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熱,脫掉不透氣的衣裳,讓他感覺到了像風一樣的自由。
許是覺她變得好說話了,他就沒那麼怕,孩子的天性,也就被釋放了出來。
而華芸追著他,像個操心的小老太,「四哥你別這般,娘會揍你的。」
「我不,這多涼快呀,小妹,你來抓我呀,咯咯……」
程婉去打了一桶水,從火灶里夾了些草木灰,放一個破碗放涼。
而後把華雲燁叫過來,洗濕他的頭髮,抓一把草木灰往他頭上搓。
他的頭髮實在太髒,得草木灰搓掉那厚厚的污垢,不讓用再多的澡豆都白搭。
大的那三個就是沒洗乾淨,挨得近了還有股淡淡的酸餿味。
「你們仨給我像這樣再洗一回。」
華雲峰哀嚎,「娘,明天洗行不?我好想睡覺呀。」
他可是在外頭流浪了兩日的,累慘了都。
就連華雲琛和華雲池也有些抗拒。
他們明明已經很乾淨了,身上還有澡豆的香味,為什麼還要洗啊。
程婉道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想了想,道,「也成,明天都給我好好洗洗,再沒洗好浪費水和澡豆,看我揍不揍你們。」
華雲峰笑嘻嘻,哎呀他好怕呀。
娘說這話軟綿綿的,連那膽小的小貓兒都嚇不住。
程婉又吩咐,「咱家還有三人沒洗,華雲琛,看裡邊熱水夠不夠,不夠你給燒點兒。」
華雲琛應:「娘,我正燒著呢。華峰,你看著火,我提水給爹擦身子。」
程婉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不著急,你爹我來洗。」
「啊?」兄弟幾個都愣住。
「做什麼這麼大驚小怪的,我拿了藥回來,得給你們爹泡藥浴。」程婉喘了口氣。
雲燁這熊孩子也太髒了吧,她都搓了多少回草木灰,那頭髮怎麼還油膩膩的,跟墨汁一樣的髒水往下淌,一桶水都快造完了。
她指了指另外的空桶,「雲琛,再舀些熱水兌冷水提來。」
等把華雲燁收拾乾淨,她全身汗水濕透。
那邊還有華芸在等著。
小丫頭坐在小板凳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困迷糊了已經。
那就開整吧。
程婉裝水出來,華芸也被哥哥喊醒,乖乖站到她跟前,彎腰低頭。
程婉給她搓揉,問她疼不疼。
小丫頭說不疼,過一會兒又小小聲說,「娘,我這頭髮都結塊打絡了,像幹掉的牛屎。」
程婉:「……」
你是會比喻的。
「那為什麼不好洗洗?」
「娘你忘了?是你說廢水,不讓我們洗的。」華芸聲音帶點小委屈。
她想不明白,以前的娘為何那麼壞,像惡鬼,眼下又這麼好,就跟她的親娘似的。
程婉一噎,輕咳了聲,「我先前有病,一做事腦殼疼得厲害,只能差使你們幹活。水我也挑不了,又不能全指著雲琛,便讓你們省著用水。如今我病好了,咱該吃吃該喝喝,該用的水要用。」
這話說得華芸淚水漣漣,喃喃:「娘……」
原來娘是生病了才那樣。
只要娘往後都對他們好,就原諒她吧,娘也可憐。
其他幾個孩子也是這樣的想法,只有華雲琛滿眼的譏嘲。
程氏,若不是我從爹那兒知道你要和離、急於擺脫我們才假意如此,我還真信了你的話。
滿口胡言,死性不改,看著就讓人噁心!
華雲琛去伙房燒水,眼不見為淨。
「娘,我香香的,小胖他們不會再笑我是臭黑蛆了。」
華芸乖巧地伸手抬腳讓程婉穿衣,眉眼彎彎,樣子很開心。
程婉摸了摸她濕漉漉的小黃毛。
許是她給這丫頭輸過治癒力,加上搓掉了那滿身黑泥,就沒有以前那麼黑,但也算不上白,因為體內還有毒素。
她昨天以為是她娘胎帶來的先天性不足,可方才她給小姑娘搭了下脈,感覺到一絲澀滯,像是中了慢性中毒。
這毒很隱晦,表面看她是體弱,實質這毒會慢慢蠶食她的生機,讓她器官衰竭至死。
她是因為身懷異能,感應能力比一般大夫強,凝神聚氣才能察覺異常,只怕別的大夫,也診斷不出。
而這種毒藥研製不易,價格昂貴,怎會有人處心積慮地用在一個鄉下小姑娘身上?
真是匪夷所思。
程婉暗暗又給小丫頭輸了少許的治癒力壓制住那絲毒性,要全部祛除,得等她力量更強大些。
程婉親了親她額頭,「是,芸兒身上香香的,可好聞了。」
華芸瞪大了雙眼。
娘一直都很討厭她,罵她醜八怪和喪門黑鬼,說多看她一眼都嫌噁心的。
可今晚娘不但把她洗得香香的,眼下還親了她!
娘親了她!
她唇兒軟軟的,香香的,像股暖流匯入心田。
小丫頭大氣都不敢出,心尖兒都在顫抖。
程婉轉身走後,她才敢挪動小身子,同手同腳的往前小碎步走,而後小小聲的、帶著顫,「大哥,你們看見了嗎,娘親我了哦。」
華雲琛幾個就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乘涼,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兄弟幾個反應不一。
華雲琛皺眉頭。
華雲峰一臉艷羨。
華雲池神思複雜。
只有華雲燁雙手環胸,裝出不屑的樣子,「不過是嘴唇那麼一碰,有什麼好稀罕的?我們男子漢才不要,肉麻兮兮。」
然而,華芸不管,歡天喜地的跑去告訴華霆,「爹,娘親我了呢。」
程婉也聽見她雀躍的聲音,反而覺得心酸。
給點陽光她就燦爛,對她好點就滿足,這小丫頭,太缺愛了。
不過,當她進入華霆房間,忽然又不覺得了。
華霆正垂眸斂目看著跟前吱吱喳喳的小姑娘,那柔和的眼神,微微上揚的嘴角,時而點頭附和,時而插上兩句,無一不透露他對孩子的疼愛。
他平時身上有股子若有若無的威嚴和煞氣,不苟言笑,她還以為孩子們不愛和他親近呢。
可現在瞧瞧,人家對著孩子,也有溫柔的一面。
所以,孩子們都有爹疼,反倒是她,打小就沒人疼沒人愛,缺愛的是她自個兒。
程婉嘆了口氣,走進去。
華芸糯糯的喊了聲「娘親」,就噠噠跑了。
小姑娘害羞了。
這聲「娘」也喊得甜,讓人心裡暖。
以致程婉面對華霆的冰山臉,都帶著笑,「我給你準備了藥浴,讓孩子們回房,你就在院子裡泡澡。」
華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去澡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