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狗兒

  半個小時後,蔣岳中趕到茶樓。

  腳步平穩的他絲毫不見慌亂之色。

  天狗帶著一眾手下堵在樓梯口,氣勢洶洶,殺機瀰漫。

  老神棍嗓音乾澀道:「你確定要攔我?」

  天狗走上前道:「我只想告訴你,你來的太晚了。」

  「晚嗎?」自詡天下第七的猥瑣老頭咧嘴笑道:「不晚,一點都不晚。」

  說著,他習慣性夾了夾手,目露期待。

  天狗從口袋裡摸出香菸,如往常那般遞了過去,又掏出打火機幫忙點火道:「為什麼?」

  蔣岳中美滋滋的吸上幾口,捏著過濾嘴道:「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

  天狗反感道:「你要走,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走。憑你和四爺的關係,何至於此?」

  「不說敲鑼打鼓的歡送你,沒道理成為不死不休的敵人。」

  「你對四爺不仁,教唆紅魚叛出陳家,這樣做,再無協商挽救的餘地。」

  「能做表面上的朋友,井水不犯河水,難道不比你現在的極端做法更加穩妥?」

  蔣岳中吞雲吐霧道:「我知道陳玄君諸多秘密,他不會放過我的。」

  「哪怕沒有紅魚,一旦我離開陳家,就等於間接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他照樣會想盡辦法對付我,除掉我。」

  「既是如此,虛情假意的給誰看呀。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純粹浪費時間。」

  蔣岳中笑呵呵道:「狗兒,你十歲來的陳家,是我陪同陳玄君親自挑中的你。」

  「陳玄君是你的主子,對你悉心教導。我亦不遑多讓,教過你許多東西,算是你半個老師不為過吧。」

  「拿今晚來說,我來茶樓的路上,被三位神秘人聯手圍攻。」

  「一位武力十一層,兩位武力十二層。」

  「黑衣蒙面,身份難明。」

  「是誰請來的幫手不言而喻,我就問你一點,他們的存在你是否知道?」

  「呵,你或許會告訴我,以你的身份地位暫時沒資格接觸這些。」

  「但我不同,我是最早輔佐陳玄君的人,為他嘔心瀝血費盡心思。」

  「反過來他怎麼對待我的?」

  「雙方合作,各懷無關痛癢的小心思實屬正常。可心懷鬼胎,一昧的背著我布局落子,這是人幹的事嗎?」

  「出了事找我,死纏爛打,逼我出力。」

  「不聽勸就算了,還引火燒身連累到我。」

  「他聰明,我也不是傻子。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換成是你,你當真毫無怨言?」

  蔣岳中將剩下的香菸歸還天狗,接著說道:「我需要的輔佐者必須聽話,按計劃行事,而不是像陳玄君這般脫離控制恣意妄為的蠢貨白痴。」

  「東一棒子,西一榔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在我看來簡直自找麻煩。」

  天狗躊躇道:「比如呢?」

  蔣岳中輕彈菸灰,聲線飄忽不定道:「大年初一在天上人間,初來乍到的桃山村野小子蘇寧無意間得罪陳家弟子。」

  「按我當時的意思,這件事最好適可而止。因為摸不清崑崙的態度,雙方各退一步,沒必要為了所謂的陳家臉面大動干戈。」

  「你家四爺不聽,刻意放縱,被靈溪拼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毀了一朵氣運蓮。」

  「因小失大,這算不算愚蠢到了極點?」

  「本身錯在陳家,賣個好,退個步,我覺得並不丟人。」

  「小輩間的摩擦上不得台面,京都每天時有發生。就因為他是方玟萱的兒子,陳家就非得壓他一頭?」

  蔣岳中嗤笑連連道:「想以此證明什麼?證明他陳玄君比蘇寧的父親更加優秀?」

  天狗低眉順目道:「方玟萱是四爺心裡的一道坎,為她失去理智亦能理解。」

  「別拿感情說事,他做錯的可不止這一點。」老神棍說完,丟下菸頭朝樓梯走去。

  天狗無奈抬手道:「放行。」

  一眾陳家弟子齊齊散開,退守兩旁。

  蔣岳中壓低聲音道:「狗兒,我叛出陳家是迫不得已。但你不同,你已成家立室結婚生子。」

  「你不僅要為自己考慮,還得對妻兒負責。」

  「所以,好好呆在陳家,奉陳玄君為主,不可生出半點異心。」

  「他奈何不了我,卻能輕而易舉的解決你們。」

  「這些年背叛他的人是什麼下場,相信你親眼見識過。」

  「即便日後與我為敵,該下手則下手,無需心軟留情。」

  「如果你還想老婆孩子熱炕頭,死後墳前有人燒紙,就銘記我說的這番話。」

  天狗鄭重道:「明白。」

  老道士嘴角含笑道:「那你此刻該做什麼?」

  天狗毫不猶豫,納頭便拜道:「狗兒謝老天師當年教導庇護之恩,道不同不相為謀。日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蔣岳中滿意道:「孺子可教。」

  天狗跪趴在地,不禁眼眶濕潤。

  這一拜,是拜給陳玄君看的。

  從此以後,他與老道士再無瓜葛,恩斷義絕。

  依稀中,他仿佛看到自己剛來陳家的那會,身穿道袍的蔣岳中在後花園教他練武。

  和藹可親,態度溫和。

  比起陳玄君的古板嚴厲,那時候的天狗更喜歡與這個不正經的壞老頭相處。

  聽他說道門山上的故事,聊他遇到過的那些女人。

  哪個漂亮,哪個身材好,哪個屁股大能生兒子。

  言辭搞笑,氛圍輕鬆。

  算是天狗每每回憶,都會忍俊不禁的開心往事。

  還有他說的那句話:「江湖不是打打殺殺,是人情世故。」

  這十三個字,天狗記了十三年。

  他是陳玄君手下掌控外圍黑暗勢力的「金牌打手」,給人兇悍暴戾的狂妄姿態。

  然而大智若愚,天狗偽裝的很好。

  這一切除了陳玄君百般調教外,與蔣岳中苦口婆心的告誡密不可分。

  如果說陳四爺給了天狗錦衣玉食的富貴生活,那麼蔣岳中便是他人生路上的領路人。

  那一聲狗兒,也只有老神棍才敢這麼喊。

  聽的親切,聊著窩心。

  但以後,怕是再也聽不到聊不著了。

  天狗落寞起身,蹲到茶樓門口。

  夜色下,涼風習習。

  他叼著煙,似被風沙迷了眼。

  六樓包廂,陳玄君等待許久。

  當蔣岳中推開房門的時候,昏迷不醒中的紅魚正躺在沙發上沉睡。

  陳玄君端坐一旁,手裡捧著杯盞細細摩挲道:「厲害,步步先行壓我一分,不愧是道門掌教太虛子都奈何不了的蔣天師。」

  「老謀深算,卑鄙無恥,下賤至極。」

  「擅自將氣運紅蓮種入紅魚體內嫁禍給我,還施展了道門秘術以防萬一。」

  「怎麼說?屬於我的東西,我討要回來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