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屬啥的
老話說,窯姐得聽老鴇的,混道要聽大爺的。
而當你關係足夠硬時,可以不必理睬社會的潛規則,任何才華和能力在關係面前,都顯得黯然失色,甚至連既定事實都能更改。
好比說什剎海銀錠橋外的商業街有一家對外出售的商鋪,無論是位置還是格局都是上上之選,如此優渥的條件,只要東家不出意外肯定不會對外出售。
這年頭,想穩穩噹噹過日子肯定難如登天,上到王公貴族下到販夫走卒,誰也不確定未來是否一如既往的過太平日子。
商鋪東家違法走私,倒騰稀缺藥品給西邊的閻老西,被查出來後直接被下大獄。
誰特麼不知道幾家合夥干張大帥?這關口頂風作案,真應了富貴險中求那句話。
走私一時爽,暴露火葬場。
為了營救一家之主,家裡人只能想盡辦法變賣家產,而什剎海的鋪子被無數人暗地裡盯著,就等撤掉封條拍賣了,畢竟這種好地段就算租出去,每天都能躺著掙錢,穩賺不賠。
但當封條撤掉時,外界卻被告知鋪子已經賣出去了。
啥叫明目張胆的暗箱操作?
沒王法了啊!
眼巴巴等著的這幫人哪個背後沒有關係網?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生怕大水沖了龍王廟才默契的準備憑藉財力取勝。
真沒料到有人敢玩陰的。
隨後不少人都在暗地裡調查新東家的底細,看看是哪裡來的土包子竟敢不按規矩辦事,可調查來調查去也沒調查出個眉目。
沒辦法,眾人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決定在開業當天來硬的。
開藥鋪是吧?
行。
當天抬幾具屍體堵門,就說吃你家藥吃死的。
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不整死你也能把伱噁心的半死。
開業當天。
名為『素心堂』的鎏金大匾掛上正門,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老沈和江陽身著盛裝,笑容滿面的對外看熱鬧的人群拱手,說著客氣漂亮話,初來乍到多多捧場什麼的。
鋪子是兩人合夥乾的,江陽散盡家財參股,老沈那邊就更簡單了,都是趙三元出的巨款。
對此,老沈絲毫不介意,同樣是精怪,他特別欽佩素兒的有情有義,所以對江陽的請求欣然接受,同過生共過死可以完全信任,生活上還能有個照應,老沈能教授江陽死後怎麼去找素兒,江陽也能兼著看家護院,畢竟曾經是個大武生,十個八個的匪盜真不夠看。
但甭看開業的陣仗很熱鬧,實際上沒有一個人進鋪子捧場,甚至連回應都沒有,氣氛一時間略有尷尬。
老沈保持微笑表情並小聲問道:「小江,我記得咱們也沒幹啥傷天害理的事啊?咋好像惹了眾怒的樣子?」
江陽很是無奈,「唉你不知什剎海這邊的鋪子有多搶手?多少人眼巴巴的盯著,可九門提督幫了一手,直接讓咱們按照市場下買來鋪子,能不惹眾怒麼?招子放亮點吧,我感覺肯定會有人來鬧事。」
作為帝都的坐地戶,他可太明白這座古城裡的水有多深,樓倒下砸死十個人,有五個是當官的,剩下五個要麼是曾經當官的要麼是認識當官的,一旦被人盯上,日子甭想好過。
可話又說回來,要是沒有九門提督幫忙,哪能拿得下這麼好的鋪子?有得必有失啊。
「不怕,三元老弟他們就在後邊,誰來鬧事都得被揍的滿頭包。」
「沈哥你太樂觀了,三元他們能一直待在帝都?所以事還得我們自己面對解決,等回頭我調查是誰在使絆子,我再一一登門送禮說說小話吧。」
沈仁仔細一想的確是這麼個道理,可聽到要花錢瞬間肉痛了,藥材來源大部分是走的呂家路子,然而呂家老爺子得到消息再派商隊趕來要花不少時間,開業時藥柜上總不能空著吧?無奈之下花重金在本地高價收藥材,手裡沒幾個錢了。
「行,你先調查出都是誰,到時候我剁幾根須子送過去。」
「你快歇著吧,康哥說你已經元氣大損,再剁下去就要噶了,可長點心吧。」
兩人小聲嘀咕的時候,便見人群後方出現嘈雜聲,罵罵咧咧的不絕於耳。
正是準備搞事情的演員,幾個人抬著兩副擔架快步走來,披麻戴孝的,一副要討回公道的架勢。
該來的終究要來。
老沈和江陽心裡都一咯噔。
真是把咱們往死里整啊,藥鋪開業第一天送來死人鬧事,以後生意還咋干?打官司根本打不起,實打實的黃泥巴掉褲襠。
正當江陽準備硬著頭皮迎上去時,發現另一頭同樣出現了些混亂,十幾個軍官大踏步走來,不是手捧花籃就是抬著匾額。
為首那人看肩章是個少校軍銜,瞧見大門口兩位東家後咔嚓就是個軍禮,給老沈嚇得跟著一哆嗦。
「奉京榆衛戍總司令之命!特來恭賀鴻基始創,駿業日新,鳴禮炮十二響,祝紅紅火火鴻運隆昌!」
轟轟轟轟轟——
只聽不遠處的什剎海那邊炮響不斷,又引來許多看熱鬧的吃瓜群眾,好奇是哪家面子這麼大,竟有奉軍親自來鳴放禮炮祝賀。
而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幾個想鬧事的人都傻了眼,腿肚子轉筋。
臥槽!
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不是說這鋪子的東家沒啥硬背景麼?
又是鳴放禮炮又是少校來送禮的,這特麼叫沒背景?
誰耳朵都不聾。
京榆衛戍總司令是誰?
是張小六!
是少帥!
「你們有事兒?」那少校瞧見幾個準備搞事的混子,隨即皮笑肉不笑的開口詢問。
雖說現在奉軍由盛轉衰過了巔峰時期,被南邊西邊合夥圈踢,地盤兒一再縮水,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今奉軍還牢牢控制著除了東北以外的河北、齊魯、中原地區,帝都依舊受張家管控,張小六依舊是太子爺。
你家關係硬還能硬的過少帥?
「軍爺有所不知啊,我們是聽說素心堂的藥材物美價廉、貨真價實、童叟無欺、起死回生,所以特意來求藥的!」
為首的混子倒是有些急智,更重要的是不要比臉,竟然能找出這麼奇葩的理由來。
少校眼神玩味掃了他一眼,「哦,是麼?人死不能復生,再厲害的藥材也沒辦法醫死肉白骨,趕緊埋了吧,人家開門做生意,別來找晦氣。」
為首的混子連忙點頭哈腰,冷汗唰唰的往下流,「是是是!軍爺教訓的是,小的這就回去挖坑把人埋了,以後來什剎海小的都繞道走!」
「嗯,滾吧。」
鬧事的來得快去得更快,都沒等進入角色就被當頭一棒,連個屁都不敢放。
別說他們了,人群里的幕後黑手們早就腳底抹油,嚇得從腳趾蓋涼到了天靈蓋。
特麼早說有張家的關係啊。
扮豬吃老虎的人忒可恨。
「敢問二位東家,司令贈予的匾額該掛在哪裡?」少校對江陽和老沈的態度截然相反,非常客氣。
兩人面面相覷,完全搞不懂是怎麼回事。
張家人?
自己連大青樓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哪能認識少帥啊?
難道是送錯地方了?
最後還是社會經驗更足的江陽硬著頭皮回答,「呃勞煩軍爺了,匾額掛在正堂上即可,畢竟是少帥親賜的匾額,必須要亮亮堂堂的。」
而周圍無數吃瓜群眾都看的真切。
誰也不傻,明白以後只要張家還在一天,就誰也不敢惹素心堂,堪同有了丹書鐵券免死金牌,太牛了。
可不光如此,這些軍官們拿著禮品跨過門檻後,又有許多軍官和家屬成群結隊的來捧場,甭管有用沒用,必須得花錢,用瘋搶來形容絲毫不為過,最狠的是孕婦搶藏紅花,老太太搶砒霜。
有了這麼大的GG效應,素心堂生意想不火都難。
一傳十十傳百,人們都以為素心堂的藥材比別人家的好,全都削尖了腦袋往裡沖。
從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過渡到了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正在後院打水井的趙三元聞訊後,並沒有多少喜悅之情。
「真能整活兒,明面上是來給咱們捧場送禮,其實是想告訴咱們一路行蹤都在嚴密的見識之下,到了哪做了啥都一清二楚,有點警告的意味在了。」
老康歪了歪頭,「不至於吧?我看少帥人挺好的,說是個太子爺,我感覺他更像是個重情重義的俠客,反正我給他批八字的時候沒顯示是個小人。」
趙三元一屁股坐在地上點根煙,「心眼多的不代表是小人,虎父無犬子,少帥即便比不上老帥,那也是個小人精,咱們在孫家灣幹了一票後沒多久突然入關了,他得到消息後肯定會犯嘀咕。」
呂秀才更謹慎些,「三元,他不會把咱們抓回去逼著咱們繼續干小鬼子陰陽師吧?雖說我本人並不牴觸,但被強迫的感覺終是不爽,要不咱們把話挑明了,就說小鬼子陰陽師咱們該殺一樣會殺,不過別強迫,啥時候殺怎麼殺是咱們自己的事。」
「你快拉屁倒吧!」老劉聽到這番話後氣的牙痒痒,「既然入了大青樓喝了壯行酒,你以為是一句兩句能撇清的?裡邊牽扯的東西太多了,我保證只要咱們把話挑明了,回頭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誰說的都有道理。
被強迫肯定不願意,但挑明了更不行。
要麼當初不進大青樓不見張家父子,要麼就得賣命,沒道理可講。
趙三元呼出口煙圈,淡淡道:「沒那個必要,師父帶咱們入關是為了躲風頭,是為了以後更好的殺陰陽師,無論怎樣,活兒該干還是要干,何必涇渭分明?人張家可從來沒虧待過咱們,要啥給啥各種綠燈,即使知道咱們秘密入關也沒強迫回去,夠意思了。」
哥幾個表示贊同。
確實沒有被強迫,還是一切照舊吧。
「劉哥!三元!前面太忙了!你們趕緊來幫幫啊!」
遠處傳來丁好好急迫的聲音,誰也沒有想到今天生意如此火爆,除了江陽和老沈外,就她一個跑趟幫忙的,肯定忙不過來,連沈採薇都一邊當吉祥物一邊給包藥材了。
「走吧。」趙三元起身掐滅菸頭,「既然少帥派人來恭賀,咱們躲著肯定失了禮數,大大方方的該幹啥幹啥。」
前堂內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大部分來捧場的官家子弟其實主要就是來捧場,買不買真的不重要,許多人見擠不進來都是放下錢直接走人,權當是買過了。
哥幾個各司其職,趙三元站在櫃檯里給丁好好打下手。
這位姑娘自從脫離苦海後,時至今日都有種不真實的夢幻感。
即使在無數個深夜裡奢望過活的有尊嚴,可最好的暢想也不過是被哪位大老爺看中贖身去做偏房,甚至只是個暖床的丫鬟,隨時能被轉贈,隨時能被丟棄。
豈料幾位剛剛認識一天的陌生人們給了她從不敢想像的生活。
她很迷茫又很無助,完全不懂該如何感謝大恩。
悲慘的是能做的,僅有會做的,也不過是用皮肉來報答。
她又嫌棄自己,掀起自己根本不配去玷污幾位恩人,可除了這一條路,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以前我在遼陽縣的時候,碰到過一個大哥,是窯子裡管事的。」
趙三元冷不丁的一句話讓丁好好很是疑惑,但她沒有打斷,一邊忙活著一邊靜靜聆聽,她喜歡趙三元的聲音,更喜歡趙三元同她說話,心裡暖洋洋的,聽三天三夜都不會膩。
「他說過一句話我記憶猶新,干正經買賣能填飽肚子,誰願意做這些爛事?有意思吧,這句話我記到今天,人生在世誰還沒點難處?有身不由己,有被逼無奈,但既然有了新生活就別再屈辱的活,把腿閉緊了,除了你的爺們兒外別再張開,這樣是對哥幾個最好的報答,等找到能愛你敬你包容你的爺們兒,別忘了請咱們喝喜酒。」
話,說的挺糙,也很露骨。
可趙三元還是這麼說了。
面子?
面子對一個曾經的風塵女子毫無意義。
她最需要的是善意的真誠。
丁好好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好似輕輕嗯了一聲,又好似沒有回應,她小心翼翼的側過些身去,不讓趙三元看到淚水浸濕的紙包。
趙三元越是把尊敬她把她當人看,她內心越是自卑,即使擁有韶華妙齡,即使擁有讓人艷羨的容顏,可她永遠不敢去對著趙三元表露心意。
這輩子,就這樣吧。
能遇見你已經是上蒼垂憐。
又哪敢再過多奢求?
遠處記帳的呂秀才用胳膊肘撞了撞一旁的老康。
「哎哎!康哥康哥!」
「咋了?」
「三元屬啥來著?我咋發現好多姑娘都稀罕他啊?」
「他?」老康啞然失笑道:「他屬賈寶玉的,叫個女人就稀罕他,尤其是風塵女子,命格就這樣,不然你以為師父為啥從小就練他?就是怕他以後在花叢里越陷越深。」
呂秀才欲哭無淚,可仔細想想形容還真挺貼切,確實跟賈寶玉似的誰都稀罕。
用行話來說叫做桃花煞,而且是最嚴重的那一種,也幸虧是有個好師父,不然早晚死女人肚皮上,畢竟沒幾個男人能扛得住漂亮姑娘們的倒貼,把握住了叫御女有方,把握不住直接頭七上香。
趙三元不知道自己被調侃了一番,他招了招手,喚來那名剛剛指揮掛好金匾的少校。
「先生。」少校鄭重敬禮,估摸是知道眼前的年輕人到底是誰,被提前交代好了。
「抽菸不?」趙三元遞過去一根香菸。
少校連連擺手,「不敢,先生是有話要帶?」
趙三元笑著點了點頭,「回去跟你家司令說一聲,咱們哥幾個不是沖他老張家的面子,是咱們自己想干,該乾的一樣會幹,讓他放寬心,這家店的兩個東家是我朋友,閒暇時幫忙照應著點,拜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