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心情沉重的兩人哪裡坐得住?
不到片刻,夫妻倆便又起身,奔赴下一個村莊。
四周渾濁一片,目之所及都是洪水,如同脫韁的野馬,在天地間肆意奔騰。
昔日炊煙裊裊的村落,都被這洪流吞噬,只留下一些雜物與殘垣斷壁,在發黃的水面上時隱時現。
若是站在高處看,滔滔洪潮倒是氣勢恢宏。
可也最冷酷無情,收割了無數人的生命。
那日中途停了雨,存著一絲僥倖心理不願走的村民有很多,又或者走在半道上遇到山體滑坡被埋的,程婉的精神力探測到,都會去救。
晌午後,她到了一個地勢較高的村落。
這裡的村民幾乎都沒有逃,九成都遇難了,讓她又生氣又心痛。
洪水淹到房屋裡,雜物漂浮,村民們抓住漂浮的木板、樹木,在波濤中掙扎求生。
有的人被埋在廢墟下,有的人不幸被突如其來的洪流捲走,消失在茫茫洪水之中。
在大自然的偉力與肆虐面前,人類是那麼的渺小與無力,所有的掙扎與努力都顯得那麼微不足。
哭喊聲、求救聲、洪流的怒吼聲交織在一起,仿若到了地獄。
程婉深吸了口氣,與華霆尋找安全的高處,催生些高大的樹木藤蔓作為遮擋物圍在四周,再把人移到這裡。
不然有可能還會有房屋倒塌或者山崩,造成二次傷害。
夫妻倆選中一處周圍沒有山峰相連的小山丘,下來看到衣衫襤褸的村民,拿著鋤頭、鐵鍬,甚至徒手,奮力在廢墟中挖掘,試圖尋找被埋在裡頭的親人或鄰里。
「狗蛋啊,我苦命的狗蛋!」一位頭髮花白母親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她不顧一切地刨挖著泥土和碎石,十根手指頭鮮血淋漓。
「老張頭!老傢伙,你出聲啊,我們救你來了!」幾位老大爺合力搬開一塊巨大的木板,呼喚著被壓在泥磚下面的老人。
靠著為數不多的原始工具和雙手挖,挖得很慢,時間仿佛在拉長,每一刻都是煎熬。有人從廢墟中挖出了一嬰兒,它被母親緊緊護在懷中,雖然臉色蒼白,但尚有一絲微弱的呼吸。
村民們爆發出一陣歡呼,仿佛看到了奇蹟。
待探到孩子的母親已死去,他們又黯然神傷。
程婉深吸口氣,上前,「鄉親們去那邊歇著,我和我當家的來挖。」
村民們見她裸露在外的肌膚白得發光,不禁苦笑。
「小娘子,該去歇息的人是你。」
她從頭到腳都是泥巴,衣服已辨不出了原來的顏色,滿身的狼狽,或許幫了不少忙。
可她這麼嬌滴滴的,只怕幫倒忙啊。
程婉神色嚴肅,「鄉親們,我丈夫力氣大,讓他來。我會些醫術,正好救人,你們在這兒,會妨礙到我們。」
說著她打開一個小瓷器,滴了幾滴清水在嬰兒口中,暗自用了治癒力。
氣若遊絲的小傢伙,逐漸恢復了生機,張嘴發出洪亮的哭聲。
「神藥啊!」
村民們大喜過望,直勾勾盯著程婉手裡那小瓷瓶。
「鄉親們,藥不多,我只能用來救傷得重的人,你們同意嗎?」
大家一愣,隨之忙不迭點頭。
「我們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老天爺仁慈,哪裡還能肖想神藥?把它留給有需要的人吧。」
程婉有些欣慰,「感謝體諒。各位若是不想歇息,便去搜救那些倖存者。」
「這……」
鄉親們擔心他倆挖不動。
華霆上前,抓住一根碗口粗的木樑扔掉,雙手插入廢墟中一挖,便是一大堆土磚廢土,比同時幾個人挖的還多。
鄉親們愕然,這下子是真的信了他倆有本事。
「走,把這裡交給他們。」
「我們實在挖不動就做標記,回頭再找這後生和他娘子救人。」
大家一瘸一拐走了,程婉精神力掃了一遍,確定周圍只有自己兩人,便動用藤蔓挖開廢墟,把困在裡頭的人救出。
這一片的房屋密集些,傷者也多。
程婉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把所有人找出來。
先催生些刺泡、樹莓摘了再毀掉苗兒,果實放他們手心和衣兜里,再把他們救活。
不等他們清醒,便悄無聲息的走掉,趕往下一處。
而在她精神力探不到的地方,那些被困者就沒這麼幸運了。
他們在黑暗裡絕望哭泣,一點點感受生命的流逝。
被挖掘出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泥濘之中,無聲地訴說著這場災難的慘烈。倖存者拼命挖掘,不想放棄任何一條生命。
程婉感覺自己又回到末世前,那種來不及的遺憾擊潰了她的理智。
她拼盡全力,不顧一切地和時間、死神賽跑,生怕那一條條生命等不到她來。
夜幕降臨,洪水退了一點,但她的力量也耗盡,倒在華霆懷裡。
華霆也是筋疲力盡,親了親她發白的唇,找了個乾爽一點的地方,抱著她,沉沉睡去。
待安十三找來,被泥漿包裹、看不出人樣兒的倆夫妻,跟兩條相依為命的蛇一樣,緊緊纏繞在一起。
他怔怔地瞧著,沒有打擾,悄然隱在暗處守護。
程婉睜開眼,周圍蒙蒙亮,看著像是天將拂曉的時候。
她餓得胃部痙攣地痛,這才想起只顧著救人,昨日一整日只吃過兩個樹莓充飢。
她動了動,發現自己趴著華霆的胸膛。
他還在沉睡,面色發白憔悴,臉頰凹陷,鬍鬚拉渣。
不久之前,他還是個癱在床上三年、滿身毒的人,即便被她醫治好,身體根基還是很弱的,跟著她奔波一日,為救人耗盡心力,比她力量衰竭還傷身。
她稍微一探,便能感受到他氣息虛弱。
想到給他下毒的人,她心裡既心疼又憤怒,他有責任有擔當,心地也柔軟善良,竟被人傷成這樣!
他內心又得強大成什麼樣,才能承受每日的萬箭刺身之痛,熬過那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夜晚,一點點從深淵爬起,站在萬丈懸崖之上,迎接著曙光的到來?
他真的好厲害!
以後遇到那傷害他的人,她定要將他所受過的傷痛,百倍奉還!
程婉摸了摸他下巴的鬍鬚,扎手,額頭又湊上去蹭了蹭,感覺到溫暖和安心,不想起來。
而後,她聽見華霆心跳有些急促,便意識到他已經醒了,故意在他身上蹭,手去捏他的痒痒肉。
華霆沒忍住笑出聲,冷硬的臉龐一下子生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