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了一下,慕容俊繼續道:「扯得太遠了。說回我們相識的那天吧。因為一個國家的圖經載有軍隊屯戍遠近、戶口多寡等情況,為了準備攻伐北漢國,太祖皇帝命我義父選派人員潛入北漢國,收集相關情況。為報答義父的再生之恩,我便自動請纓,更成了那次行動的領隊。到了北漢國,我通過多種途徑,結交了該國一些大臣,探情報,察民情,並通過重金賄賂宮中宦官,得以探知宮中一些情況。後來更是重金收買了一位大臣,一個偶然的機會,通過他竊取到了該國部分州的圖經。得手後,我雖迅速逃出皇宮,但很快被察覺,追兵一路追來,我的部屬為了保護我、助我逃走,跟追兵奮勇搏殺,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回到周國。」
「進入周國境內之後,我自以為安全了,不料那些追兵緊追不放,竟得以潛入周國,一路追尋我到了龍門,所以才有了與你初相識時發生的事情。」慕容俊說到這,伸出手,輕撫明月耳畔的髮絲。
明月忍不住問:「你說的是北漢國,可如今為何將目標定在了江南?」
「我還沒完成在北漢國的任務,太祖皇帝就駕崩了。當今皇上登基後,經過與諸大臣分析商議,認為即使打敗了北漢國,北方還有更強大彪悍的遼國,再加上南方諸國,如此一來,容易腹背受敵。故而,皇上決定採取先南後北的策略,先逐一攻克南方諸國,最後才進行北伐,如此一來,就能集中更強的兵力去對付北漢國與遼國。」
明月雖然懂得各為其主的道理,但想到江南有姨母、姨父、娥皇姐姐、李從嘉等親人,還有真心相交的妙真、慶奴、李從善、阿臧等好朋友,不由感到擔憂。又想到慕容俊與自己的盟誓,倏然心驚,忍不住問:「我問你,你來金陵,自始至終,全是為了探取江南國情嗎?我在你此次任務當中,究竟充當了什麼角色?」
慕容俊馬上明白了明月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道:「傻月兒,你就是你,跟我此次任務一點關係都沒有。在金陵重遇你,本來就不在我預料之中,絕無可能將你算計進我的計劃任務中。以前,我一個人,覺得即使在執行任務中事發被捉,大不了就一死以報國,從沒有考慮過怕不怕。可遇見你之後,我心中積聚了越來越多的恐懼感,我怕我與你的關係會拖累你,將你拖進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我更怕,我在行動中的一個不小心,會害了你性命。這種驚懼感,日日都在纏繞著我的心。月兒,我真的怕,你是我想用生命呵護的人,若你因此而受到傷害,我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明月身子輕顫。她投進慕容俊的懷中,顫抖著聲音:「為了我,你一定不能有事。若沒有你,此生,我只余蕭索。」
「好月兒,傻月兒。」
明月眼中含淚,似是自問,又似是問慕容俊:「為什麼要是江南?非打不可嗎?」
「當今大周皇帝雄才大略,文治武功。他宵衣旰食,任用賢良,立志於統一天下。我記得在伊水小舟上曾經跟你說過,如果有一位能拯救百姓於苦難中的君主,能重圓破碎山河,使百姓安居樂業、幸福生活,我是願意去追隨的。現在,這樣一位君主已經出現,我必須遵循我的內心和我的志向。你……你能夠理解我嗎?」
「我雖然能夠理解,但我不想去理解。自我進入金陵城以來,這裡的一切,溫暖了我的心。這裡有我的親人、我的朋友,一旦開戰,我的親人、我的朋友該怎麼辦?我問你,你接近鄭王、紀國公他們,僅僅是出於完成任務的目的嗎?當中可有幾分情誼?」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時間長了,有時面對鄭王,我心中備受譴責,愧疚、難過、不安,讓我感到很是煎熬。鄭王文採風流,淳厚仁愛,待人真誠,視我為友,還救了兄長的命,又給兄長安排了好的去處,我又怎會無動於衷?又怎會不心存感激?只是……只是在國家大義面前,很多個人的事物都必須要退讓,甚至捨棄。」
「阿俊,一旦開戰,誰勝誰負、鹿死誰手還不得知,你務必答應我,若周國勝了,城破之時,你當設法去竭力護鄭王和娥皇姐姐等人性命無憂,否則,我怕我的心無法諒解你。如唐國獲勝,你務必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因為……」明月停住下面的話,眼眶有淚,咬著嘴唇,一會後,才接著說:「因為有個叫伊明月的女子還等著你帶她回伊水之濱,結廬而居。」
慕容俊緊緊摟住明月,閉著眼睛,下巴輕輕摩挲明月的髮絲,似夢囈般道:「我答應你,你一定要等我。」
「我相信你,我回洛陽等你。」
「你說什麼?回洛陽?」慕容俊懷疑自己聽錯,睜開了眼睛。
明月離開慕容俊的懷抱,凝視著他,認真地道:「再過三天,我就要啟程回洛陽了,我要回去尋找爹爹下落,否則,這輩子我必不得安生。」
「可為何如此突然?」
明月於是將胡超、鄭越從洛陽帶回來的消息悉數講與慕容俊聽,末了,又道:「今日我匆匆忙忙急著過來可園找你,就是為了此事。本來是希望你能跟我一道回去,可是……」想到慕容俊的身份和處境,明月苦笑。
「月兒,你決不能獨自走這趟千里迢迢路程,若是路上出現意外情況,發生不測之事,讓我如何承受?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能做好考慮安排。」
回想起從洛陽到金陵的路程,山重水複,舟車勞頓,如今回去,必也要經歷千辛萬苦,明月沉默了。須臾,她想到爹爹下落不明,心中便又堅定了選擇,道:「縱然艱難,但爹爹在洛陽,家就在洛陽,我必須要回去,還要儘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