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老爺之意,該當如何?」
「唉,從一開始,月兒的婚事,是我設想得太好了,竟沒料到會出現如今這番局面,進退兩難,且程大人借力伊府程度已超出我最初預想。我最近才獲悉,程大人野心勃勃,並不滿足於主一方之政,而是一心想著有朝一日能入京為官。他要達成所願,豈是易事?我看他是深諳有錢能使鬼推磨之訣竅,日後要打點的地方定然不少,毫不誇張地說,他是要以銀子鋪路。這些天我都在考慮一個辦法,便是打算親自找程大人面談,看能不能一次性贈他一大筆錢,並以月兒纏綿病榻、神識不清、不宜嫁為人婦侍奉夫君為由,提出解除兩家聯姻。你覺得此辦法是否可行?」
陶世安略微沉吟,道:「此辦法倒可一試,只不過,程大人會否同意,尚未可知。貪婪的人,一旦抱緊了搖錢樹,豈會甘心輕易放手?再者,自小姐逃婚至今,已過去半年多,仍以小姐纏綿病榻、神識不清為由,不知程大人是否還會相信?」
「他不相信,便想辦法讓他相信。明日,你再次帶上厚禮給楊大夫,讓其繼續說該說的話。我伊府向來厚待楊大夫,想來楊大夫不會有付所託。」
「好,明日我親自過妙手堂一趟。」
「其實,我覺得,程大人在宦海浸潤多年,老謀深算、工於心計的本領必定不俗,察顏觀色的能力更不在話下,依他善察善謀的心性,未必真的相信月兒生病的託辭,或許他早就心生懷疑,只不過,他有求於我,而我也順應他心意,對他出手闊綽,他沒必要戳穿託辭罷了。但既然事已至此,暫無他法,也沒必要得罪他,於己無益之事,能避則避,故而,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足,楊大夫那邊的診治結果該傳到程府的還是要傳過去,該開的藥方還是要開,該抓的藥還是要抓回來,至於藥熬了之後,喝不喝,又是另一回事。」
陶世安真心佩服:「老爺心細如髮,世安自愧不如。」
「唉!」伊華實不由嘆氣:「說到心細如髮,我真是慚愧而內疚。」
「老爺何出此言?」
「姓程那隻老狐狸,他一邊利用我一心要為月兒覓得官宦人家子弟為夫婿的打算,以此套住我,好為他所用。另一邊,他又打內心深處看不起商賈之家,竟瞞住我,將他那不學無術、品行不端的三兒子擇為月兒夫婿。現在回看,才恍然醒悟,原來我一直被他握在股掌中。這件事,也怪我大意,急於求成,沒有細察,又聽信青兒之言,倉促定親,終至如今騎虎難下困境。」
「事已至此,不必再過多自責,我願竭盡全力協助老爺破解困局。這些年,多少風浪挫折,老爺都應對過來了,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
伊華實點頭:「有你助力,我信心倍增。」
兩人會心一笑。
在月亮清輝的籠罩中,兩人一邊細聲交談,一邊往芳懿院方向走著。走到半路,兩人看到了奇怪的一幕,都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說話,也停下了腳步。
他們看到,前面不遠處,明月提著燈籠,正牽著耀宗往後院走,姐弟倆走得挺快,顯得很是急切。
明月與耀宗在一起,本來也不是什麼值得奇怪的事。伊華實最樂意看到的,當然是姐弟倆一塊玩耍、一塊成長,關係親密,感情親厚。但奇怪之處在於,此時此刻,天已黑透,耀宗應該是在怡景院跟他娘親或奶娘一起才對,卻為何是單獨跟明月一起?竟沒有其他任何一個人隨同?而且,平時明月與姚氏並不親近,由此導致姐弟倆一起玩的時間並不多。依明月對姚氏的防備、抗拒、作對及姚氏對明月的疏離態度來看,姚氏不可能將寶貝兒子交給明月照看,更何況是在這個時間點。再加上,此時姐弟倆急匆匆所往的方向,並非是回怡景院的方向。
伊華實一時琢磨不透,想開口喊住明月,但轉念間,他好奇心起,想看看姐弟倆真實的單獨的相處情況,若能看到兩人其樂融融相處,便能足慰此心了。若是不能,也正好趁此機會予以勸誡訓導,教兩人明白何謂手足情深。
想到這,伊華實打算悄悄跟上去。正在這時,遠遠的,看到明月突然吹滅了燈籠中的蠟燭。不知為何,在蠟燭熄滅的瞬間,伊華實的心裡莫名湧上了緊張和害怕,隨之,一個可怕而荒唐的念頭在腦中出現,他竟然想:女兒會不會將對繼母的不滿報復到宗兒身上,做出對宗兒不利的舉動?
他不由喃喃自我安慰:「月兒……月兒她不會害宗兒的,真是胡思亂想!」
伊華實的聲音雖小,但並肩而立的陶世安還是聽清楚了,他大吃一驚,不敢相信老爺竟有這念頭,他連忙說:「小姐雖然平日裡有些行為不按常規、出人意表、古靈精怪,但從未害過人,對府中下人也從未苛待,實屬善良的孩子,斷不會做出害人之事。」
伊華實捶額:「我一時糊塗了。」
「不過,小姐熄燭帶少爺匆匆而行,不言不語,確實反常。為求心安,跟上去一瞧究竟,如何?」
「正有此意。」
陶世安吹滅蠟燭,兩人就著月色,跟了過去。
曲曲折折後,走到了荷塘邊。塘中,荷已殘敗,只留下乾枯的杆子和葉子在秋月下和秋風中蕭瑟。
跟隨明月與耀宗穿過荷塘上的木棧道,再走過一段花木間的小徑,到了後院西邊一處靠院牆的地方,此處有三四間低矮的小屋,平常用來堆放閒置的雜物,若無特殊,很少有人來。
兩人放輕了腳步,慢慢地靠近。皎潔的月光下,他們看見了明月與耀宗的背影,姐弟倆手牽著手,正靜靜立於雜物房牆下。
伊華實與陶世安滿腹疑惑,不明白姐弟倆大晚上來此偏僻之地,究竟要幹什麼?
就在這時,最後一間雜物房裡傳來了男女歡愉喘息的聲音。
明月大驚失色,不知所措,臉蛋似被火燒。等回過神來,她連忙捂住耀宗的耳朵,並示意他別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