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佳人曲

  似乎在不經意間,夏天就隨著躁動的蟬鳴來到了。

  鄭王府中,陶然苑裡,宇文知章、娥皇、慶奴和樂師們圍繞著《霓裳羽衣曲》殘譜,幾乎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每補綴好一段,試彈奏一段,感覺正確了,就能高興半天時間。

  眾人分工合作查找資料、研究考證,有時遇到缺失較多的某些段或編時,往往會停滯不前好幾天,需耗費大量的精力去攻克。但娥皇卻越戰越勇,興趣愈加濃厚,孜孜不倦地去反覆考證,有時甚至通宵不眠、苦思冥想。

  如此集眾智眾力推進,考證補綴曲譜又進行了幾個月,不知不覺,秋天已經來臨。

  幾個月來,在鄭王府,明月跟教坊的幾個人已相處得非常熟悉和融洽,特別是跟妙真姑娘,每當閒下來時,精於歌舞的妙真總會拉著明月,非要當明月的師傅,要教明月習舞。

  明月也沒想到自己原來是具有一定舞蹈天賦的,當有了師傅用心教導,舞藝竟然得以進步神速。

  更讓明月沒想到的是,調皮的妙真竟跑到李從嘉面前,向他請求並經同意後,由她調動王府中的樂工和舞伎,以西漢李延年的《佳人曲》為曲目,組織大家排練舞蹈。本來,排練就排練罷了,可妙真非要讓明月當領舞,確實嚇了明月一跳。

  一開始,明月哪敢同意,但在妙真的一再鼓勵以及連勸帶哄之下,她只好答應一試,並說若是不行,要及時換人。

  妙真笑著掐她的臉蛋,並胸有成竹地告訴她:放心,有我在!斷不會讓你砸了我的招牌。

  經過一段時間的排練,對於《佳人曲》曲舞,大家的配合日漸默契熟練。

  這一天,終於傳來補齊《霓裳羽衣曲》曲譜的好消息。

  幾個月來的心血終於澆灌出果實,為此,參與補綴曲譜的所有人,個個興奮不已。

  李從嘉也很激動,向眾人宣布,晚上有客來王府,會設宴招待,屆時,參與補綴曲譜的人均參加宴會,並且讓妙真安排歌舞助興,以慶賀大功告成。

  當一輪秋月爬上柳梢之時,絳雲樓張燈結彩,燈火輝煌,明亮如同白晝。

  在金石絲竹之聲中,宴會拉開了序幕。

  箏、簫、笛、笙、箜篌等樂器的聲音或彼起此伏,或相互配合交織。樂器伴奏中,妙真首先上場獻舞,隨著樂聲的節奏,她跳起了柘枝舞。只見她纖腰裊娜,皓腕輕舒,曼妙身軀如柔弱無骨,含笑粉靨似欲語還羞,時而輕舒廣袖,時而旋轉裙裾。隨著樂聲漸急,她的舞步漸快,裙裾飄飛,玉袖生風,愈轉愈快之時,忽爾自地向上翩然飛起,宛若凌波仙子,超高舞技驚艷四座。

  瞬間掌聲四起,眾人無一不為妙真舞姿而嘆服。

  接下來,由娥皇彈奏琵琶助興。

  娥皇尤其擅長彈奏琵琶,輕攏慢捻抹復挑之間,令在場之人聽得如痴如醉。尤其是李從嘉,一邊脈脈含情地看著娥皇,一邊聽其所彈琵琶曲,情難自禁地為之而目眩神迷。

  曲終時,滿堂喝彩。

  第三個節目,眾人看見妙真領著五個舞者上場翩翩起舞,以為她便是主舞者,直到竹帛相發,笙簫齊奏,另一年輕女子上場了,只見她披著如瀑布般的長髮,頭上簡單地用一排白梅花造型的頭飾固定著一塊輕紗,輕紗從後面一直垂掛至腳部。她身著綠色逶迤拖地長裙,手執月圓形絹布團扇並用以半遮臉,黛眉淡掃,胭脂輕施,清新淡雅而又不失風姿綽約。

  李從嘉與娥皇定睛看去,不禁感到好笑,他們沒想到,明月竟然被妙真調教得敢上場獻舞了。想到此,兩人心有靈犀地相視一笑,再看向明月,饒有興趣地要看看這個平日裡並不溫婉的女子究竟舞姿如何?

  柳腰輕,鶯舌囀,明月清潤圓柔的聲音唱道:「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她邊歌邊舞,長長的輕紗隨著她的舞步而飄逸靈動,手中的團扇似天上一輪明月映襯著她的淺笑低眉。只見她呈素手於輕紗,以右足為軸,輕舒長袖,隨著樂曲的節奏旋轉著輕盈舞步,樂聲漸緩,舞姿轉輕靈,團扇開合遮掩間,美目流盼,如山間清溪,如天上明月,如葉尖晨露。

  李從嘉與娥皇再相視一笑,覺得明月此次獻舞,雖談不上很精彩,但還算有模有樣,倒沒辜負妙真的苦心調教。

  就在此時,坐於李從嘉左下方食案邊的一名白袍男子漫不經心地端起酒杯,一邊慢嘗美酒,一邊往舞者看過去,恰好舞者分散開來,立於中心的主舞者一個旋轉的動作乍停,輕紗在空中揚開,爾後從臉部如水般流瀉而過,接著團扇從臉部漸移而下,露出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巧笑嫣然,顧盼生輝。

  當主舞的明月那張清麗而帶點英氣的臉龐進入白袍男子眼中,他先是怔了怔,隨後,他猶不敢相信地再緊緊盯著明月的臉龐,似乎想求證,也似乎怕是看錯了,也正因為分神,他手中的酒杯竟不自覺地掉落到食案上。

  而此時明月幾個旋轉的舞步,正好旋轉到了白袍男子前,聽到酒杯掉落到食案上發出的聲音,她下意識地循聲音看過去,當看到白袍男子那張熟悉的臉,她也怔了怔,隨之而來的,有驚訝,有不可置信,而更多的則是心慌意亂。受此影響,她腳下踉蹌,右腳後跟踩到了長長的輕紗尾部,瞬間重心不穩,直往白袍男子那邊跌撞過去。

  白袍男子臉色微變,立即站立起來,伸手欲扶。

  幸虧妙真離明月不遠,也幸虧她眼疾手快,發現明月有異,馬上施展急旋的舞姿,一個旋轉之下,已到了明月跟前,迅速伸手拉住明月左手,帶動明月往宴會大廳的中心位置旋轉過去,以優美的舞姿化解了突發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