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四十六 結盟9

  錢瑜帶領得勝之師,押著這數千戰俘返回銀川,一路上,老百姓反應平淡,除了熱情款待凱旋之師之外,並沒有對錢瑜以區區三百名槍騎兵取得如此輝煌的勝利表達出太多的驚訝,似乎早已習以為常了。這咱平淡讓額哲小王子毛骨聳然!

  他很想問部錢瑜那陣徹底打垮了鄂爾多斯部的火樣流星雨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不敢開口,只要不是白痴都應該知道,這是明軍的絕密武器,瞎打聽的話對他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他只能祈禱這種恐怖的流星雨不要落到自己身上,否則他那點軍隊瞬間就會被炸得灰飛煙滅了。

  大軍回到銀川,盧象升帶領眾將領出城迎接,看到錢瑜一口氣押回了四千俘虜,他的反應比較平淡,只是淡淡的對錢瑜說「幹得不錯,經此一役,銀川平原周邊各部落應該消停一段時間了。」

  錢瑜昂然說「鄂爾多斯部太不經打了,流寇都比他們能打!」

  額哲的臉微微抽了抽,想抗議,卻又無話可說。鄂爾多斯部的表現確實是糟糕透了,打不過錢瑜也就算了,圍住了只有區區六百步兵防守的鹽池小城,死了一堆人也沒能啃掉一點牆皮,人家確實有鄙視的理由。

  盧象升揮揮手,讓人把俘虜押下去安置,額哲緊張起來,結結巴巴的問「侯……侯爺,你打算怎麼處置這些俘虜?」

  盧象升說「願意加入我軍的,我們歡迎,不願意加入的就送到牧場為我軍放牧割草,總得讓他們付出一點代價!」

  額哲暗暗鬆了一口大氣,他還真怕盧象升一怒之下把這幾千人全給殺了,這可是好幾千青壯哪,雖然鄂爾多斯部對林丹汗並不友好,但大家畢竟是同文同種,他也不忍心看到這麼多蒙古戰士在被俘之後被天雄軍殺掉。現在看來,天雄軍雖然兇悍,但並不嗜殺,沒有虐殺戰俘的習慣,這算是鄂爾多斯部不幸中的大幸了,他嘗試著問「侯爺,我部這十幾年來連遭重創,丁口損失慘重,早已衰弱萬分,我願意用牲畜從侯爺手裡交換一些俘虜,不知道侯爺能否應允?」

  盧象升笑「小王子是害怕我們殺俘是吧?看不出小王子還有這樣一副好心腸……好吧,我同意這筆交易,一匹戰馬換一名俘虜,小王子量力而行。」

  一匹戰馬換一名俘虜,這個價錢看似離譜,其實還是相當公道的,草原上最缺的是什麼?是人,是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一匹戰馬出生之後只要兩年就可以騎著它去打仗了,而一個小伙子從出生到成為一名士兵,至少也得十七年,成本不知道是養大一匹戰馬的幾倍!額哲樂呵呵的答應了,林丹汗帳下現在缺戰馬,但更缺戰士,能用戰馬換回一兩千優秀的戰士,父汗想必會開懷大笑。

  談妥了交易,盧象升轉而又宣布,凡是參與此次戰役的蒙古騎士,不管陣亡與否,都可以遷入銀川城定居。此言一出,那些一直眼巴巴的看著他的蒙古騎士歡聲雷動,很多人把帽子摘下來用力拋向天空,幸虧他們不會扭秧歌,不然肯定扭上了。接著,盧象升在將軍府中設宴為錢瑜慶功,那些帶領部落戰士參戰的蒙古部落頭人和表現英勇的蒙古騎士都有幸參加這次宴會,大家大塊吃肉,大碗喝酒,那氣氛,只能用「親如一家」來形容。各部落頭人爭相向盧象升和錢瑜敬酒,絲毫不掩飾對這兩位漢人將領的敬重和讚美,這讓額哲十分羨慕,要知道現在盧象升對他還是客客氣氣的,這不是什麼好事,客氣就意味著不把你當自己人啊!他的部族想重新崛起,就得依靠天雄軍,不搞好關係可不行。想到這裡,他咬咬牙,站了起來,端著一杯酒走到盧象升面前,恭敬的說「侯爺,你是我見過的最仁慈、最睿智的漢人,你的軍隊是我見過的最為可怕的鐵血勁旅,你的威嚴猶如沙漠上空的烈日,讓人不敢直視,你的仁慈又像輕輕吹過的春風,給草原帶來無限希望!我謹代表帳下四萬牧民祝你長壽安康,公侯萬代!」

  一席話說得眾頭人直瞪眼,不是瞪這個馬屁精,而是瞪自己身邊的子侄————你個蠢貨,怎麼就說不出這麼有水平的話來呢?你要是爭氣一點,不就可以得到肅毅侯更多的信任,贏得更好的前程了麼!

  盧象升爽朗的笑了「小王子你過譽了,我只是個凡人,沒有你說的這麼完美。」

  額哲認真的說「不,侯爺,你不是凡人!你的威儀堪比成吉思汗,你那強大的軍隊甚至連成吉思汗麾下的鐵騎也望而生畏,我想,以你的威儀和仁慈,如果你能統治大草原,肯定能讓這片紛亂而貧窮的土地變得富庶繁榮,蒙漢人民親如一家,安居樂業!」他膝蓋一屈,跪了下去,高聲說「察哈爾和喀爾喀部四萬牧民願意與侯爺結盟,奉侯爺為草原之主,用手中的彎刀和騎弓為侯爺征戰,打出一片繁榮富庶的樂園來!」

  眾人為之驚愕,好傢夥,名義上說是結盟,實質就是稱臣了啊,這位小王子真下得了決心!驚愕過後,眾頭人紛紛出席跪下,高聲叫「我們都願意奉侯爺為草原之主,為侯爺征戰,打出一片繁榮富庶的樂園來!」

  錢瑜和盧象升對視一眼,都是苦笑。這幫蒙古人的腸子真的是比箭還直,想到什麼說什麼,沒有半點遮攔!幸虧這裡沒有朝廷的眼線,否則就沖他們剛才這一番話,盧象升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錢瑜小聲問「大人,怎麼辦?」

  盧象升搖搖頭,出席將所有人一一扶起,溫和的說「各位都是大草原上一等一的好漢子,不要動不動就向人下跪,我不喜歡這樣子……此外,我還要強調,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以後別再說出什麼奉我為草原之主的蠢話了,我是大明的臣子,你們要效忠,也只能向大明效忠。」

  一個部落頭人大聲說「我們信不過大明!」

  馬上有人應和「對,大明的官不可信,他們當中有很多自私自利的蠢貨,拿我們當傻瓜耍,我們信不過他們,只相信侯爺和錢將軍!」

  額哲苦笑「要是大明信得過,我父汗何至於孤軍奮戰,身敗名裂?當初我們就跟大明約定,我們圍攻遼河套,大明從東江和關寧向建州施加壓力,大家齊心協力困死建奴,結果那幫文官拿我們當傻子,在我們與建州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突然拒絕向我們糧食和武器,害得我們一潰千里!」說到這裡,他露出一絲輕蔑之色「大明那幫官信得過?除非鹽湖裡凝出白糖,沙漠裡長出參天大樹!」

  看樣子蒙古人跟對明朝中樞充滿了不信任,這種不信任是在兩百多年裡一點點的積累起來的,想要改變並不容易。其實這也是封建王朝的通病,那些邊遠地區總是對京城充滿了不信任,比如說宋時廣西就根本不鳥汴梁,他們只認那些與他們一起吃烤肉喝茶,教他們種植開礦的地方官員,「山高皇帝遠」大概就是這麼回事。不過蒙古離明朝並不遠,雙方如此不信任,都是在兩百多年的欺騙和被欺騙中積累起來的,比如說在茶馬貿易中蒙古人用劣馬充當好馬賣給漢人,漢人用破舊的布匹充當好的賣給蒙古人,這些都是相當糟糕的例子。明朝中樞也沒少忽悠蒙古人,比如說朱棣起兵的時候以允許蒙古人到灤河平原定居為條件換取朵顏三衛出兵為自己衝鋒陷陣,等奪了天下去翻臉不認人了,想要灤河平原?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我沒發兵滅了你們你們就燒高香了!更遠一點的例子就是藍玉擊滅北元政權之後接受了元帝的投降,這本來是顯示天朝上國的寬容大度,化解蒙漢仇恨的好機會,可偏偏這位仁兄把元帝的愛妃給睡了,這不是節外生枝嗎?至於蒙古人就更不用說了,瓦刺在土木堡之戰殲滅了二十萬明軍,大明數代人積累的精兵強將幾乎一掃而空,國勢急轉直下;韃靼鐵騎闖入京畿重地橫衝直撞,飽掠而去,這一宗宗,一樁樁,大家都記得清清楚楚,想讓兩個族群毫無保留地信任對方,真的太難了。

  蒙古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只相信強者,那些大道理對他們來說都是空的。

  想通了這一層,盧象升也有點兒無奈。十幾代人積累的恩怨和懷疑,不是他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只能徐徐而圖之。他大聲說「好吧,我接受你們的效忠,我們結盟,蒙漢兩族齊心協力,拿下整個河套地區,漢人耕種,蒙古放牧,漢人永不侵奪蒙古的牧場,蒙古也不得到漢人的農田來放牧,邊市買賣公平,永不關閉!」

  眾頭人放聲歡呼「邊市買賣公平,永不關閉!」他們沒學過經濟學,卻也知道邊市開放的時候他們的生活水平相當好,邊市關閉之後生活質量就直線下降了,空有滿山牛羊,卻連口鐵鍋都換不到,那日子沒法過。還記得穿得破破爛爛,趕著牛羊忍受著寒風的侵襲跑到邊牆,大聲呼喚哀求邊關漢人與他們交換生活必需品的日子麼?那種日子真的是想想都怕。現在好了,肅毅侯宣布邊市永不關閉,他們的好日子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