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王延宗

  第95章 王延宗

  槍響兩邊,各有不同。

  「臥雲樓」倒下兩個人,「會芳里」卻只滅了一盞燈。

  方才,金孝義和沈國良正跟黑瞎子僵持之際,猛然槍響,嚇得看客們頓時聳肩縮頭,以為要出人命,可緊接著,卻聽見樓上傳來一聲叫喊。

  「他媽的!光天化……黑燈瞎火,聚眾鬧事,你們要幹啥?一個個眼裡還有朝廷嗎?」

  眾人循聲看去,原來是巡防營的王延宗。

  只見他左手按著腰間皮帶,右手拿著匣子槍,甩開膀子,正晃晃悠悠地走下樓梯。

  再看黑瞎子,當然屁事沒有。

  看客們長舒了一口氣,有人慶幸無人傷亡,有人失望熱鬧不大。

  想來也是,人人皆知「海老鴞」弟兄七個,心狠手黑,凡是得罪他們的人,不是死於意外,就是離奇失蹤——各種蹊蹺,不言自明。

  但他們還沒狂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敢舉槍殺人的地步。

  那是小弟們急於揚名才會幹的活兒。

  有頭有臉的人物,不會放肆。

  畢竟,官府的面子,還是要給。

  否則,金孝義剛才動手,就不是衝著黑瞎子的臉,而是衝著喉嚨去了。

  即便萬不得已,真要開槍殺人,沈國良也肯定是趁機崩了白國屏,這樣才叫划算!區區一個黑瞎子,不值!

  王延宗一聲槍響,算是官府出面調停,原本在門外候著的兩個跟班,也立馬左擁右護,剛才連個屁都沒放,現在倒是來能耐了。

  「靠邊!靠邊!都老實點!」

  許如清見此情形,當即像被風吹了一般,迎上前去。

  「唉!王管帶,真是不好意思,今兒出了點狀況,壞了你的興致。你稍等,我這邊馬上就處理好。靈春兒!靈春兒,快來扶王管帶上樓歇著。」

  王延宗一抬手,打斷道:「紅姐,不用客氣!什麼狀況不狀況的,我剛才在樓上,瞅得真真的,不就是一幫街溜子來這找茬兒麼!」

  「這話說得過了!誰家做生意能事事順心?很多事兒,說開了,其實都是誤會。有時候,就是少一個公正嚴明的主心骨,給大伙兒從中調停,趕巧伱在這,能抽空給評個理,也算我和白少爺面兒上有光。是我家的錯,我當然要賠不是,要是有什麼誤會,白少爺那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想必不會為難我這個女流之輩。冤家宜解不宜結,何必讓老少爺們兒看笑話,不如各退一步,和氣生財嘛!」

  許如清八面玲瓏,說起話來,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聞聽此言,在場的男女老少,無不在心中讚嘆,就連白國屏帶來的打手當中,也有幾人暗自佩服。

  王延宗更是哈哈大笑,說:「紅姐,還得是你會嘮嗑!」

  言罷,他又轉過身,衝著白家眾人,單手叉腰,接著說:「各位,也別說我王延宗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保衛一方太平,本來就是我們巡防營的職責之一。」

  看客們紛紛點頭:「那是!那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王延宗偏袒許如清。

  這也難怪,巡防營介於軍警之間,說是軍,卻只能駐防本省,說是警,可武器裝備又僅僅遜色於新軍,或可稱之為「武裝警查」。

  巡防營的人員構成,主要為曾經的旗兵、綠營、鄉勇、團練,並夾雜著大量的土匪鬍子。

  這幫人本就是「舊日餘暉」,軍紀鬆弛,江湖氣重,因此多半跟周雲甫有所交集。

  官匪一家親嘛!

  正所謂,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

  徐大人在時,強人坐鎮,他們這些老舊勢力,不敢明著幫扶周雲甫,但該維繫的「交情」,周雲甫卻從未落下。

  青天大老爺總有走的那一天。

  如今徐大人調任,周家一夜回春,又站起來了。

  王延宗走到白家人面前,說:「白國屏是吧?剛才,我都看見了。你的人來這,不睡姑娘,非要睡人家大茶壺,這叫有傷風化!掀桌砸碗,這叫尋釁滋事!給你兩條路,要麼交兩百元罰款,下不為例;要麼老老實實跟我走一趟!」

  「尋釁滋事?」

  白國屏冷笑一聲,走到桌前,說:「我是代表奉天聯合商務總會,過來考察各家商戶的經營狀況,咋叫尋釁滋事?你聞聞這菜,都他媽餿了!還有這酒也酸了!怎麼吃?這樣的奸商,我們總商會為了奉天百姓著想,這種奸商,必定嚴懲不貸!」

  都知道這話是在瞎吹,商會從來無權執法。

  「放屁!」王延宗罵道,「你他媽忽悠誰呢?」

  可白國屏並不在此深究,而是突然話鋒一轉,反客為主,發起責難。

  「我倒要問問你王管帶,堂堂一個武官,跑妓院來給老鴇子撐腰,這算咋回事兒?」

  「我找你媽來了!」

  白國屏並不惱怒,而是突然鄭重其事道:「王管帶,我得提醒你一句。按大清律例,文武官員,不得狎妓!你最好把瞎話編得靠譜一點!」

  大清律例?

  眾人微微一怔,只覺得這詞兒一直都在,可如今聽起來,卻又有點陌生。

  按理來說,如今的朝廷,焦頭爛額,連社稷都快保不住了,哪還有功夫去抓這些細枝末節?

  大清律例多了去了,如今還有幾條作數?

  反正肯定沒有條約多!

  可問題是,別看平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法度只要存在,就能用來借題發揮,剷除異己,殺人於無形。

  王延宗鬍子出身的火爆脾氣,哪受得了文人筆墨的要挾,當即衝過去就要動手。

  身邊的跟班見狀,連忙將其攔住,趴在耳邊,小聲提醒道:「長官,這人不能動!」

  「不能動?」王延宗怒道,「他多個籃子?憑啥不能動?」

  跟班的忙說:「白家跟小東洋有合作公司,白少爺是總經理,動他,整不好,容易惹到鬼子!統領那邊特意說過,避免跟鬼子有任何衝突啊!」

  聲音很輕,但「小東洋」和「鬼子」這兩個詞兒,卻還是像錐子一般,扎進了旁人的耳朵里,引來看客們紛紛側目。

  白國屏也聽見了隻言片語,不禁得意起來。

  「咋樣?王管帶,還橫不?嗯?」

  「原來是這樣!哎呀,白少爺,失敬失敬!」

  王延宗故作驚訝,連忙滿臉堆笑著款步上前。

  白國屏斜眼看他,不由得冷哼道:「既然知道了,那就麻煩王統領給讓個地兒吧!放心,我也不是仗勢欺人的人,你通融一次,我們白家會記著你的好——」

  「去你媽的!狗東西!」

  話還沒說完,卻見王延宗猛然抬腿,一腳蹬出。

  白國屏一不留神,腹部吃痛,整個人應聲向後仰去,幸虧身後的小弟眾多,將他及時扶住,否則大概要被直接踹出門外。

  「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這狗東西!」王延宗臉紅脖子粗,「你媽是缺了多大的德,生出你這麼個玩意兒,認鬼子當爹!」

  「你他媽瘋了?」白國屏厲聲罵道。

  王延宗猛然抬起槍口,向前衝去。

  「狗漢奸!拿鬼子壓我,我他媽斃了你!」

  白家的打手也算忠心,紛紛擋在大少爺的身前,黑瞎子更是從王延宗身後衝過來,作勢要把他攔住。

  眾人一陣慌亂,就連「海老鴞」和「串兒紅」都覺得奇怪。

  王延宗雖是鬍子出身,但既然能混上一營管帶,想必也是有些頭腦,起碼得知道審時度勢,如今卻是這樣一副不管不顧的架勢,要說裡面沒點私仇,恐怕鬼都不信。

  正在場面極度混亂之時,「會芳里」門外,突然來了兩隊人馬,從衣著打扮看,分別是巡警和巡防營的人。

  「站住!都別動!」

  「老王,你咋回事兒?把槍放下!」

  幾個巡防營的士兵,帶著眾人的目光,連忙過去攔住王延宗。

  正在這轉瞬即逝的空擋間,外面的人群中,忽然竄出一個巡警,在白國屏的身邊耳語了幾句。

  似是無人注意,卻沒能逃過「海老鴞」的一雙毒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