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可鑑軒密信

  從鄭王府出來時,太陽已開始西斜。明月此刻心中想著的,就是要快點找到慕容俊商量,希望他能跟她一同回洛陽。

  陶世安近來腿腳風濕疼痛,走路困難。明月不忍心義父在如此糟糕的身體狀況下長途跋涉、奔波操勞,故而,最好的辦法就是慕容俊能夠陪她回去,一則路途相伴,二則她相信他更有途徑和辦法助她尋找爹爹下落。

  想到此,明月加快腳步往可園而去。

  可園是一個大院落。明月到了可園門口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裡面分設十幾個獨立的小園,每個小園又有三間或五間居室,大多是租住在裡面的讀書人,這些人離鄉別井來到金陵城的可園寒窗苦讀,就盼著有一日能高中榜首,揚名京師。可幾人歡樂幾人愁,其中不乏得意者,更有不少失意者,有些人,可能從少年熬到皓首,也未等到金榜題名時,一輩子執著於科考場上。

  明月一邊想,一邊往可園裡面走。曲廊的長凳子上面坐著十來個手捧經籍研讀的書生,有老有少。這些書生突然看到進來了一個年輕女子,都不免訝然,目光均聚集到了明月身上。

  明月被他們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感覺是十幾道無形的刀鋒齊刷刷向自己劈過來,這一刻才深感慕容俊之前所言非虛,確實來這裡會多有不便。她不由加快了腳步,往裡面走去。她記得慕容俊曾跟她說過,他住在可園裡面的可鑑軒。剛才問人,知道可鑑軒坐落於可園的最後一排。

  明月走了一會,看到前面有一個小園,園門前有幾叢黃菊正燦爛怒放,以為到了,走近看,只見園門口上方寫著是「可道居」。

  繞過可道居,明月再往前走了二十來米,園門前依然是盛開著碩大的黃色菊花,門額上「可鑑軒」三個大字赫然進入明月眼帘。

  終於到了!明月吁了一口氣,打算給慕容俊一個驚喜,就要提步走進園內。

  「姑娘,請留步,敢問姑娘到此所為何事?」

  明月定睛看去,在她面前出現了兩個書生,分別從園門口左右兩側走了出來,手裡猶握著書卷。發問的是一個身穿灰色布袍的中年人,濃眉大眼,炯炯有神的目光在審視著明月。

  明月向兩人行禮,道:「我是來找慕容俊公子的,請問他此刻是否在園中?」

  另一人問:「敢問姑娘芳名?」

  明月大大方方地道:「我叫伊明月。」

  兩人對望了一眼,點點頭。最先發問的書生對明月說:「原來是伊姑娘,早就聽慕容公子多番提起,請進,慕容公子就在屋內。」他一邊說,一邊指向園內不遠處的中間的居室,向明月示明。

  明月謝過後,往中間居室走去。門是虛掩的,她輕推門而進,夕陽的光線剛好透過門口斜照進屋內,使得整個房子都亮堂起來。

  房子分外間和裡間。明月在外間沒有看到慕容俊。一張書桌置於窗邊,上面擺放著紙筆硯墨,還堆著不少書。

  明月想看看慕容俊平時都愛讀些什麼書,便向書桌走過去,近了,看到桌面有一篇剛寫好的箋子,墨跡猶未全乾。

  慕容俊的書法如其人,清俊秀雅,明月見過不少,此時便隨手拿起箋子,打算好好欣賞一下。可,讀著讀著,明月的笑容漸漸僵住了,只見上面寫著:

  唐室之主李璟,淳厚暗弱,雖非昏庸之君,但也非勵精圖治之主,多耽於書法丹青、吟詩作詞,而怠於治國圖強。

  唐主立其弟景遂為皇太弟,無甚韜略。其長子弘冀雖躊躇滿志,但已被派往出鎮潤州,羽翼折損。其六子從嘉只知詩書,不足為患。其餘諸子皆年幼。

  君上不明,朋黨弄權,宋齊丘、馮延巳、馮延魯、李徴古、魏岑、查文徽、陳覺為一黨,孫晟、常夢錫、蕭儼、韓熙載、鍾謨、李德明為一黨,可施計使二者之間相攻,亂其國政。

  唐室先後經與閩國之戰、楚國之戰,國庫空虛,軍事孱弱,眼下無力問鼎中原。又因帑藏不足,濫征賦稅,表面一派昇平,然君臣文恬武嬉,致百姓苦不堪言。待王師至時,若能嚴明軍紀,不犯百姓秋毫,令其安居,百姓定視王師如及時之雨。

  江南諸州圖經,史館守衛甚嚴,雖多番嘗試,仍不得進,毋論窺視。兒與鄭王李從嘉交好,其極愛經藉,兒籌謀經其而成事。此為後話,需留待日後,再徐圖之。

  兒 俊字

  「月兒。」慕容俊一聲輕喚。他剛才寫字時,不小心將墨汁濺到衣服上,這時剛從裡間換好衣服出來,不料竟看到明月出現在此處,更讓他意外的是,她手裡竟捧著他剛寫好的密信。

  明月回身看嚮慕容俊,因為震驚,心內五味雜陳,不可置信地問:「你,你不是來遊學的?」

  慕容俊瞬間的憂懼過後,旋即調整克制好情緒,平靜下來,因為他知道,終有一天是瞞不住明月的,既然事已至此,倒不如此時便向她言明。

  打定主意後,慕容俊冷靜地走出門口,對屋外的兩個書生道:「你倆守在園門口,不可讓任何人進來。」

  屋外兩人回應「是」之後,慕容俊進屋關上門,平靜地說:「月兒,能聽我一番話嗎?」

  明月輕點頭。

  「還記得你我在伊水畔初相識的那天嗎?」

  「歷歷在目。」

  「你知道那天為什麼會有人來追殺我嗎?是因為我和我的部屬奉命去北漢國竊取該國的圖經。我義父是周國之臣潘美,在我九歲那年流浪街頭倍受欺凌、忍飢挨餓的時候,是他救了我,並把我帶回去,悉心栽培,習文練武,雖然他只年長我十幾歲,但在我心中,他亦兄,亦如父。為了忘記痛苦的過往,起初我只肯告訴他我叫阿俊,於是他給我起了名字叫潘俊。時間長了,我心裡對他產生了情感依賴,便習慣了用這個名字。再後來,他收我為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