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四十五 結盟8

  侯恂終於回到了北京城。

  這位尚書大人出發的時候前呼後擁,儀仗連綿數百步,所到之處地方官吏無不出城相迎,小心巴結,唯恐他有什麼不滿意的,送禮的送到手軟,收禮的也收到手軟,那是何等的風光?然而回來的時候身邊卻只剩下幾名奴僕,沿途沒有一個地方官吏再理會他,當然更不會有人向他贈送儀金,設宴款待,找美婢孌童陪他共度春宵了,甚至一些認出他的店家都拒絕他留宿,不肯賣飯菜給他————拜《南陽日報》所賜,整個中原的人都知道了他麾下左良玉和劉澤清這兩員大將在信陽幹過的好事,也知道他被一群土匪打得全軍覆沒,喪師萬餘,這位尚書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在天雄軍和河洛新軍崛起之後,接連對建奴和對流寇取得巨大的勝利,中原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勝利的消息,侯尚書卻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個全軍覆沒,誰還會給他好臉色看?

  因此尚書大人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頭,飢一餐飽一頓,狼狽之極。他對楊夢龍的怨恨越發的深了,他落到這步田地,都是拜這個混球所賜,此仇不報非君子!

  不過他也先別想著報仇了,還是想想怎麼過崇禎那一關吧!對於他率領萬餘精兵去打一群土匪,卻讓對方反手全殲的「輝煌戰績」,崇禎肯定是惱火透頂了,最要命的是,這場慘敗還是他自作自受,如果他能管住手下那幫亂兵,讓他們別到處燒殺搶掠,何至於整個信陽的人都幫著叛軍打他們!這樣一個無恥又無能的傢伙,崇禎如何能忍!因此回到北京後,他便宣稱自己病了,躲在家裡閉門謝客,想先看看風色再說。

  侯恂「病」了,王應熊可沒病,幾天之後他便找上門來,質問信陽兵敗的緣由。要知道整個文臣集團對這次行動可是抱了很大期望的,為了支持侯恂,王應熊也是下了血本,然而侯恂卻沒有給楊夢龍造成任何麻煩,便讓信陽亂軍給打了個全軍覆沒,王應熊如何能不惱!侯恂自然是大吐苦水

  「次輔你有所不知,姓楊的那小子跟叛軍根本就是一夥的!叛軍所使用的刀槍弓弩都是他的,他這是在養寇自重啊!我甚至懷疑他直接出兵偽裝成叛軍,否則以叛軍的戰鬥力,怎麼可能打得過官兵!」

  王應熊的面色有點凝重「你是說,他跟叛軍是一夥的?有證據嗎?」

  侯恂說「當然有!叛軍所使用的強弩跟河洛新軍是同一制式的,所使用的長槍和橫刀也跟河洛新軍的裝備一般無二,這還不夠明顯麼!」

  王應熊又驚又怒「那賊子竟敢養寇自重以對抗朝廷官兵?他也太猖狂了!」

  瞧這話說的,你都打算讓官兵到江漢平原大殺特殺,把江漢平原變成一片血海了,就不許人家想辦法應對?預先給對方設定立場,如果對方不按自己預想的出牌便會覺得很委屈這種臭毛病並非日本的專利,明朝的士大夫也有同樣的毛病。

  侯恂抓住機會,狠狠的告了楊夢龍一狀。在他的描述中,河洛地區簡直就是叛軍的大本營,楊夢龍正在厲兵秣馬,隨時準備提師北上,攻打北京了……反正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該忽悠時就忽悠。王應熊明顯是被他忽悠到了,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親自帶領大軍南下,將河洛新軍連根拔起!侯恂見火候差不多了,恭恭敬敬的給王應熊跪下,行了個大禮,說「那賊子實在是太過狡猾,太過喪心病狂了,下官之敗,真的是非戰之罪啊,還請次輔大人在聖上面前替下官美言幾句!」

  提到楊夢龍,王應熊便跟被人戳了菊花一樣激動,但是提到崇禎,他便沉默了,一個勁的喝著茶,不說話。

  侯恂暗叫不妙,哀聲說「次輔大人,下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王應熊嘆了口氣,放下茶杯,從袖子中抽出一份公文遞給侯恂「看看吧。」

  侯恂接過來飛快的掃了一眼,驚訝的叫「林丹汗要遣其子額哲前來至城,與大明結盟,共同對付建奴?」

  王應熊說「名為結盟,實則稱臣。」

  侯恂吃驚更甚「稱臣?那頭桀驁不馴的草原狼竟然要向大明稱臣?這怎麼可能!」

  王應熊說「前不久,天雄軍剛剛挫敗了鄂爾多斯部的進犯,斬首近三千,俘虜四千餘,鄂爾多斯部七千鐵騎全軍覆沒,而我軍傷亡不過五十餘人,消息傳開,草原為之震駭,原本要進犯九邊的韃子忙不迭的縮了回去。林丹汗之子額哲親眼目睹了這場戰役,驚駭不已,未經林丹汗同意便決定向大明稱臣,令聖上龍顏大悅啊!」

  侯恂的臉忽青忽白。天雄軍傷亡五十餘人便全殲了七千兇悍的蒙古韃子,而他帶著萬餘精兵居然讓信陽土匪打得全軍覆沒,這也太悲催了!天雄軍的勝利對明朝來說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是對他本人而言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王應熊說「現在你明白了吧?大明已經跟以前不一樣了,不管是對建奴,對韃子還是對流寇,對叛軍,都是節節勝利,打一仗贏一仗,而你卻弄出了一場慘敗,聖上心中的惱怒就可想而知了,老夫縱然想幫你,也是愛莫能助啊!」

  侯恂憤然說「聖上糊塗!如此放任武夫四處征戰,不令糜耗國力,還會令武人勢力膨脹,長此以往,藩鎮之禍就不遠了!」

  王應熊說「理是這個理,但是聖上根本就聽不進去,他已經被朝廷大軍所向無敵,節節勝利的假象給迷惑了,看不到武人獨大的隱患……」

  一席話說得侯恂都心情沉重,竟忘記了自己現在的窘迫處境,憂心忡忡了。從宋朝開始,士大夫集團便以削弱武將為己任,不遺餘力地打壓武人勢力,形成了一家獨大的局面,他們也很享受這種唯我獨尊的感覺。現在被壓製得死死的的武將集團竟有了強勢崛起的勢頭,而且比以往任何一個時期的武將都要難對付登萊新軍坐擁漁鹽之利,還有一個招遠金礦可以為他們取之不盡的財富;河洛新軍把河洛地區經營成了五穀豐登、百業興旺的樂園,糧食和鋼鐵產量冠於天下,現在又得到了江漢平原,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天雄軍坐擁大名道三府,也把這三府之地變成了工廠林立、田連阡陌的好地方,從糧食到兵器都可以自給自足,火器之利,冠絕天下!就連那個窮得年年都餓死人的東江軍,在收復復州之後也做起了海鹽生意,迅速富了起來!對了,還有川軍,數萬川軍都表示學習楊夢龍好榜樣,全力以赴開發成都平原,力爭將成都平原變成河洛地區那樣富足的好地方,這幾支軍隊隨便哪支都擁有了撇開朝廷單幹的實力,而且是同氣連枝,共同進退的,想想就讓人覺得頭疼!眼下朝廷除了用忠義愛國來攏絡他們之外,似乎都沒有什麼辦法好想了,這讓習慣了一家獨大的士大夫如何受得了!

  必須制約武人集團,不能再讓他們繼續隨心所欲的擴張了!

  可是,該怎麼制約他們呢?

  無法可想!

  數百里之外的九邊地區,那遍地烽火已經平息了。正如王應熊所說,鹽池一戰,鄂爾多斯部全軍覆沒,蒙古高原為之震駭,那些原本摩拳擦掌準備破邊而入大搶一票的蒙古部落十萬火急的把自己的爪子縮了回去。親娘哎,這明軍也太恐怖了,僅死傷幾十個就幹掉了擁有數千精騎的鄂爾多斯部,就自己這點體量,夠人家一頓嚼不?還是老實點,向靠近邊牆的部落學習,用牛羊去換自己所需的生活用品為妙!

  不過,王應熊說錯了一點明軍確實是只傷亡了幾十人,但是助戰的蒙古騎士死傷卻多達五百了。當然,他們並不是明軍,不必算在明軍的傷亡名單里,因此王應熊的算法也沒有錯。額哲親眼目睹了槍騎兵一堵牆似的撞上去,將鄂爾多斯部的騎兵撞得滿天亂飛,區區三百人竟像一把尖刀一樣將鄂爾多斯部數千之眾由頭至腚避開兩半,駭得面如土色。其實槍騎兵剛發動衝鋒他就知道鄂爾多斯部完了,這等雷霆萬鈞的衝鋒,即便是陣列嚴整也抵擋不住,何況現在鄂爾多斯部亂成了一團除了等死還有什麼辦法可想?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也跟他預想的一模一樣,槍騎兵粗暴而狂野地撕開鄂爾多斯部的軍陣,將他們沖得潰不成軍,上千蒙古騎士橫刀躍馬跟上,揮舞橫刀盡情屠戮,只一次衝鋒就把鄂爾多斯部徹底打垮了,近三千人被殺,四千餘人跪地投降,而沖陣的明軍死傷不過五十人!

  如此懸殊的戰損比讓額哲驚駭欲絕,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冒冒失失的帶兵攻打邊牆,否則肯定死得比鄂爾多斯部還慘!

  驚駭之後就是絕望,在見識了天雄軍的戰鬥力之後,他便知道,林丹汗畢生所追求的統一蒙古各部,重現成吉思汗的霸業的理想徹底沒有希望了。以天雄軍的威信,完全可以一次次的複製吊打鄂爾多斯部的模式,每次只派出一支規模不大但衝擊力極強的槍騎兵壓陣,從親附他們的蒙古各部中召集大批剽悍的輕騎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一個個部落!而他們每取得一次勝利,威名就會更盛一分,吸引更多蒙古草原的優秀戰士前來加入他們的隊伍,漢人中的優秀士兵更是會趨之若騖……這將是一個恐怖的循環,只有擊敗天雄軍,才能切斷這一循環,然而以天雄軍的戰鬥力,想打敗他們又談何容易!

  遊牧民族的時代過去了,他們已經沒有機會了!

  額哲還意識到,錢瑜拒絕讓他的部隊參戰,一方面是對自己的大軍擁有絕對的自信,另一方面,也是在向他示威,用那橫臥一地的屍體告訴他就算與我們作戰的是你們,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意識到這一點的小王子立即作出了非常明智的決定。他不像林丹汗那麼有野心,在戰亂中度過了整個童年的小王子最大的理想就是讓自己的族群能夠延續下去,安居樂業,而不是稱霸草原。天雄軍似乎能夠給予他們這些,那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真的要帶著最後幾千將士四面開戰,直到拼光為止麼!

  他才沒有這麼傻!

  s恭喜女排成功打哭了風車國!不知道能不能拿冠軍?能拿冠軍我連發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