴掌。
特麼的過不下去你可以和離啊,可原主她不。
華霆寫了休書給她,都被她撕了,再一哭二鬧三上吊,說什麼她在華家一把屎一把尿把拉扯繼子女,如今孩子大了便過橋拆板要休她、她不活了云云。
加上華家是外來戶,程家村的里正和族老都偏幫程婉,只要聽說華霆要休了她,他們上門阻擾,說十里八鄉都沒人和離,程家村也不能破例,免得敗壞名聲。
就這樣,幾次都沒離成,程婉自持有人撐腰,絲毫不把華霆放在眼裡。
家裡的食物全緊著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哪管身後洪水滔天。
她婆婆中風後,被住在大山里大姑姐接走,幾個孩子要麼在華霆大哥、二哥家蹭吃,要麼就走上一日去山裡找姑母。
可孩子們若是這樣做,換來的是原主的毒打和羞辱。
再者親人的日子也艱難,要不是餓得實在受不了,華雲琛都不會讓弟妹們去蹭,只煮點米糠、找點草根對付著。
程婉越想越難受,斂了斂情緒,卻又聽見紛沓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而來的還有那悲切的哭喊聲,「旺財,我的兒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