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洗地

  第96章 洗地

  是夜,奉天巡警分局。

  朝廷新政,巡警制度成立以後,又效法西方,革新法制。

  如今的奉天,再無舊時的三班衙役、公堂會審。

  抓捕、審訊、檢察、判決,也漸漸分化出來,過去州縣裡的青天老爺全權一體,僅憑一塊驚堂木和一盒令簽,便能獨斷善惡的時代已經畫上了句點。

  雖然只是開始,雖然有形無實,雖然尚未普及,但革舊立新的氛圍,已是蔚然成風。

  ……

  審訊室內。

  返潮的木桌和長條板凳,散發這一股霉味兒。

  棚頂上懸著一隻拳頭大小的電燈泡,光暈昏黃,引來一群小咬「叮叮鐺鐺」地亂撞一氣,聲音雖然不大,但卻聽得人心煩意亂。

  老六和老七相對而坐,神色輕鬆,沒有絲毫慌亂。

  宮保南把腿搭在桌面上,後背靠著牆,看了看頭頂的燈泡,忽然有些感慨。

  「關偉,你說,這群小咬是不是也挺可悲?」

  「嗯?」

  關偉原本正閒得發慌,聽見老七說話,立馬來了精神,問:「啥情況啊?進了局子,這是要跟我嘮嘮人生,還是咋地?」

  宮保南聽出挖苦的意思,便罵了一聲:「操,不說了!」

  關偉正愁沒事兒打發時間,連忙說:「別呀!話說一半,你還讓不讓人活了?快說快說,這些蟲子又咋了?」

  宮保南沉吟一聲,搖搖頭:「也沒啥,說多了都是矯情。」

  關偉連忙拉住老七的胳膊:「別別別,你說伱的,我保證不笑話你!我跟你講,我這後半輩子,就指著你這句話活著呢!」

  宮保南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伸手指了指棚頂。

  「你說,這群蟲子,飛蛾撲火,幾千年了從來沒變過,現在突然來了個玻璃罩,不會玩兒了!這一晚上啥也沒幹,來來回回,淨往那上面撞,腦瓜子撞爛了,估計也想不明白,這玩意兒到底是他媽的啥!瞎忙!」

  聞言,關偉也不禁抬起頭,看了看那隻被蚊蟲簇擁著的燈泡兒。

  「這玩意兒——跟以前的燈籠,有區別嗎?」

  「有啊!」宮保南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燈籠上下通氣兒,能鑽進去啊!」

  「那倒是!」

  關偉的眼神一動不動,看得久了,不免有點兒晃眼,便低下頭揉了揉。

  「不過,我覺得,換成燈泡,對它們來說,也是好事兒!」

  宮保南愣了一下,問:「咋好了?」

  「不用死了呀!飛蛾撲火,『唰啦』一下燒成灰,死了還玩兒個屁!」

  宮保南撓了撓頭,難掩失望:「算了,我感覺咱倆說的不是一回事兒!」

  「嘁!」關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你高深,看個蟲子還擱那感慨上了!」

  宮保南無意繼續聊下去,於是,便立馬岔開話題。

  「他們隊長咋還不來?」

  「誰說不是呢!都等半天了!」

  關偉也很不耐煩,便一手鉗住桌子,身子往後仰了仰,沖門口喊道:「老夏?老夏!」

  話音剛落,門外便漸漸響起了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門口,最後「咔噠」一聲,鎖舌跳動,一個三十來歲的巡警,笑眯眯地探進腦袋。

  「六哥,你叫我?」

  「你們隊長還來不來了?」關偉問。

  「來來來!」巡警連忙安撫道,「趙隊長馬上就過來,你們再稍等一會兒,還用再添點兒茶水嗎?」

  關偉擺了擺手,說:「那倒不用,進來嘮會兒磕唄!」

  巡警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說:「六哥,咱們這現在有規定,不能跟嫌犯……不,就是……不能跟你們單獨待著。」

  關偉也並未為難他,只是說:「嗐!規定是規定,可以變通嘛!你就在門口那站著,不就不算跟咱倆待著了麼!」

  「這……」

  「咋了?換身制服,老交情就不顧了?」

  「沒有沒有!」巡警想了想,便只好繼續站在門口,「六哥,看你說的,整的好像我升官了似的,其實,我們現在混得不如以前!」

  「咋呢?我看你們現在瞅著比以前精神多了!」關偉打量著巡警的衣著,笑著說,「你看,大蓋帽一戴,黃布制服,皮帶也扣上了,大皮鞋鋥亮,水火棍沒了,不是還有警棍麼!」

  「六哥,你埋汰我!」巡警憨笑道。

  「沒有啊!我說正經的!」關偉指了指巡警的胸口,「我最樂意看你們帶這個,整個小哨,沒事兒嘟嘟一吹,挺有意思!」

  「有啥意思啊!」巡警苦笑著說,「過去,我們那是在街上橫著走,只管拿人!現在呢?淨管誰家娘們兒往街上潑髒水和小孩兒在街上拉屎撒尿,沒事兒的時候,還得出門掃大街,哪有以前好啊!」

  「那也不是!」關偉不信這套說辭,「你別跟我哭慘,管的多,油水也多!」

  巡警也會意地低下頭,嘟囔了一聲:「那得看能不能分到好差事。」

  兩人正在一言一語地聊著,忽然聽見門外的走廊里,傳來一陣「噠噠」的腳步聲。

  巡警還未來得及回頭,就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怒氣沖沖地走了進來,直奔關偉和宮保南身前,猛地一拍桌子。

  「我說,你倆還能不能他媽的靠點譜?」

  關偉一愣神,便問:「趙隊長,啥事兒這麼大火氣?」

  「白家那倆人唄!」趙隊長反問道,「還能因為啥?」

  關偉和宮保南相視一眼,說:「這事兒沒啥毛病啊!咱倆都給你想好結案的說法了!」

  「給我想好了?我聽聽你倆是什麼說法?」

  關偉用手在桌面上比劃著名說道:「兩個老菸鬼,去『臥雲樓』抽大煙,抽懵圈了,然後起了爭執,大打出手,鬧出人命,這說辭多好?」

  「放屁!」

  趙隊長厲聲喝道:「你家倆人火併,互相開槍,都他媽打在後腦勺上啊?屍體就在隔壁放著呢,你讓我在卷宗上咋寫?」

  關偉有點疑惑:「這事兒有啥不妥嗎?以前咱又不是沒這麼整過。」

  「以前是以前,現在不一樣了,整不好,容易留下把柄,讓人家翻案!」

  宮保南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說:「要不這樣,你就寫,天力所為,致使開槍放出去的子彈拐了彎兒,擊中倆人後腦?」

  聞言,趙隊長不禁瞠目結舌。

  「人才!真他媽的是個人才!老七,你是這個!我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