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俊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我為何易裝外出,想必你怎麼也不會猜到,我是因逃婚而從家中偷跑出來,我是寧死也不會嫁給那個人的。」
慕容俊聞言震驚,霍然站起,轉身看著明月。
「我不是養在深閨知書識禮且嬌滴滴的姑娘,自從娘親仙逝後,我常恨自己不是男兒身,如果我是男兒,或許娘親就不會為延續香火而難產早逝。從那之後,因為我從心裡希望自己是一名男子,所以我的行事風格,漸漸也像一名男子般,骨子裡有著豪爽、仗義、不拘泥。我既遵禮法,但不是死板地遵行;我也不遵禮法,但在大是大非、原則底線上,我終歸是會把握分寸,既能分清楚,也會衡量好。我結交我認為值得相交的朋友,無論男女。我反抗以禮法之名義加於我身上的不公平之事。這些行徑,說得好聽是性情中人,說得不好聽就是任性妄為。可無論怎樣,即使我跟其他男子交朋友,也僅僅是交朋友而已,心中沒有其他念頭。」
慕容俊想了一下,道:「即使你心中對別的男子沒有其他念頭,難保對方心中沒有。若你不懂得避諱,你言行間所釋放出來的信息,很容易會讓對方產生誤會。」
「我答應你,以後我一定會注意。昨日,我跟鄭王爺產生了一些誤會和矛盾,心情非常不佳,便去喝了一點酒。」
「你一個人喝了一晚的酒?」
明月低頭,輕咬著唇,知道隱去一部分不說,是無法消除他心中疑問,一旦兩人之間心裡有了疙瘩,對彼此的相處畢竟不好,倒不如坦白說與他聽。想到此,她便如實相告:「昨日下午,在鄭王府出來,遇到一個朋友,便結伴去了酒館,晚上宿在一座小破廟中,那裡有一些無家可歸之人,我平時常有去接濟幫助他們。」
「喝完酒後,你可回念慈閣或周府,為何非要跑去破廟留宿?」
明月突覺口乾,不由往後退了一步,目光不敢與他對視,嚅嚅道:「因為……因為喝多了,我也不知道怎麼沒回念慈閣。阿臧……他在鄭王府當差,也常去接濟小廟中那些人,所以,他……他就帶我去了破廟留宿。」
聽到她竟然是喝醉酒後糊裡糊塗被人帶去了小破廟,慕容俊眼裡有火焰在升騰,怒火與醋意同時在心中翻湧,他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她的手,緊緊地扼著,眼裡的火焰在變大,接著一字一頓地說:「你……荒唐!」
「痛!」明月的手腕被慕容俊扼得生疼,不禁喊了出來。
「你痛,我這裡更痛。」慕容俊鬆開她的手,指著自己的胸膛,道:「即使你性子再灑脫,但又怎可這般隨意輕浮?」
明月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顫抖著聲音反問:「隨意輕浮?你到底想說什麼?」
「孤男寡女共宿一室?你讓他人如何看待你?日後看到我與你在一起,又如何看待我們?」
「別人相不相信,我無所謂,可是你……當初你我誤入彼岸寺地宮,共宿一處,我又何曾對你隨意輕浮了?你我又曾共宿於伊水輕舟,你可見我對你隨意輕浮了?自你交予玉佩,並許諾一年為期來見我,我心便遙遙相付。一年多來,經歷了劫難與曲折,熬過了期盼和思念,好不容易再相見後,即使互相明白對方的情意,我也控制著自己的心,何曾對你隨意輕浮了?」明月說著,眼中閃出了淚光。
「你既已明白我情意,為何就不能從我的角度多考慮一下,不要讓我如此難堪?」
「那你呢?你為我考慮了嗎?昨日我為何會跟鄭王爺起誤會與矛盾,為何我會心情如晦要去喝酒,是因為他誤以為是我讓人去皇太弟那裡告發燕王爺私自潛回金陵,責問我是不是想另攀高枝。我問你,是你或你授意的人去了皇太弟府邸,對嗎?」
慕容俊並不否認,也不迴避:「是,兄長被毒打傷重,就是因為燕王失去儲君之位,私自潛回金陵籌謀之時,兄長在風雨中不小心衝撞了他的馬車,他心情不佳,就把氣撒到兄長身上,下令對兄長進行毒打。這般惡行,我去為兄長討個公道,難道有錯嗎?」
「你為念生大哥討公道可以,但不能以傷害鄭王爺為代價,鄭王爺不該成為此事的無辜受害者。他待你不差,更是救了念生大哥性命的恩人,他那麼醇厚善良的一個人,真的不該去傷害他。日後有一天念生大哥醒了,我想他也不會同意你這般去對待他的救命恩人。」
「他醇厚善良,難道我就是十惡不赦之人嗎?我沒有想過去害他,現在怎麼要背上這樣一個罪名呢?」
「你既能一出手就正中要害,知道運用皇太弟的力量,必然知道皇太弟、燕王爺之間的鬥爭,必然也知道燕王爺跟鄭王爺的關係。如今鄭王爺跟燕王爺之間嫌隙更深,兄弟之情無法修補,於你來說無關要緊,但對於鄭王爺來說,他有多難過,你可知?」
「誰又可預知鄭王爺不是此事的受益者呢?朝堂之事,瞬息萬變,目前是皇太弟得勢,難保有一天他不失勢?只要燕王爺對儲君之位不死心,他與皇太弟之間的鬥爭就會持續下去,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將來有一天,登大位者是鄭王爺也不是沒有可能。」
「去歲此時,家逢劇變,我帶著深沉巨痛,從洛陽到達金陵,所認識的第一個人便是鄭王爺。是他,為我洗塵,助我尋親。未知他是皇子身份前,我心中一直視他為友,他也以真誠待我。即使後來得知他是六皇子,我雖不敢再稱他為友,而他仍舊一如既往真誠待我。如今,因為你的所作所為,我或許會被他疏遠,甚至厭惡,我的心有多難受,你知道嗎?而且,他只喜歡詩詞書畫,無意去捲入皇太弟與燕王之間的明爭暗鬥,而你驟然將他拖入這場急流中,是否對他很不公平?」明月越說越激動,臉龐漲得通紅。
慕容俊額上青筋暴起,氣極之中,他頭腦發熱、口不擇言:「鄭王爺,鄭王爺,開口閉口都是鄭王爺,你如此激動,難道你喜歡他?你如此在意他的態度,處處替他著想,刻意維護他,難道你心裡真正在意之人,是他而不是我?我只是你的一個幌子?以此遮掩你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真實意圖?怪不得要退還玉佩,原來另有打算。」
明月氣得幾近七竅生煙,渾身顫抖,心中一陣陣疼痛。她拼命忍住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帶著哭腔喊道:「你……你不可理喻!你強詞奪理!你小人之心!我眼瞎,心也瞎,竟錯看你,心錯付你!」
話音落時,眼淚也落下,她憤然轉身,傷心離去。
慕容俊伸出手,想拉住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拉住。
明月一邊小跑一邊擦著淚水離開了後院。
慕容俊頹然放下手,懊惱地用力捶向旁邊的花架木柱子,枯黃的紫藤葉子紛紛揚揚飄落下來,灑在他的頭上、肩上、身上,又一片一片隨風掉落在地上。
看著滿地落葉,慕容俊內心無聲追問:「伊明月,你到底明白不?我在意你,很在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