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雲峰仰著小腦袋，衝程婉甜甜一笑，「娘，那我幫爹擦背。」
程婉把油罈子倒過來，摸了摸內里，水漬已被熱氣烘乾，便往油罈子里舀熱油。「不用，你先把自己洗乾淨，你爹可以晚些再洗。」
華芸鼓起勇氣，「娘，我自己洗。」
這是小丫頭第一次開口跟她說話，怯怯的。
別看她小，她已經懂害羞，不要大哥洗了呢。
程婉聲音溫柔，「晚點兒我幫你洗。」
小黑妞渾身上下都是黑泥的，頭髮一絡絡的梆硬，昨晚抱她就聞到了酸臭味，得好好洗刷。
華芸兩眼放光，上揚的嘴角壓不住。
娘果然變了，知道心疼她，對她好了。
三哥說昨晚娘抱她、哄她、還給她唱曲兒，她還不信呢。
可惜她睡死了，什麼都不知道。
華雲峰眼珠子轉了轉，「娘，我也要你幫我洗。」
「祖宗，幫小的這兩個洗都夠我受的了，你別再給我添亂。雲琛，你們仨乾脆一塊兒洗得了，可以互相幫著搓背。」
程婉將油罈子蓋好蓋子，放入碗櫃，兌了三桶熱水，提到院子裡。
她又想起蘭夫人送她的東西里有幾盒澡豆，便又回房拿了兩顆，裝在一個破碗裡。
「娘，這是什麼？好香呀，能吃嗎？」華雲峰拿起一顆就往嘴邊送。
「哎，這不能吃，這是用來洗頭、洗澡的。」程婉趕緊把澡豆搶了回來，給做示範，「你們看，就這樣抹，要洗哪兒就抹哪兒，不要用水泡，不然很快便化掉。抹了放一邊搓頭髮搓身子。都給我好好搓，洗到身上沒有一絲臭味為止，聽見沒？」
孩子們齊齊應聲，盯著她手裡的澡豆，很是好奇。
「那開始吧，我炒菜。」
程婉匆匆進入伙房，讓小的兩個蹲角落裡，給她折些細樹枝。
這倆兄妹還不足四歲，幹不了什麼活兒，但得有參與感，使喚慣了，以後不用她說，他們眼裡也有活兒，會主動干。
倆孩子也是有眼力勁兒的，見後娘切那麼多肉，就猜到今晚要吃大餐，還不得表現好點兒？
折樹枝還不算，還自個兒往火灶里塞呢。
只是他倆因缺乏營養、走路都還不太穩當，程婉怕他倆一頭栽灶里，便不許燒火。
華雲琛三兄弟在院子裡脫光光，就著月光洗頭洗澡。
「大哥，你看，好多泡泡呀。」華雲峰頂著一頭白沫，手裡也全是，拿著澡豆，笑嘻嘻地往身上抹。
華雲琛默了默，湊他近些，小聲問，「你說那女人把混混全掛樹上去，是怎麼回事？」
華雲峰正要說話，忽然從伙房傳出「嗤啦」一聲，程婉把蒜苗倒入油鍋中爆炒，嗆出濃濃的香味，飄散到院子裡。
「大哥，別問了，馬上就晚飯了，咱洗快點。」
華雲峰很急切，三兩下就把頭上的泡沫衝掉，華雲池說他，「你若沒洗乾淨，那女人是不會讓你吃飯的。」
華雲峰垮下小臉，又抓起澡豆往頭上抹。
華雲琛把澡豆給搶了回來，「這是難得好東西，你這麼糟蹋，以後想用可沒有了。」
華雲峰不服氣，「哥，娘的本事大著呢，這些不過是小玩意兒，咱用完了她還會買回來的。」
呵，二弟你太天真，這世上會有無緣無故對你好的人嗎？
那女人不過是在做戲，挽回自己的名聲，到時她便能和王秀才雙宿雙飛。
二弟你什麼都不知道！
華雲琛心裡憋悶，「她算我們哪門子的娘，我們的娘早死了。」
華雲峰有些生氣了，「哥，你怎麼能這樣！你這不是阿奶常說的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麼！」
華雲琛沒好氣地道，「她以前幾次差點把我們打死！你吃她兩個肉包，你就認她作娘了？我看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華雲峰據理力爭，「她為了救我，一個人打十幾個混混。有個混混手裡有刀，我差點被他捅死了，是娘擋在我跟前，護著我，救了我的命，她手臂都被劃傷了。今天她花錢請車去找我們，又救了咱倆一次，是咱倆的救命恩人，我還不能喊她一聲娘了？」
「你、你這是認賊做娘！」
華雲琛很生氣，老二這麼容易就倒戈，是個叛徒！
而這時又是「滋啦」一聲，肉香和蒜香混合散出來，更加的誘人。
華雲峰狠狠咽了口唾液，哪裡還有和他掰扯的心思，三兩下洗掉泡沫，拿根細樹枝匆忙把頭髮挽好，便問華雲琛要澡豆洗身子。
娘說不能聞到味兒，那他就要洗香香，不要被娘嫌棄。
他板起臉，一本正經的訓華雲琛，「你不認她做娘，就別用她的、吃她的，不然你就是白眼狼。」
「你！」華雲琛手指著他，磨牙，「她逼你做賊，你就一點兒不恨她？」
華雲峰掐著手指甲比出來，「我還有一點兒沒原諒她。」
頓了下，他又笑嘻嘻的，「若是她以後還對我這麼好，我就認她是親娘。」
華雲峰從華雲琛手裡搶過澡豆，往身上胡亂抹，「大哥，娘炒的肉太香了，馬上吃晚飯了，你別跟我說了，咱快點洗。」
華雲琛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看向一直不吭聲的華雲池，「老三，你怎麼說？」
華雲池沉吟道，「乾旱了好幾個月，地里收成不好，食物匱乏而珍貴。」
華雲琛懂了。
雲池說的和爹一個意思，程婉有肉有糧食，不薅白不薅。
更何況，程婉先前占了爹的補貼糧，他們反過來吃她的，沒有必要有心理負擔。
……
飯後，夜風習習，把白日那份炎熱的氣息，驅散了幾分。
進伙房點了根火把，去了幾個孩子的房間。
那盞油燈就留在華霆的房間，他行動不便，比她更需要。
她從個缺了腿的破柜子翻出些衣裳，全是破的，要麼就補丁摞補丁。
就這樣的也不多，尤其是小的那兩個，除了身上穿的那一身，她只找到一兩件，還都小了。
得趕緊給孩子們做衣服了。
出到外面，程婉把火把插在院子裡，華雲燁已經先脫光了衣服，咯咯笑著，在院子裡跑，瘋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