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循進入房間，站在靠近門口的位置。
「不管見多少次，我都沒辦法適應自己的臉出現在別人身上。」
在他面前，微微含笑的青年，長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是又一個「鄭循」。
但是和之前的都不一樣，這個「鄭循」看起來要溫柔平和得多，甚至比他在四螟大廈六層見到的那個情緒還要穩定。
寧靜——這是鄭循見到他的初印象。
像故事裡早早死去的白月光。
總之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性格。
不管怎麼說，這個看起來像是能正常溝通的。
而且他似乎有些話要對自己說。
「你好，」他用和自己一樣的聲音說話，「請坐。」
鄭循一轉頭，在距離床有一段的空地，突然出現一把嶄新的木椅。
他走了過去，坐在上面，這個高度剛好能和病床上的人對視。
「鄭循」先開口。
「好神奇啊，真的一模一樣。」
鄭循皺起眉。
什麼意思？
他臉上的困惑表情很輕易地被對方捕捉到，「鄭循」沒有馬上為他解釋，而是反問了他一句。
「你既然來到了這裡，說明已經經歷過好幾個副本了吧。」
「……」
「不需要對我這麼防備，」病床上的人嘴角弧度更深了，「我被困在這裡，就是這個小小的屋子。」
他的眼睛從地面，一直掃到天花板，目光丈量整個房間，露出遺憾的神情。
「我在這裡，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不告訴我任何事，只讓我安心養病。」
「第七病院是一家精神病院，你在這裡養什麼病？」
鄭循質問道。
「那是後來的事，」那人搖了搖頭，「起初這裡只是一家普通的療養院，只針對少數人開放。我哥哥剛好有這個資格，他就把我送到這裡，讓我安心養病。」
他輕輕咳嗽兩聲，緩了幾秒，才繼續說下去。
「我沒什麼不治之症，只是天生免疫力弱。每次好不容易養好了身體，出去上學，結果在學校又病倒。反覆幾次，我哥就不讓我去學校了。」
他說他有一個哥哥。
這是鄭循沒有的記憶。
在他的記憶中，沒有兄弟姐妹這個概念。
從來都是他自己，孤身一人。
然而眼前這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年輕人，很明顯，沒吃過什麼苦，被保護得很好，張口閉口就是他哥。
除了沒有自由，他什麼都擁有了。
因為整日被困在病房內，儘管給他的單人病房足夠寬敞，他仍然覺得這裡悶得厲害。
「我很想出去，但是每次我要出門，醫生護士就很緊張。我不想給他們添麻煩，寧可自己被困在這裡。
你一直在下副本對吧？可以拜託你，給我講講外面的事情嗎？我沒有見過白塔，也沒有進入過副本，那些肯定很有意思……」
病床上的「鄭循」露出神往的表情，但坐在椅子上的鄭循只有沉默。
良久，他才開口。
「你沒有出過屋子，卻知道白塔的事情。是你哥告訴你的，還是說……你和白塔有關係？」
他在套對方的話。
「鄭循」似乎沒有迴避問題的打算。
「我沒辦法出門，但是，有手機電腦，還有電視啊。我哥來的時候，也會給我講一些白塔的事情，他很關注你。」
鄭循又是默然。
事情不大對。
他以為自己陷入了過去的時空，就和在四螟大廈的副本一樣，一不小心跨越了邊界。
但是眼前的這個「鄭循」，他在敘述時所用的時間線，很明顯和自己是吻合的。
他記得顧修齊曾經提出過一種猜測，白塔是不是也在觀察著他們。
如果把副本中的「鄭循」定義為npc或者boss，那麼，就徹底驗證了顧修齊的話。
鄭循懷疑在他眼前這個被關起來的「鄭循」，為的就是模仿和習得。只是白塔怕他生出逃跑的心思，故意騙他，給他捏造了一個良好的家世以及和諧的環境。
甚至他口中所說的「哥哥」，也有可能是某個npc兼任的。
鄭循在快速地思索，在這期間，病床上的「鄭循」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像在審視。
為了對話能進行下去，套出更多的信息，鄭循還是選擇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外面沒什麼好的，白塔發個獎勵摳門至極，副本刀人根本沒商量。你說你哥在關注我？」
「嗯。」
那人肯定地點點頭。
「也是，我確實是備受歡迎。」
鄭循坦然地誇了自己一句，把對面的青年逗笑了。
「你很有趣，你和我完全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
這個複製體和他之前見到的，簡直天差地別。他擁有理性、智慧，甚至還有同理心，也遠比他見過的所有「鄭循」都要給人親近感。
鄭循自認他這種跳脫外向的性格十分迷人，但這人獨一份的溫柔親切，也會讓他很快被人喜歡。
心情有點彆扭……
鄭循覺得哪裡很怪。他不是那種隨便惡意揣測別人心思的人，但和眼前這個「鄭循」對話時，總讓他有一種被「剝奪」的感覺。
他們進行了一番簡短的對話，但鄭循發現，這個人很聰明。每次問到關鍵的問題，他要麼答非所問，要麼轉移話題。
「我要走了，」鄭循不想和他繼續浪費時間，「如果你不想提供給我任何線索，那麼我沒有浪費時間在你身上的必要。」
「不再多聊一會兒了嗎？」
「鄭循」出言挽留，決意離開的人卻不打算回頭繼續任何話題了。
「真可惜，你該和我多聊一會兒的。這樣，你就能模仿得更好，更像我……」
「……你說什麼？」
鄭循停下腳步，轉頭，望著病床上的人。
他仍然保持著微笑，眼睛被臉部的肌肉牽引，成了兩道彎月牙。
明明是和剛才一樣的表情，但這時的鄭循，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他說——
「我早跟哥哥說過了，一定要選擇性格最像我的那個留下來。不然，等我出去的時候，還要儘量保持你的人設，才不會引起特別大的轟動。這樣……不就本末倒置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