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朋友
寒風掠過這個生活苛重的村莊，齊凜在嚮導程孝的指引下終於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村子最南側。
最接近繁華鎮上的一處占地百來畝的大戶人家，就是齊凜的目的地了。
只不過，眼前的景象讓齊凜心生一種：我是不是來錯地方了的感覺。
身後，村子的居民因為過重的賦稅而生活拮据，吃樹皮和草根已經成了一種常態。
母親會因為孩子多帶回一點樹皮草根而笑的合不攏嘴。
夫妻會因為買不回一袋面的導火索而產生激烈的爭吵。
貧困籠罩著整個村莊，窮困的面孔和憔悴的身影處處可見。
然而，在村子的最南側，村子首富所居住的位置，卻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今天是村子的首富老田，在為他女兒第二天清晨的定親儀式準備盛大的宴席。
這場婚禮對於首富老田來說，既是對女兒幸福的祝福，也是對未來的希望。
他想讓氛圍盛大一點，即便只是短暫的一刻。
如果是十年前，老田會選擇宴請全村的人一起慶祝。
但自從十年前他按照慣例在嚴寒冬日，對村民免費布施熱粥卻遭到村民武力哄搶。
以及自己的商隊行至荒野時，被村民扮成的劫匪暴力搶劫後。
寒了心的老田依舊會在村民難以度日時發放免費的糧食接濟，
但不會再隔三差五的走訪日子困難的村民，並給與他們錢財方面的救助了。
有趣的是，老田這樣做以後，反而村民們言談中的聲望不但不減，還更高了。
準備宴席的場景如同童話般美麗，村莊南側的每一家都紛紛張燈結彩，五彩繽紛的花環和彩帶在寒風中搖曳舞動。
親朋好友們也幫忙準備，紛紛投入到忙碌的人群中。
一些女性在一起刺繡花紋繡床單，一些男性在扎草編花環。
每個人的臉上帶著笑容，即使是貧困也無法抹去他們對這次婚禮的期盼和熱情。
廚房裡熱氣騰騰，很多廚師在提前烹飪菜餚，他們爭分奪秒地忙碌著，為之後的宴席準備美味佳肴。
菜餚的香氣瀰漫在整個村莊，引來村民們的垂涎欲滴。
這些菜餚對於那些長期忍受貧困的居民來說，簡直就是天上的美味。
清燉雞湯中散發著濃郁的雞香，酥炸魚片咬上一口，外酥里嫩，帶來一陣陣鮮嫩的口感。
香香脆脆的炸雞塊和烤鴨片擺放在銀盤上，閃耀著誘人的色彩。
燉豬蹄和紅燒獅子頭會讓人垂涎欲滴。
而豐盛的水果盤上擺滿了各種新鮮的水果，色彩斑斕，令人垂涎欲滴。
與平時的溫飽而已相比，這些美食仿佛是從天而降的饋贈。
而這種饋贈，是老田花費了許多積蓄從黃沙之城千里迢迢冷凍運輸而來。
所有都私下討論著老田究竟花了多少錢購買這些食材，又是花了多少錢僱傭傭兵千里護送而來。
他們對宴席上的菜餚充滿了期待和憧憬，無論是品嘗燉湯的鮮美，還是享用烤雞的香脆，他們都心懷感激。
如果不是老田女兒的婚禮，他們只能在睡夢中夢到鎮上有錢人的吃食原來不是樹皮和草根。
在宴席即將開始之際，首富老田站在門口迎接親戚朋友的到來。
約莫五十多歲年紀的老田一頭白髮，身穿一件華麗的紅色長袍，臉上流露著喜悅和自豪。
只不過，老田的身形明顯有些消瘦，且身體時不時會微微顫抖。
遠處，不斷有歡聲笑語的親朋好友從南側而來。
距離村子首富『老田』的大院僅僅百米的位置，齊凜卻停下了腳步，眼中滿是疑惑。
看著眼前張燈結彩，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景象，齊凜用力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
那是食物的芬芳。
不是身後那些村子居民常食用的樹皮草根那種食物。
是正兒八經的食物。
也許是看出了齊凜的疑惑，齊凜身後同樣疑惑的程孝上前一步，打量著百米外那棟院子的熱鬧景象，思考片刻後對著齊凜解釋道：「應該是老田家的獨女準備訂婚了。」
「不過有點奇怪.」v
程孝看著門口那個將自己最珍貴的衣物拿出來穿上的老田疑惑道：「我記得之前老田和我說過，他女兒的定親儀式是在一個多月後，怎麼現在提前了呢？」
正說著，程孝突然疑惑的發現齊凜從披風下伸出的枯瘦雙手上，遞來三枚銀幣。
「既然是喜事，作為不請自來的客人，份子錢自然不能少。」
在齊凜的示意中，程孝呆呆的接過銀幣。
「發什麼呆？」齊凜攥著留下的一枚銀幣朝老田走去，回首間看到程孝和艾莉絲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自己，像是從沒見過自己一般。
「走啊。」
面對齊凜的招呼，仿佛重新認識了齊凜一遍的程孝回過身來笑的燦爛：「您真是位不一樣的大人！」
齊凜挑了挑眉，擺擺手朝老田走去。
身後傳來程孝的聲音：「大人，先前那些村民的罵聲，其實只是以為您是鎮上派來的官員，只不過正常來說大官都有鮮花騎士隨身護衛，您身後只有我們兩位打扮的像是傭兵的人。」
「所以他們以為您是受排擠的小官，這才有點指桑罵槐」
「指桑罵槐你都知道，看來文化程度還可以。」齊凜看出了程孝的小心思，擺擺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話說鎮上有學校嗎？」
「學校是什麼？」
不等程孝疑惑的發問，看著老田望向自己的齊凜輕聲道：「待會再說。」
發現齊凜朝自己走來的老田有些疑惑，但依舊是熱情笑容的迎了上來。
當老田發現齊凜身後跟著的程孝時，老田那客氣的笑容立刻變成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程孝！」
老田笑的很是開心，快步迎了上來，對著程孝驚喜道：「你不是說去那邊廢墟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齊凜沒有說話，只是先將自己的一枚銀幣的份子錢交給老田身後跟來的侍者後，便微微側身示意程孝過來應付老熟人相逢的場面。
「說來話長。」程孝先是微微對齊凜鞠躬，隨後這才身形邁過齊凜對著老田笑著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從遠方而來，有點事想問問你。」
齊凜交代過程孝，人前的時候不要喊大人，就說是一位遠方朋友路過此處，以免徒增事端。
老田敏銳的發現了程孝的鞠躬動作，先是一愣，後是快速對齊凜微微鞠躬以示敬意：「程孝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客人有事但說無妨，只要是老漢能做到的，一定盡全力去辦！」
齊凜倒也沒客氣，直接徑直道：「驛站，使徒的驛站，有魔法傳送陣存在的驛站，相關消息伱知道的有多少。」
非常直奔主題的問題。
沒有任何人情世故的客套。
這讓商海沉浮的老田一愣，隨即看著齊凜身上的披風，好似明白了什麼。
沒有絲毫的客套，且聯繫先前程孝恭敬的舉止。
說明這個年輕人實力強大，要麼是不通人情事故，要麼是不在意那些東西。
當然，還有很多別的可能性。
不過老田並不想去仔細思索了，程孝曾幫他很多，先前的『程孝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這句話老田是認真說的。
老田細想之後，很快就對著齊凜道：「黃沙之城的驛站在血海深處，那裡是禁區，外圍有城主的士兵把守，禁區內傳言有.」
「等會。」齊凜抬手間制止了老田的話語，笑道：「抱歉我剛才沒說清楚，我想知道蒸汽小鎮範圍內的驛站相關。」
「嗯？」老田聞言一愣，疑惑道：「蒸汽小鎮範圍內什麼時候有使徒大人的驛站了？」
聞言的齊凜心中咯噔一聲。
那個拍賣行老闆不是說這個村子有線索嗎？
難道線索不是在這個首富身上？
但，遍布村子的幽靈傳來情報說：那些村民身上也沒有相關信息，甚至於他們連驛站是啥都不知道.
一時間，齊凜眉頭緊皺，仔細回想著自己是不是遺漏了什麼關鍵信息。
正此時，南側有人坐著人力車快速而來。
車夫將車停穩後，一個衣著考究，戴著禮帽的男人走了下來，摘下帽子對著老田遙遙道：「田哥，我沒來遲吧？」
隨後，男人看也不看的將一枚銅子丟給一旁喘著粗氣期盼著的車夫。
車夫猶如看見肉骨頭的獵犬，猛地蹦起接過銅子，大喜道：「謝謝老闆！謝謝老闆！」
男人則沒有任何回應，走到老田身旁，先是將隨身攜帶的禮品笑著禮貌遞給老田身後的侍者，而後打量著齊凜笑道：「這位.有點面生啊。」
「是黃沙之城商會那邊的貴客嗎？」
「不得不說，老田你這人脈還是可以的啊，那麼遠的路程，途中還有魔種」
男人一點也不見外的打量著齊凜身後的程孝父女，笑道：「哎喲，就兩位護衛傭兵？其他的傭兵都死在半路了嗎」
「喬舒亞-巴頓，」老田猛地扭頭警告道：「這位傭兵是我二十多年的朋友，我希望你對他要像對我一樣尊重！」
從未見老田發如此大火的男人一愣，隨即很快懂事的向程孝鞠躬致歉道：「抱歉我的朋友.」
程孝則是閃身避了過去，他不想給老田惹上什麼麻煩，笑道：「誤會而已，您太客氣了。」
「帶客人先去入座吧。」老田微微扭頭朝侍者吩咐道。
眼看男人隨著侍者離開，又有很多客人從南而來。
齊凜想了想對著老田道：「今天是你女兒的大日子，先去招待客人吧，晚點你要是想起蒸汽小鎮範圍內的驛站相關線索，再來找我。」
「朋友，據我所知蒸汽小鎮真的沒有驛站啊」老田一臉為難。
「我不會讓你白忙活的。」齊凜搖搖頭，取出一些體質藥劑以及幾件閃爍魔紋的武器還有幾套魔法防具：「如果你能提供相關線索，這些都是你的。」
說完，齊凜越過一臉震驚的老田，徑直走向張燈結彩的院落內。
「程孝，你的這位朋友」老田看著齊凜離去的背影，低聲對著程孝道：「不簡單啊！」
「別說這蒸汽小鎮了，即便是在黃沙之城，那些魔法武器和防具也全是禁品。」
「除了城主大人，沒人敢擁有，更沒有人敢如此拿出來。」
老田嘆了口氣繼續道：「只是，蒸汽小鎮什麼時候有的驛站？」
「我以為作為和黃沙之城唯一有商會合作渠道的你，會有相關信息的。」程孝失望的搖搖頭。
「黃沙之城的驛站我知道，但是蒸汽小鎮」
老田一臉疑惑，語氣極為真誠道：「什麼時候使徒大人會在鎮級區域開設驛站了？」
「誰知道呢，但是這位」程孝望著走入院落四下掃視的齊凜說道：「這位大人篤定了這裡一定有驛站存在。」
「哎，真是不好意思了老田，還要再麻煩你一回了。」程孝對老田歉意道：「欠你這麼多，真是不知道怎麼還清你的人情債了啊！」
老田則是如老友般拍了拍程孝的胳膊，故作生氣道：「你說什麼胡話呢，都是你幫我，我幫你，不用算的這麼清楚！」
「好了快去陪那位大人吧。」老田止住了程孝的話語，輕輕拍著一臉愧色的程孝胳膊道：「我等會好好想想，如果有相關的消息，一定會去找你們告知的。」
程孝嘴巴張合間沒說什麼，只是點點頭，隨即帶著艾莉絲朝齊凜追去。
原地留下的老田片刻後疑惑著喃喃道：「蒸汽小鎮什麼時候有資格建立驛站了呢」
「是傳聞中那位神靈的緣故嗎.」
「可那不就只是個流傳的神話故事嗎」
接踵而來的客人很快打斷了老田的苦苦思索，這讓老田不得不抽出精力迎接客人。
但忙碌之時，老田依舊在細想著驛站相關。
因為程孝是老田的朋友。
為數不多的朋友。
隨著親戚朋友們的陸續到來，擺滿宴桌的露天大院裡漸漸熱鬧起來。
人們穿著精心準備的裝束，笑語盈盈地互致問候，充滿了喜慶的氛圍。
歡快的音樂在場內輕輕響起，為整個宴席增添了幾分活力。
座位迅速坐滿，人們迫不及待地期待著宴席的開始。
宴席的香氣撲鼻而來，讓人垂涎欲滴。
紅燒牛肉、干煸豆角、醬爆雞丁、清蒸海鱸魚等一道道色香味俱佳的佳肴擺滿了長長的宴席。
隨著宴席的進行，氣氛變得愈加熱烈起來。
人們舉杯互敬，賀喜的歌聲響徹雲霄。
每個人似乎都忘卻了近在咫尺的隔壁村民們的貧窮與困苦。
他們用笑聲和祝福來慶祝首富的女兒即將開始新的生活。
大院角落內，在老田特意安排的一處僅有三人入座的宴席上。
齊凜一筷子未動桌上的食物，閉目聽取著幽靈的匯報。
旁邊的程孝則笑著給女兒艾莉絲夾著平日裡見都見不到的菜。
「爸爸，你和田叔關係很好嗎？」艾莉絲含糊不清的問道。
「說是關係好.，.」程孝自嘲一笑道：「其實是我欠他的。」
「啊？」艾莉絲髮出疑惑的聲音，好奇的看著程孝等待後續。
「老田是鎮上除了鎮長和帕格外，唯一和黃沙之城有聯繫的商人。」
程孝雙目閃動，回憶道：「第一次見老田時，是我被他救了，很俗套的故事，那時我被同行組隊的傭兵背後捅了兩刀，然後丟到了荒野。」
「結果我命大，硬撐著一口氣沒死掉，然後遇到了老田從黃沙之城返回的商隊，老田救了我。」
「再後來，我給老田的商隊護衛過很多次，途中也遇到過馬匪搶劫，身受重傷。」
「正常來說，執行護送任務的傭兵一旦受傷，會立刻被僱主拋棄，以免影響路程以及消耗不必要的物資。」
「這是規矩。」程孝笑了笑，繼續道：「但是老田不同，老田會救治每一個受傷的傭兵。」
「總得來說。」程孝給女兒夾著菜，唏噓道：「我欠老田太多了。」
艾莉絲閃動著不諳世事的雙眸，問道：「爸爸，咱們到底欠了田叔多少債啊？」
說到這，艾莉絲疑神疑鬼的朝四周觀望了下，發現周圍的食客都在狼吞虎咽食物後，這才小聲道：「廢墟里的車輛，應該能換至少兩枚金幣吧？」
「能還上嗎？」
面對艾莉絲的天真，程孝笑著搖頭：「不夠呢。」
艾莉絲眨巴著眼睛，又說道：「兩枚金幣！這可是巨款欸！而且田叔看起來很有錢，差一點也行吧？」
程孝依舊是搖搖頭，偷偷看了閉目好似假寐的齊凜，壓低聲音對艾莉絲小聲道：「爸爸之前和你說過，不能讓別人欠咱們，可是啊，咱也不能欠了別人。」
「田叔是別人嗎？」艾莉絲天真問道。
程孝一愣，低頭間看了看自己寒酸的衣著，余光中看到周圍衣著光鮮的客人掃過自己時的鄙夷眼神。
還有那些關於自己低賤傭兵，狗腿子之類身份卻能獨占一桌的討論。
程孝自嘲一笑，輕聲道：「是別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