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秋日的午後,周府中的下人急急來到念慈閣,讓明月趕緊回周府一趟。
明月以為是前天因風寒發燒而臥床休養的姨母病情突又加重,連忙扔下手中的記帳簿給義父,迅速趕回周府。
進了府門,才聽到管家說是周老爺要見她。
待明月進到後廳,只見周宗端坐於上方,下方站著兩個人,神情恭敬。
明月向周宗行禮問安後,聽到他徐徐道:「月兒,這兩位是胡超和鄭越,剛隨商隊從洛陽回來,帶回一個好消息,也有一個壞消息。」
明月的心驟然緊張得提到了嗓子眼,有點結巴地說:「姨父,請說吧,我……我心裡已準備好了。」說話間,她手心已然冒出汗來。
周宗看向胡超和鄭越,示意開始。
其中個子稍高的轉身對明月說:「表小姐,我是胡超,在洛陽待了一年多,雖多處走訪暗探,至歸來前也沒能發現關於伊老爺的蹤跡。小的盡力了,有負所託,盼諒。」
又是蹤跡全無!明月眼中淚花閃動。
接著聽到胡越說:「好消息就是,程家倒台了,起因是程三公子到煙花之地爭風吃醋鬧出人命,最初以為他當地方官的父親能平息事件,卻不知被他殺死的那位公子有族人是周國的朝廷大員,從而由程三公子的命案牽扯查辦到程大人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為害百姓的罪行,最後落得個革職抄家的下場,程大人和程三公子被判處問斬,估計此時已身首異處了。」
明月聽到這個消息,並沒有多大驚訝,她雖然覺得橫行霸道的程三公子終有一天不會有好下場,但沒想到他變本加厲到這種程度。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最後得到這個結局,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與人無尤。每個人都需為自己種下的因,承擔後來的果。
周宗端起茶杯淺嘗一口香茗,道:「月兒,既然程家倒了,你與程家的婚約也就隨之終結,如今已無顧慮,回洛陽的事,你好好考慮一下。」
明月心潮起伏,自家中變故,不知不覺,來到金陵城已一年多了,多少次於夢中看到爹爹在熊熊大火中背對著她漸行漸遠,多少次哭著從夢中驚醒過來,多少次祈禱能早日回去尋找爹爹,多少次為自己的不孝而內心備受煎熬,如今,終於可以回去了,還等什麼?
「姨父,我決定了,三天後即可啟程回洛陽。」
看到明月的目光里有決然和堅定,周宗一時不舍,默然坐著,似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後,明月忍不住輕聲喊道:「姨父。」
周宗恍然回神,輕輕頷首:「既然你已決定,去吧,跟你姨母和娥皇作個道別,需要準備的事宜,可跟管家說。」
明月跪下,真心實意地道:「姨父殷殷關愛,全力相助,月兒才得免於水深火熱,大恩大德,沒齒不忘,請受月兒拜謝。」說完,恭恭敬敬地向周宗叩頭拜謝。
周宗起身離座,走過去,親自扶起明月。他看著明月,一時無語,眼中有端詳,也有不舍與關切。
明月看到姨父頗有些複雜的神色,感到費解,也感到惶恐,無措之際,不由輕咳兩聲,以此提醒。
周宗似如夢初醒般,輕嘆一聲,道:「去吧。」
明月如釋重負,嘴裡應了一聲「是」,復又向周宗斂衽一禮,這才啟步。
就在明月剛要跨步出門口,突又聽到周宗說:「月兒,回到洛陽後,你祭拜娘親時,可否替老夫……還有你姨母,向你娘親上一柱香?」
明月愣了愣,想不明白今日姨父何以言行有異於往昔。但她歸心似箭,無心深思,轉身回道:「月兒定不忘姨父所囑。」
周宗又道:「此行北還,山長水遠,務必一路多加小心。」
明月感動,復再向周宗斂衽:「月兒謝姨父關愛,月兒一定會注意安全,祝願姨父身體常健、安樂無憂。」
周宗點頭:「去吧。」
看著明月匆匆離去的背影,周宗低念:「姨父……常健……安樂……無憂。」
另一邊,明月按捺不住激動的心,見到周夫人,就投到她懷裡哭了起來,抽噎著把她要回洛陽的事情跟周夫人說了。
周夫人雖然不捨得明月離開,但因為事關明月父親的生死之謎,她斷無不同意之理,當下對明月一番安撫後,便命人為明月準備啟程所需的物品。
離開周府,明月先到了鄭王府,跟李從嘉與娥皇辭別。
娥皇驟然聽到明月要離開金陵,心中感到若有所失,近兩年的時間裡結下的深厚姐妹情,讓她萬般不舍明月北還,她拉住明月的手,眼泛淚光,殷殷叮囑,並希望明月處理好事情之後,能再來金陵。
來到金陵後,這裡的人與事,給了明月很多溫暖的記憶,特別是娥皇待她如親妹妹,在她最煎熬的日子裡,一次次為她撥開心中陰霾,給她力量,牽引著她往前走,她心中自然也有太多的不舍。
明月淚眼盈盈地向娥皇點頭答應,臨別一刻,她緊緊地抱住娥皇,夢囈般叫著姐姐、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