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城距離上京全程1400公里,原本20個小時的車程,因途經韶山大雨封路,他們不得不繞行停在剛經受炮火襲擊的小張莊。
「司循哥,那個田中拿來一碗熱面,我餵你吃點好嗎?」
他跟司機啃硬麵包就能填飽肚子,但司循胃不好,又暈車的厲害,沒辦法白敬臣只能極不情願的去跟田中涼太打交道。
因不懂黽東語,這碗平平無奇的面來的並不容易。
司循安靜的靠在頭枕上假寐,聽到聲音無力的搖了搖頭:「再等等……有些頭暈……」
他不想成為別人的累贅,即使胸口憋悶,胃液翻滾,也暗自咬牙忍著。受寒受累久了,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連他自己也分辨不出來到底哪裡難受。
過了一會兒,司循並沒有好轉的跡象,眼看熱面變溫快要坨了,白敬臣無奈只能讓司機趕緊吃。他又厚著臉皮要來熱水,藥箱一一翻找,拿出極不對症又實在沒辦法的止痛藥,餵給司循。
天將將暗,汽車為趕在司令壽宴前到上京,開始涉水而行。
坐在汽車上,目光所及之處,儘是戰爭留下的痕跡。村莊兩旁的土房殘破不堪,牆壁上布滿了彈孔和煙燻的痕跡。廢墟中偶爾還能看到未被清理的屍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白敬臣空有一顆愛國心,卻無力救風雨中垂死掙扎的小孩,看著他們眼神中透露出的絕望和恐懼,白敬臣急迫的向司循求助:「停車吧司循哥!」
「不行啊白老闆!」
司機第一個反對,不滿他的冷血,白敬臣提高了聲音:「耽誤不了幾分鐘時間,咱們車上有藥,救救他們吧!」
聽到他們爭執,司循才緩緩睜開眼睛,他向白敬臣解釋田中涼太架著機槍,車如果停下的話,他們就會立刻射殺無辜的人。
而後神色平靜的望向田野里那片被戰火摧殘的一片狼藉,沒有人感受不到空氣中瀰漫著死亡的氣息,可也沒有人是這個人間的救世主。
司循自知幾斤幾兩,告誡白敬臣道:「我為魚肉之時,非國強不可救也。四下無能為力,但願眾民齊心協力,後輩則有望一線生機咳咳……咳咳……」
「司循哥,我知道了。」
白敬臣難過的垂下眼眸,他是個戲子,沒有什麼文化,彼時只知司循拒絕了下車救人,並不能真正領會司循話里的意思。
次日中午,他們終於到達上京地界。
路過閘口的時候,護送的軍車開在前面,不知哪個站崗的腦子抽抽了,非要攔司循所乘的私家車:「ルーチンチェック!早く降りて!!」
「司循哥!」
在白敬臣慌張之前,司循稍稍坐直身體,鎮定的拉住了這個比司錦年還小兩歲的孩子,向司機吩咐道:「鎖緊車門,按喇叭開閃光燈……給田中團座打信號咳咳……」
司機應「是」,立馬照做。
車外軍兵覺察不對,突然開始持槍砸門:「ばかやろ!」
「先生,怎麼辦?!」
司機轉過身著急的問司循,司循的目光卻始終停在前面行駛的車上。
咚!咚!咚……
沉重的心跳與車外的砸門聲交匯,田中涼太終於下令急剎車,司循眼眸一亮,在按例查車的黽東兵砸破窗之前,快速將沾有濃重菸草味的手帕按在了口鼻。
窘迫的呼吸道瞬間吸入致敏源,司循眉頭狠狠皺起,忍耐不過一秒,大滴冷汗滴下,胸口劇烈起伏的顫抖向前激咳。
「先生!」
「司循哥!」
「嗬……嗬……咳咳咳咳咳!」
「なに?!」
沒見過這麼碰瓷的,車外黽東兵睜大眼睛嚇了一跳。
心知一旦下車後果不堪設想,等田中涼太過來危機自然就會解除,司循紅著眼圈忍受肺部緊緊收縮又死死撕拽的痛,他指骨僵顫在心口、喉嚨處,一口氣也呼吸不上來,用力到恨不得掐死自己,卻不敢真的放任自己失去意識。
錦年,對不起。
他在一片斑駁中掙扎向他的小朋友道歉,隔絕了外界所有喊叫聲。
不知過了多久,車窗外田中涼太一巴掌扇在攔車的黽東兵臉上,滿眼威嚴:「へたくそ!これは司令官の貴客、司循先生です!」
「はい!わかりました!」
「てめーいかれてんのか!無禮なばかな!」
「はい!全然ごめんなさ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