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滄海橫流 四十二 雜牌軍

  隨著最後一名日本武士放下武器,薛思明軍團與鄭氏集團之間的首次較量落下帷幕。

  這場較量僅僅持續了不到兩個小時,時間不長,但異常激烈。在短短的一個多小時之中,鄭氏艦隊朝吳淞口要塞傾泄了數千發炮彈,而河洛新軍炮兵也朝他們狂砸了上千枚高爆燃燒彈作為回敬,一仗打完,吳淞口要塞到處都是嵌入沙袋裡或者停留在地面上的鉛球,整個要塞就跟釋迦牟尼的腦袋似的。海面上的情況更加悽慘,十幾艘戰艦的殘骸還在那裡熊熊燃燒,還有十幾艘則已經被殉爆炸得粉碎,船體碎片隨波逐流,載沉載浮,三千多名鄭氏集團的水手抱著一切漂得起來的東西在海面上奮力掙扎著,向前來撈人的小船哀聲求救,甚至將身上值錢的東西通通都掏了出來,奮力往人家手裡遞。現在他們已經拋棄了一切驕傲,忘記了妄圖像鯨魚吃小蝦米那樣將整個河洛新軍一口吞下的狂妄,只想活下去,為了能早一點擺脫這又苦又鹹的海水,他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此戰鄭氏集團損失極為慘重,一共有三十三艘戰艦被擊毀,而且損失的都是些大型戰艦,鄭氏集團財大氣粗是沒錯,但是這樣的損失還是讓他們痛徹心扉。將近兩千名水手被炸死或者被活活燒死,三千多名水手成了俘虜,此外還搭上了他們一支精銳部隊————宮本所率領的那一千兩百名日本武士。這支精銳部隊被河洛新軍以少打多,乾淨利索的全殲,武藝超群的宮本閣下被刺刀捅成了篩子,一千多名武士給他陪葬,只有一百來人有命活著向河洛新軍投降。而河洛新軍付出的代價卻異常的輕微,炮台守軍總共只有十九人傷亡,而跟這一千兩百名武士打了半天,河洛新軍步兵傷亡也不過三十人,基本上是一邊倒的屠殺了。

  「這些日本武士怎麼處置?」把總問薛思明。

  薛思明說「一個一刺刀送他們回老家!我不想再看到一個日本矮子帶著刀踏上大明的土地之後還能喘氣!」

  閻應元嚇了一跳,叫「將軍,殺俘不祥啊!」

  薛思明寒著臉說「老子才不信這一套,全部幹掉!」那冰冷的語氣和充滿恨意的目光把閻應元給嚇了一跳,不敢再勸了。

  鍾寧把閻應元拉到一邊,低聲解釋「薛軍團長一家曾經也是人丁昌盛的,有兩個大伯,一個叔叔,兄弟四人都武藝精熟,在邊軍中小有名氣。壬辰倭亂的時候他兩個伯伯還有叔叔都追隨麻貴將軍去了朝鮮,再也沒有回來,薛家也因此家道中落,田產房產都讓人奪去了,他差點就餓死,因此他對倭人充滿了恨意,逮到一個就殺一個……所以你別勸了,勸也沒用。」

  閻應元沒想到薛思明跟倭人還有這麼一段過節,一時沉默了。

  那邊,河洛新軍士兵已經用槍口逼著投降的日本武士跪在地上,然後揚起刺刀照著心肺要害狠狠捅了下去,刺刀撕裂肉體的悶響和日本武士臨死前發出的野獸般的慘叫聲讓人毛骨聳然。

  閻應元嘆了一口氣,說「殺俘終究是不祥的……千年前大唐名將薛仁貴何等的勇猛無敵,卻因為活埋十幾萬突厥戰俘而在大非川落得個全軍覆沒、身敗名裂的下場,軍團長以薛氏後裔自居,應當引以為戒呀!」

  鍾寧笑了笑,沒再說話。

  他才不信這一套。

  一批落湯雞一樣的鄭氏水手被送上了岸,薛思明瞅了瞅,吃驚的發現這些俘虜當中居然有不少面容姣美的女子,一問才知道,她們都是操持皮肉生意的青樓女子,鄭氏艦隊在出征前出高價將她們包下,供水手們消遣。薛思明無語的搖了搖頭,罵「看樣子鄭氏根本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裡,以為跟我們打仗就跟野外踏青一樣輕鬆呀。」

  鍾寧笑說「要不是他如此驕傲,恐怕還不至於輸得這麼慘。」

  一些正在給傷兵包紮的女醫護兵突然尖叫起來,把這兩位猛將都給嚇了一跳,兩腳帶風的衝過去,正好看到那些可愛的妹子正指著一些濕漉漉的爬上岸來的鄭氏水手連連尖叫,一副見了鬼的表情。薛思明和鍾寧一看,也讓這些傢伙嚇了一大跳————日啊,這些傢伙渾身上下黑漆漆的,只剩下兩排牙齒還是白的,這到底是人還是鬼?

  這些不知道是人還是鬼的傢伙身體素質還真不是蓋的,居然一口氣從海里遊了上來,連救援都不用了。他們高舉著雙手,嘴裡嘰哩咕嚕的不知道在嚷嚷些什麼,還把身上一些金銀飾物遞了過來,看樣子是想用這些東西買回一條小命……小樣,挺會做人嘛!

  一名當地的嚮導解釋「他們是鄭氏麾下的咖吠哩人。」

  薛思明讓這個拗口的名字弄得舌頭打結「咖……咖……吠……」

  嚮導說「咖吠哩,據說他們來自一片黑色大陸,那裡的人全是短頭髮黑皮膚,跟被墨汁噴過一樣。別看他們精瘦精瘦的,可厲害了,據說他們跑得比箭還快,幾個人輪流追趕能將羚羊活活追死!」

  薛思明、鍾寧、閻應元等人圍著這些黑人瞅來瞅去,越瞅越是好奇,一個人怎麼能黑到這個地步?這些傢伙到底在哪個旮旯角冒出來的?那塊黑色大陸到底在哪裡?其實吧,這算是他們孤陋寡聞了,連歐亞大陸的盡頭是非洲都不知道。這些黑人自然是從非洲那邊過來的,有些是被販賣的黑奴,有些則是加入天主教之後出於宗教狂熱追隨白人離開非洲去闖天下的弄潮兒。早在1622年,荷蘭和葡萄牙為了爭奪澳門而爆發了一系列的戰爭,葡萄牙軍隊中的黑人士兵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正是他們強悍的戰鬥力幫助葡萄牙人贏得了這場戰爭,得到了澳門這塊地盤。荷蘭人和葡萄牙人的殖民軍中都有不少黑人士兵,不過這些黑人士兵是沒有什麼地位的,待遇也很差,他們對此自然很不滿,正好,東南沿海崛起了鄭芝龍,他們紛紛跑到鄭芝龍這邊來當僱傭軍,由於他們戰力強悍,忠心耿耿,被鄭氏倚為心腹。

  不過,在原來的歷史中,鄭氏麾下的黑人士兵其實沒多少人,撐死也就百人,只能當特種部隊用。不過,楊夢龍的出現讓歐洲殖民主義者獲得了一次大發展的契機,他們滿心歡喜地抓捕黑奴,把他們運到東南亞、台灣、澳門來,從事開礦、伐木、開荒、維持治安等工作,亞洲黑人的數量比歷史上翻了十倍不止,自然的,投靠鄭氏的黑人也翻了好幾番,早早的組成了一支洋槍隊,替鄭氏賣命了。這次打吳淞口要塞,黑叔叔來了三百多,基本上被一網打盡了。

  那邊,又用船運回了一船白人俘虜,這些傢伙同樣被好奇的河洛新軍和吳淞口附近的老百姓慘無人道的圍觀,這些白人俘虜雪白的皮膚,藍色或者茶色的眼睛,金色、黑色或紅色的頭髮,無不讓大家嘖嘖稱奇。還有好幾名白人女子,據說還是什么女騎士,簡直被當成猩猩圍觀,就差沒扒下衣服來看了。大家對這些女騎士評頭品足

  「我靠,這到底是女子還是一頭公牛啊,這麼壯!」

  「這毛孔也太粗了,體毛也濃,皮膚粗糙,不好看!」

  「還有這鼻子,又尖又勾的,不好看!」

  「哇靠,還有狐臭,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這些可憐的女騎士驚恐的看著圍觀的人群,嚇得渾身發抖,差點就抱成一團了。戰爭讓女人走開,女性戰俘的命運總是最悲慘的,哪怕是在歐洲也不例外。千不該萬不該,她們真的不應該聽信東方遍地黃金的鬼話,跑到東方來淘金,結果成了俘虜,這……這可如何是好?

  其實她們的擔心完全多餘,河洛新軍士兵和老百姓對她們的評價驚人的一至

  丑!

  太醜了!

  倒不是她們的相貌真有這麼慘,實在是因為她們不符合中國人的審美觀……

  非常幸運,薛思明現在心情不錯,總算沒有像下令處決日本武士那樣將這些黑人白人戰俘全部用刺刀捅了。他圍著那幾位瑟瑟發抖的女騎士轉悠了好幾圈,搖搖頭,作出了跟部下一模一樣的評價「丑,忒丑了!」

  鍾寧深表贊同「跟凱薩琳小姐沒得比。」

  凱薩琳雖然也是白人,但是有一頭綢緞般柔軟順滑的黑色長髮,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還有一種十幾代人積累下來的貴族特有的優雅氣質,讓人看得是賞心悅目,完全忘了她是異族人,這些騎男人跟騎牛一樣的女騎士名為貴族,其實就是破落戶或者暴發戶,跟她自然沒得比。

  事實上,以威尼斯、米蘭、熱那亞、那不勒斯等城邦的眼光來看,絕大多數歐洲貴族都是土包子、暴發戶,完全玷污了「貴族」這兩個字……

  鍾寧問「怎麼處置這些黑人和白人?」

  薛思明說「先留著他們,看他們這麼壯,總能幹些活的,實在不行,關到動物園去展覽也能賺到不少門票錢。」

  還好這些黑人和白人大多聽不懂漢語,不然他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搜救工作還在繼續,在河洛新軍的努力下,絕大多數落水的水手都被救了起來,一些水性比較好的則乾脆就自己游上岸,省了不少事。這些水手男的女的黑的黃的白的,中國的日本的越南的馬來西亞的荷蘭的葡萄牙的非洲的……一應俱全,品種之豐富,國籍之亂,民族構成之複雜,著實令人瞠目結舌,用薛思明的話來說,「這他娘完全就是一支雜得不能再雜的雜牌軍!」他對鄭芝龍居然能靠這麼一支雜牌軍打下這麼大的家業深表敬意。

  看到搜救工作基本接近尾聲,薛思明伸了個懶腰,沖鍾寧和閻應元招招手「暫時沒什麼事了,走,回去吃河魨大餐!」

  心情舒暢的薛思明和他的夥伴們一起愉快地享用起河魨大餐來,而剛剛被他擊敗的對手鄭芝豹就沒有這樣的雅興了。

  他快被氣炸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