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滄海橫流 四十 血戰吳淞口4

  「著火了,快救火啊!」

  「火燒到炮位這邊來了,快跑啊!」

  「還擊!不能幹挺著挨打,還擊!」

  「救命!救命……」

  ……

  混亂而慘死的呼聲此起彼伏,隆隆炮聲和狂雷般的爆炸聲一刻不曾消停,再加上海面沖騰的火光、在海水中掙扎的水手和破碎的船體,讓人猶如置身於地獄之中。河洛新軍炮兵得理不饒人,每門大炮都以每分鐘五發的速度傾泄著毀滅性的威力,而且每次最多以三艘大型戰艦為目標,當真是把「火力至上,徹底壓制」這八個字發威到了極致。輕敵大意之下,密密麻麻的擠在吳淞口的鄭氏艦隊吃了大虧,那些大型戰艦接二連三的被擊中,一旦被擊中馬上燃起大火,無法撲滅————一枚白磷彈在滿是雜物的木質船艙內爆炸,白痴都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當然,白磷彈那麼昂貴,河洛新軍再有錢也不可能全部用它,所以在取得先聲奪人的效果之後,河洛新軍開始試驗一種新型炮彈。

  猛火油彈!

  所謂的猛火油彈,其實就是用在桐柏山採礦時無意中發現的石油初步提純、稠化,混入黃磷、硫磺等易燃易爆物,最後裝進炮彈內部,一旦爆炸,稠化的猛火油像融化的果凍一樣四處飛濺,沾到哪裡燒到哪裡,就算是金屬船體挨上一發都不見得討得了好,木質船體就更不用說了。它燃燒得不像白磷彈那麼劇烈,但燃燒時間更長,對於木質船體來說更加要命,在很短時間之內就有四艘大型戰艦被它打得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了。

  鄭芝豹幾乎咬碎了牙齒。狗日的河洛新軍,他們肯定是祝融投胎的,要不怎麼這麼喜歡玩火,一旦開火不是白磷彈就是猛火油彈,不是猛火油彈就是白磷彈?

  卑鄙!

  無恥!

  但是憤怒歸憤怒,鄭芝豹不得不承認,這類炮彈正是木質帆船的克星,甭管多大的船,挨上一兩發基本上就完蛋了。該死的,楊夢龍上哪弄來這麼可怕的炮彈?沒聽說有哪個國家裝備過這玩意兒啊!

  鄭芝豹定了定神,指揮艦隊後撤,拉開距離,然後以猛烈的炮火轟擊炮台,試圖壓制河洛新軍炮兵的火力,至於正在碼頭上被河洛新軍痛毆的日本武士,顧不上了,先掀翻那些可惡的大炮再說!

  雙方在吳淞口展開了一場異常激烈的炮戰。

  論火炮數量,鄭氏艦隊無疑占壓倒性優勢,他們一艘大型戰艦就要裝備數十門、上百門大口徑加農炮,幾十艘這樣的戰艦集火齊射,火力密度就可想而知了。但是論火炮的威力、射速、射程和精確度,鄭氏艦隊只有被吊打的份,因為他們的對手是架退式後裝線膛炮,接近一戰火炮的水準,領先他們整整三個世紀,不被吊打才叫見鬼了。海面上硝煙排山倒海的擴散,鐵彈橫空,灼熱的鉛球冰雹似的砸向炮台,而炮台上煙焰噴發,成排炮彈火球似的劃空而過,砸向海面上的艦隊,差距一目了然————鉛球砸在炮台上基本上也只能打爛一些沙袋,很難對河洛新軍造成殺傷,而河洛新軍只要有一發炮彈命中,他們的戰艦都得重傷!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河洛新軍就能在如此猛烈的火力中安然無恙了,儘管事先構築了防炮效果一流的工事,還是不時有人被抬下來,有的被打斷了腿,有的被打爆了腦袋,那血淋淋的軀體,異常駭人。

  但是跟鄭氏艦隊相比,他們那點傷亡根本就不算個事————鄭氏艦隊打出上百發炮彈都不見得能殺傷他們一個人,而他們只要有一發炮彈命中,一艘戰艦就完了!對射中,鄭氏艦隊驚愕地發現河洛新軍的火炮射程居然是他們的兩三倍,精度是他們的十倍————可以用單獨一門火炮在幾百米甚至上千米距離對他們的戰艦進行直瞄射擊,而他們的大炮超過了三百米就基本上是炮彈滿天亂飛了。這份打出來的「情報」幾乎炮手們氣炸了肺,以父母為圓心,九代祖宗為半徑問候著鄭芝龍、鄭芝豹等人全家的直系親屬。你對對手的實力一無所知就去招惹這個可怕的敵人,還大言不愧的跟我們說可以輕鬆打贏這些北方佬……你他媽在逗我!?

  不斷有戰艦被擊中,燃起大火,驚恐的水手尖叫著下餃子似的往海里跳,留下戰艦在那裡熊熊燃燒,面對這等不利的局面,鄭氏艦隊一退再退,士氣也隨著火炮命中精度的下降而一跌再跌,原本氣勢磅礴的炮擊漸漸竟變得有些有氣無力了。

  河洛新軍炮兵的命中率同樣在下降,他們的陣地已經被硝煙給裹住了,難以視物,而且炮管也燙得嚇人了,只能先停止射擊。炮兵指揮官深深吸了一口充滿硝煙味的空氣,瞪著這白茫茫的硝煙,呸了一聲,叫「升起觀測汽球!信號兵旗語準備!」

  這倒是個好主意,汽球可以升起幾百米高,視線開闊,不會受硝煙遮蔽,整個艦隊一目了然。於是,在大家的努力下,一個紅彤彤的大汽球慢慢的鼓了起來,熟悉旗語的信號兵各就各位。汽球上的觀測手會把觀測到的敵艦位置畫下來塞進金屬管里扔下來,然後由指揮官下達命令,而信號兵則用旗語向各炮位傳達指揮官的命令,這是一套非常超前的打法,至於能否起效……難說得很。不過總得試試的,鄭氏艦隊現在都快讓燃燒的戰艦騰起的濃煙給遮住了,直瞄射擊效果非常差,只好讓汽球上啦!

  鄭芝豹的臉早已讓濃煙給燻黑了,牙關咬得嘎嘎響,兩眼紅得幾乎要噴出血來。他這輩子就沒打過這麼窩囊的仗,明明自己的火力數倍於敵人,兵力數倍於敵人,更占據著主動權,本應該打得酣暢淋漓才對,現在居然變成了一邊倒的抱頭挨揍,見鬼了!氣惱之餘,他又感到恐懼,炮戰進行到現在,他已經有將近三十艘戰艦被擊沉了,而且大多數都是八百噸以上的大型戰艦,鄭氏再怎麼財大氣粗,這樣的損失也是有點兒難以承受的。河洛新軍的損失還不清楚,但是從他們反擊的火力密度來看,傷亡肯定不大,事實上打到現在,他的艦隊都還沒能摧毀河洛新軍哪怕一門火炮……繼續打下去的話意味著損失繼續上升,如果不打了,鄭氏艦隊則銳氣盡失,這可如何是好?

  這位悍將不禁陷入了猶豫之中。儘管不願意,他還是不得不承認,面對河洛新軍,鄭氏集團真的輕敵了,他們本應像鄭森所說的那樣,以一支艦隊封鎖長江,切斷薛思明軍團的補給,迫使登萊水師主動過來跟他們較量,伺機將其殲滅,又以一支艦隊奔襲廣州、潮汕,切斷韓鵬軍團的補給,再堅壁清野,將其困死在福建的窮山惡水之中!按照鄭森說的去打,就算不能大獲全勝,也不至於這麼被動,但是最正確的戰略被他們哈哈一笑,就這樣拋到一邊了。現在可吃到苦頭了,怎麼辦?

  正傷腦筋,一幫副將紛紛尖叫起來「將軍快看,那是什麼!?」那驚恐的語氣,就跟正在抱著女人滾床單卻看到貞子披頭散髮兩眼流血從牆裡爬出來,沖自己伸出指尖比刺刀還長的利爪有一拼……鄭芝豹給嚇了一大跳,順著他們手指的方向望去……

  不看還好,一看,幾乎瘋掉了!

  被戰火燻黑的天空中,一個紅彤彤的、巨大無比的東東冉冉升起!

  女媧娘娘在上,那又是個什麼鬼玩意!

  這個活見鬼的東東造型猙獰恐怖,如獅如虎,眼睛像燈籠,牙齒像耙齒,血盆大口,眼帶血光,露出邪惡的笑容,讓人看著就頭皮發麻!這玩意兒一看就是人造的,問題是大家根本就沒見過這麼大的飛行物啊,再加上那可怕的造型,當即就把很多水手給嚇尿了,哆哆嗦嗦的跪下,衝著那個越升越高的怪物叩頭如搗蒜,哀聲禱告,驚恐萬狀。驚恐之餘,他們也為自己被打得這麼慘找到了理由那幫北方佬有鬼神相助,現在鬼神甚至現身了,他們能贏才叫有鬼!

  鄭芝豹腦殼都疼了,只想對著天空大吼一聲「這不科學!」當然,他還不知道「科學」是誰,這句話是喊不出來的。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冒出這麼一個外形恐怖的飛行物當然是很不科學的,但不科學的飛行物造成了非常科學的後果,鄭氏艦隊的水手的士氣跟股災似的一泄如注,各k線呈瀑布形筆直下墜,沒有最猛,只有更猛。這意味著,這仗是沒法打了,一點士氣都沒有,打個毛?鄭芝豹咬牙下令「後撤二十里,準備再戰!」

  士氣已經跌無可跌的水手們如逢大赦,紛紛調轉船頭後退,把大批正抱著破碎的船體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水手扔給了河洛新軍。這時,河洛新軍炮兵又開火了,紛飛的炮火將兩艘戰艦打得火光沖騰,在鄭氏艦隊原本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又撒了濃濃一把鹽。水手們打心裡發出一聲呻吟,見鬼了,現在他們離炮台足有一千五百米遠了吧,大炮打到這裡基本上是強弩之末了,河洛新軍怎麼還能打得這麼准!他們驚恐萬狀,紛紛奪路而逃,驚慌之下又相互碰撞,又撞翻了好些輕型戰船,海面上哭喊聲和咒罵聲響徹雲宵。河洛新軍炮兵趁機猛烈開火,雖然命中率很低,但進一步加劇了混亂,鄭氏艦隊為了躲避炮火甚至不顧一切的地撞擊擋住自己的路的友鄰戰艦,有一些甚至倒霉倒到佬佬家撞上了礁石,巨大的撞擊聲和船體破裂之聲令人毛骨聳然……

  整個艦隊兵敗如山倒。

  閻應元看得目瞪口呆「這……這樣就打贏了?」

  薛思明瞪了他一眼「炮彈都快打掉了一半了,還不贏我們就只能跟他們拼刺刀了!」打了個哈欠,指向屍橫遍地的碼頭對一名把總說「去,把他們收拾了,我們回去吃河魨和刀魚大餐!」

  閻應元翻了個白眼……

  老大,你這麼囂張真的沒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