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為虎作倀
江連橫和趙國硯走下石階，穿過廣場，來到馬車跟前。🐨🍟 ➅❾ş𝔥Ữⓧ.Ｃ𝓞𝕞 🐤🐼
帶人趕來接風的，自然是李正西，之所以擺出這麼大的排場，無外乎是為了招搖過市，給線上的合字提個醒兒：江家大掌柜回來了！
「道哥辛苦！」李正西拽開車門問，「咱是先回趟家，還是直接去張府？」
江連橫吩咐趙國硯先回城北江宅，旋即想了想，又說：「我不著急，叫個拉洋車的過來，先在城裡兜一圈兒再說。」
一聲令下，李正西立刻帶人操辦起來。
不多時，眾弟兄便被分成兩撥，一撥人跟著馬車送趙國硯返回江宅，另一撥人傍在洋車前後，快步小跑著順小西關入城，兜轉鬧市。
這路程可不近，中途還換了兩個車夫。刺耳的鈴聲穿街過巷，江老闆回歸奉天的消息，也隨之在線上江湖不脛而走。
江連橫接過手裡，攤開一看，卻見上面早已寫好了自己的名姓、地址，旁邊還蓋上了衙署的公章和張老疙瘩的私章，再看表頭上寫的卻是：奉天省偵探隊特別顧問！
「偵探隊？」江連橫聞所未聞。
「你找誰啊？」小伙子單眼皮，愣頭愣腦地問。
本以為會面就此結束，卻不想，張老疙瘩又忽然拉開抽屜，從裡面翻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冊子，抬手扔在了桌面上。
「大帥，還有啥吩咐？」
老張似乎無意深究事情的來龍去脈，更不打算說那些矯情的客套話來化解先前的誤會——爺們兒之間，合該如此。
「這兩條街，還有這四條胡同，就交給你去辦了。」老張看了看江連橫，「小子，奉天應該沒人敢跟你競價了吧？」
江連橫面無表情地坐上洋車，讓人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冷地說：
江連橫應聲趕過來的時候，張老疙瘩正站在偌大的書桌前，手裡拿著放大鏡，埋首查看桌面上的省城地圖，其身後的牆壁上，則照例懸掛著一幅東三省的區域圖。不知是那地圖太過老舊，還是其他什麼緣故，黑吉遼三省之間的邊界，看上去十分模糊，漸漸融為一體。
「姓江，江連橫。」
「用不著擔心！」張老疙瘩堅定地說，「宗社黨北邊的那股蒙匪，我肯定是要剿的，無論小鬼子管不管，我都要剿！」
「現在官府已經在丈地測量，但要想開埠，光靠省里的錢還不夠，得競標賣地，才能興辦商業。」
「我讓人給你整了個證件，以後辦事方便點。」
「行了行了！」張老疙瘩擺了擺手，接著說，「江啊，這兩條街可不是白交給你的，這倆地方緊挨著附屬地，靠近火車站，離小鬼子的守備隊也不算遠，明白我什麼意思吧？」
院子裡隱隱傳來老張幾個姨太太的說笑，間或夾雜著孩童的嬉鬧，伴著「嘩啦啦」的麻將聲響，連綿不斷。
屋裡的娘們兒頓時鬧了起來。
江連橫便又是趕忙抱拳作揖：「是是是，夫人好，我找大帥——」
「好！我知道了！」江連橫試探地問，「大帥還有啥吩咐沒？」
張老疙瘩沖江連橫抬了抬下巴，卻說：「往後在城裡低調點兒，混江湖少不了打打殺殺，辦事講究點兒，我老張還指望著關東父老能念我個好呢！」
離開張氏帥府時，外面的天色已經昏沉了下來。
聽說小江來了，老張便吩咐侍衛安排在後院的書房會面。
張老疙瘩頭也不抬地問道，手中的放大鏡，仍然在地圖上來回遊走。
「嗐！那就還是會打！快來快來，這邊三缺一，幫忙湊個局！」
消磨了將近一個時辰的光景，洋車開進內城，途徑故宮，終於來到剛剛落成不久的帥府門口。
江連橫見廂房裡不止有各位姨太太，還有許多站在旁邊伺候局的僕從、丫鬟，這才敢邁過門檻兒，提心弔膽地走進屋內，莫名其妙地陪著打了兩圈麻將。
於是，張老疙瘩便在書桌前坐了下來，自然而然地詢問了不少關於旅大那邊宗社黨的情況，江連橫說了不少王爺和老山人的消息。
「伱還挺明白！」張老疙瘩沉吟著點點頭，「小鬼子買地，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防不勝防！這麼一大片地，要是不儘快開出來，早晚要被小鬼子一口一口吃乾淨。」
「那當然，那當然。」
張老疙瘩軍務繁忙，還沒回家，侍衛便把江連橫帶到中院的一間客室等候。
話還沒說完，就見那夫人立馬走上前，一把抓住江連橫的胳膊，兩眼冒光，急切地問道：「會打麻將不？」
這地方他去過，除了零星幾個村屯和數排鄉下土房以外，多半是大片大片的荒地。
「宗社黨必須徹底清掉！」事關自己的權力，張老疙瘩的態度格外堅決，「四年前還是他媽的殺少了！奉省得再清掃一遍！」
江連橫立馬自告奮勇：「大帥，省城裡還有幾個老辮子，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盯著呢！如果大帥需要的話——」
…………
江連橫盯著地圖，發現按照老張的規劃來看，新開闢的商埠地將會緊挨著小東洋的南鐵附屬地，正對著主幹道千代田通，雙方僅僅相隔著一條街的距離。
小伙子兀自點了點頭，卻說：「行，那你在這等著吧！我爹他在將軍署，還沒回來呢！」
江連橫愣了愣，低下頭眼珠一轉，卻是笑答：「這事兒我在旅大確實聽過，但也是一知半解，從哪運的，途徑啥地方，都不太清楚，大帥麾下猛將如雲，還得幸虧是他們及時發現。」
很快，日落黃昏，張老疙瘩從將軍署回到家宅。
容不得江連橫推辭，那夫人便火急火燎地將他拽出客室，來到東廂房門前，衝著裡面的牌桌大喊：「人夠了啊！今兒誰也別想跑，高低讓我把本兒翻回來！」
江連橫當然沒有傻呵呵地玩兒牌，聽了點下巴磕，漸漸也把張府的情況摸了個大概。
…………
說話間，房門口忽然追上來一個婦人，拽著小伙子輕聲訓了幾句，讓他趕緊回屋複習功課，隨後抬眼朝屋裡看了看，笑道：「哎呀，你是那個……是小江不？」
尤其是在北國，莫說是手握重兵的軍閥，就連時下的大總統也都按照有待條例，禮讓清室三分。
江連橫仍舊奉承道：「大樹底下好乘涼，都是仰仗著大帥的勢力，恭喜大帥高升！」
江連橫在客室里坐等了片刻，忽見房門口人影一閃，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斜倚在門框上，朝他打量了兩眼。
「別整那些沒用的套話！」張老疙瘩仍然沒有抬頭，「你小子幹得不錯呀！小瞧你了！」
「回來了？」
「小江也結婚了吧？弟妹好不好玩兒牌？」張家二夫人道，「三夫人好清靜，不愛跟咱們湊合，沒事兒就讓弟妹過來湊個局唄！」
江連橫連忙拜道：「大帥官運高升，逢凶化吉，兩大喜事兒我都沒趕上，還給大帥添了不少麻煩，實在慚愧！」
江連橫摸了一張發財，為難道：「大帥公務繁忙，不方便常歸來打擾。」
江連橫應和一聲，倒退了兩步後，隨即轉過身朝門外走去。
張老疙瘩點了點頭，說：「我打算趁這兩年的功夫，抓緊把這塊地開出來，咱奉天也得發展發展，對不？」
「行了行了！」張老疙瘩擺了擺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便問，「我最近怎麼聽說，宗社黨最近往北邊兒偷運的那批軍火，好像也是你小子打聽到的消息？」
「認識我？你叫啥呀？」
「回家。」
說著，張老疙瘩用放大鏡在地圖上比劃了兩下，街道在凸透鏡的折射下，被放大了不少。
牌桌上閒話，別看都是將軍夫人，可到底也只是吃五穀的凡人，張嘴嘮的，也無外乎是家長里短、兒女瑣碎。
「呃……沒咋玩兒過。」
江連橫清楚，老張說的是譚翻譯一家慘案的之事。
江連橫走上前低頭一看，卻是省城裡沿著大西關大街向西延伸的一片區域。
江連橫立馬想起了土台村的事兒，魏老爺不賣地給小東洋，不代表其他人不會。
「去通知韓心遠和鍾遇山，叫他們過來見我！」
…………
「這麼回事兒啊！」張老疙瘩沉吟一聲，接著提醒道，「以後有啥消息，不管是真是假，儘管往上報，將軍署里會再斟酌。」
儘管私自買地給外國人的行為，從來不被官府承認，但只要契約一簽，再想把地拿回來，便少不了談判磋商，產生諸多麻煩。
江連橫按數掏錢，笑道：「那等我回去以後，跟家裡說一聲。」
「沒了，你先回去吧！」
江連橫默然點頭，心裡登時有了底氣。
清末新政，趙將軍和徐總督原本要在整個城西開埠，但由於官府資金有限，所以只開了小西邊城門外的一片區域。再後來，南國風起，天下大亂，新政中斷，奉天拓展商埠地的事情就此遲遲沒再開展。
「懂了，懂了！」
江連橫聞聲怔住，略微思忖了片刻，他便明白了當下的局面。
沒想到，張老疙瘩又突然叫住了他。
張老疙瘩儘管是胡匪出身，卻也不想以奉省督軍的身份，親自動手去幹這些髒活兒，於是立刻打斷江連橫，提醒道：「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宗社黨那幫狗崽子，該殺就殺了，但對那些老辮子，別用槍，別見血，其他的都好說。」
「我要掃的，不光是這省城裡的宗社黨，而是整個奉省的宗社黨，你在江湖，沒事兒多盯著點！」張老疙瘩笑著說，「別看是奉省簽發的，其他地方也可以適當用用。」
隨著奉省大局逐漸穩定下來，江家歷經四年過後，也逐漸渡過了草創初期，他不能、更不應該再像過去那樣，親自帶著弟兄們打打殺殺，繼續那種刀頭舔血、逞兇鬥狠的做派了。
「謙虛了，旅大那邊，可沒有我的勢力！」張老疙瘩似乎在省城地圖上找到了什麼，終於抬起頭笑道，「有什麼高不高升的，區區一個奉天督軍，還撐不死我老張！再者說，就連這奉天督軍的位置，我還沒坐瓷實呢！西邊有二十八師，南邊有小鬼子，省城裡還有宗社黨搗亂，難吶！」
瓢把子，合該有瓢把子的架勢！
江家行將步入下一個階段，而他，則不可避免地要像當年的周雲甫那樣，把髒活兒交給旁人去辦，自己卻「跳出三界外，不在無形中」，而他更清楚的是，兄弟合該變成主僕，情義必須化為忠心。
「這地方……我記得是徐大人在任那時候，預留的商埠地？」江連橫思忖道。
意圖很明顯，就是為了遏止南鐵附屬地悄無聲息的擴張勢頭。
「大帥，小鬼子又開始到處買地了？」
盛情難卻，大帥夫人的面子，不能不給。
「大帥放心，我知道了。」
李正西等人一直在斜對面的路口等著，見道哥出來了，便著急忙慌地趕過去詢問情況。
「密探！」張老疙瘩解釋道，「剛開始，你沒聽說過也正常，不算是公署的正式職務，查也查不著，但省里各地的巡警已經開始籌備了，你拿著這個，方便辦事，別瞎嘚瑟，這是密探！」
江連橫喜不自勝，忙說了幾句：「多謝大帥提拔，多謝大帥提拔！」
上位者雖如此，下位者卻不敢蹬鼻子上臉。
「哎呀，不打擾！老爺常在將軍署，而且這宅子以後還得擴建，到時候這院子也沒啥人來了！再者說，這常來常往的人多了去了，還能差你一個呀？」說著，四夫人突然驚叫一聲，「哎！小江點炮，我胡了！」
江連橫喜道：「那都是看在大帥的面子。」
眼下的清廷貴胄，雖說早就沒了實權，但卻還保留著相當的名望和地位。
「可小鬼子那邊的情況……」
「江啊——」
說著，老張忽然拿起放大鏡，朝江連橫招了招手：「過來瞅瞅，知道這是啥地方不？」
江連橫趕忙起身，抱拳作揖道：「你是張公子吧？我找大帥說點事兒！」
不過，眼前的地圖上，卻能清晰地看見一條條筆直的街道和區劃，顯然與實際情況並不相符。
譚翻譯死不足惜，但那做飯的老媽子何至於此？
長此以往，張老疙瘩就算有心包庇，但為了自己的名聲，也不會縱容江家繼續胡作非為，畢竟人命關天，而且還是省城裡的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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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新開的商埠地，也即是後來的「南市場」；另，老張在當年確實有一支省城密探，後來還在京津等地活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