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我車既攻,我馬亦同 四十四 結盟7

  錢瑜並不知道自己火速來援反而傷了部下的心,不過就算知道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的,打仗要緊嘛。他用望遠鏡觀察著鄂爾多斯部聯軍,見對方旗幟破舊,極少有鐵甲,騎的馬也偏瘦,不禁冷笑一聲。就這熊樣還敢來打他的主意,真的是活膩了!這樣的對手,他連上前跟對方的指揮官說幾句話的興趣都欠奉,扭頭對幾個支持他的蒙古部落頭人說「開始吧。老規矩,先打一輪火箭,你們再發動衝鋒,引誘他們過來,我讓槍騎兵解決他們。斬首一級者可獲得在銀川城定居的資格,斬首兩級者可以獲得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戰鬥結束後統一計算戰果,任何人不得中途下馬割取守級,違令者斬!」

  他的命令一級級的傳遞下去,激起陣陣海嘯般的歡呼聲,不少初次上戰場的蒙古騎士激動得滿臉通紅,手舞足蹈,急不可耐,恨不得馬上就衝上去廝殺,割取首級。

  薩力布有些吃驚的問身邊一個漢人官員「那幫明狗在說些什麼,怎麼一個個跟吃錯藥了似的?」

  那漢人官員豎起耳朵來聽,不大確定的說「那位大將似乎在許賞格,而那些蒙古漢子在狂叫大明萬歲。」

  薩力布狠狠的一口痰唾在地上,怒聲說「這些見利忘義的傢伙,漢人只是許下一點點賞格就讓他們忘記了祖宗,他們不配做成吉思汗的子孫!」

  那漢人官員連聲稱是,心裡卻說「有本事你也許個重賞,讓你的部下歡呼雀躍啊!」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鄂爾多斯部窮嘛。

  那邊,騎馬步兵已經下馬,手持長槍排成三排,至於戰馬,老規矩,打下樁子將它們拴住,在步兵背後形成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槍騎兵一分為二,分布在步兵方陣兩翼護住這些步兵,而數量眾多的蒙古騎士散得更開,焦急地等待著攻擊的命令。在蒙古騎士眼巴巴的注視下,上百名步兵無視對面飛馳而來準備發動襲擾的弓騎兵,從騾馬背上卸下火箭發射管和簡易發射架,飛快的架好,裝上火箭炮炮彈。他們動作飛快,轉眼之間,二十個簡易火箭發射架便豎好了,火箭也裝填完畢,一聲令下,他們點燃了導火索……

  衝刺而來的蒙古騎兵舉起角弓正要放箭,猛然看到明軍陣前突然騰起大團大團白煙,刺耳的尖嘯聲令他們的心臟直抽搐,在他們驚恐的注視中,條條火龍張牙舞爪,騰空而起,從他們頭頂呼嘯而過,一頭扎入身後主力部隊的軍陣之中!

  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

  橘紅的煙焰翻滾而起。

  熾熱的氣浪四面擴散,被掃中的士兵和戰馬渾身著火,倒地哀號。

  彈片帶著火焰以爆速向四周飛濺,方圓五十米內濺起朵朵血花。

  憑心而論,這輪射擊的精確度並不高,二十枚炮彈只有八枚命中軍陣,十二枚白白浪費了。然而,苦味酸炸藥所製造出來的恐怖的爆炸轟鳴和熾烈的火焰卻讓蒙古騎兵感覺如同置身於地獄之中,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被火箭彈命中的地方變成一片火海,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驚駭欲狂的嗥叫聲!這些火箭彈對他們的心理造成的衝擊甚至比85毫米榴彈炮還要大,那兩門榴彈炮雖然精確度高,殺傷力巨大,但畢竟是他們見過的,熟悉的,還在他們的認知範圍之內,但是這火箭彈卻完全超出了他們的想像,看著條條火龍在翻騰的煙焰中飛出,挾著恐怖的尖嘯聲激射而來,就算是能以一當百的勇士,也沒有辦法不為之震駭!而苦味酸炸藥製造出來的大火更是讓蒙古戰馬驚恐萬分,極力掙扎著,才一輪射擊,鄂爾多斯部的軍陣就有點亂了。

  額哲同樣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的叫「這是什麼武器?為什麼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包克圖說「好……好像是火箭,但絕對不是火箭,火箭沒有這樣的威力!」

  郭千總沖操縱火箭發射架的士兵怒吼「怎麼會打偏這麼多?你們能不能給我打準點?這炮彈很貴的!賣了你們都買不起一發!」

  他的怒吼起到了良好的效果,第二輪齊射開始,又是二十枚火箭彈沖天而起,這次有十六枚落入鄂爾多斯部的軍陣中,而且落點相當密集,爆炸產生的煙焰連成一片,恐怖的火海翻滾而起,將近兩百名蒙古騎兵瞬間就沒了蹤影,依稀可以看到斷手斷腳在空中飛舞,鬼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身上的玩意兒。恐怖的火海,慘重的傷亡,一下子便擊潰了鄂爾多斯部所有的勇氣和意志,一位頭人尖叫「妖術!明軍會妖術!」策馬便逃,這一懦弱的舉動像瘟疫一樣傳染了整支大軍,所有人都在尖叫,縱馬狂奔,試圖逃離可怕的明軍,數千大軍轉瞬之間便被恐懼給擊垮了!

  錢瑜搖搖頭「真不經打,流寇都比你們強!」對身邊的蒙古部落頭人說「放手殺吧,記得把首級給我拿回來!」

  那幫頭人一個個激動得滿臉通紅,嗷嗷叫著拔出橫刀,一馬當先向潰逃的鄂爾多斯部猛衝過去,他們帳下的蒙古騎士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見狀發出震天響的歡呼,戰馬撒開四蹄跑得像疾風一樣,羽箭密如斜雨,往潰逃中的鄂爾多斯部後背傾泄,很多鄂爾多斯部騎兵轉瞬之間就連人帶馬都被射成了刺蝟,慘叫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混合著潰軍的尖叫和哭喊,格外的驚心動魄。這些蒙古騎士的複合弓都是用牛羊從天雄軍手裡換來的,製作極為精良,能省力,初速又快,再加上點鋼箭鏃,殺傷力非常恐怖,中者輒倒,蒙古騎士們追在潰軍後面,盡情地傾泄著箭雨,被射中的鄂爾多斯部騎兵像被秋風掃中的落葉一樣墜地,一旦倒下,就沒有機會再站起來了。被他們這麼一攪,鄂爾多斯部潰逃得更快,更凶,早已潰不成軍,忘記了自己手上還有馬刀弓箭,忘記了自己身邊其實還有很多人,空蕩蕩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逃,逃得越遠越好!

  然而,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

  別忘記了,他們的對手同樣是蒙古人,最了解他們的思維方式和戰術特點了。兩千名蒙古騎士百人一隊撒開來,往來穿插,像驅趕羊群一樣將快嚇瘋了的鄂爾多斯部騎兵來回的趕,用弓箭和馬刀毫不留情地收割著生命,鄂爾多斯部騎兵不管逃到哪裡,總會有羽箭破空而來將他們射倒,他們以為自己在逃,其實一直在戰場上打轉,根本就逃不掉!

  郭千總看著鄂爾多斯部被親明的蒙古騎士以少圍多,如驅犬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莫名的有些感慨,嘆了一口氣。

  錢瑜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說「用不著同情他們,他們以前也是這樣對付我們的。」

  郭千總說「卑職感慨的正是這個……想當年,我軍多少將士也是在大草原上被他們以少圍多團團圍住,只能被動挨打無法還手,最後全軍覆沒,沒想到現在輪到他們自己品嘗自己發明的戰術的厲害了,活該!」

  額哲面色慘白,默然無語。

  小半個時辰後,鄂爾多斯部死傷的士兵已經鋪滿了戰場,倖存者被團團圍住,就像羊欄里被野狼包圍的羊群,騎兵們擠成一團,膝蓋並著膝蓋,神情驚恐、絕望。而他們同文同種的同胞,那些親附明軍的蒙古騎士仍在圍繞著他們飛馳,致命的箭鏃雨點似的四面射來,不斷收割著生命。絕望的鄂爾多斯部騎手們舉起圓盾試圖遮住身體要害,然而這樣做一點用都沒有,騎兵專用的小圓盾又小又薄,用來防骨制或者石制箭鏃可能還有點用,用來防明軍衛所兵那軟綿綿的弓射出來的輕箭也馬馬虎虎,但面對騎射精湛的蒙古騎士用複合弓射來的點鋼箭鏃,只能是徒勞,一箭過去小圓盾就被穿出一個窟窿,不斷有騎手的手臂被透盾而入的箭鏃釘在盾牌上,發出痛苦的尖叫聲。他們也在用騎弓奮力還擊,只是為時已晚,人擠人的他們根本就施展不開,而他們的對手卻有充裕的空間可以活動,在五六十米外不斷放箭,這個距離他們的騎弓是很難射得準的,還擊對對手造成的傷亡跟自身傷亡根本就不成比例!

  戰鬥已經變成了屠殺,戰場變成了屠宰場。

  殘酷的屠殺還在無情地進行著。薩力布眼看著這麼多鄂爾多斯部青年相繼倒下,血流成河,那顆本以為已經磨練得足夠硬了的心撕裂一樣痛,他不戴頭盔衝到陣前,朝五六十米外往來馳聘不斷放箭的蒙古騎士們嘶聲叫「留點情吧!我們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孫啊!」

  話音剛落,一支利箭變射中了他的額頭,貫穿顱腔從後腦穿出,聲淚俱下的嘶喊戛然而止。這位鄂爾多斯高原上的霸主雙目圓睜,慢慢的倒了下去。如果在九泉之下他能遇上古羅馬名將克拉蘇,一定會同病相憐的————克拉蘇也讓帕提亞人用這種既無賴又無情的戰術給打慘了。

  台吉中箭身亡,鄂爾多斯部越發的慌亂,每個人都在吼,在尖叫,卻根本就聽不清自己在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天鵝哨那尖銳的哨聲拔地而起,直上雲霄,那狼群一般的蒙古騎士左右分開,讓開了一個寬約一里的缺口。慌亂的鄂爾多斯部本能地往那個缺口涌去,試圖奪路而逃,卻看到遠遠的一道金屬浪濤緩緩湧來,初時並沒有多快,漸漸加速,等到最後三百米的時候,已經是疾似離弦之箭了。碗口大的馬蹄同時揚起又落下,揚起漫天塵埃,馬背上的騎士穩如磐石,絲毫不受顛簸的戰馬的影響,長長的馬槊單手夾在腋下,半米長的槊鋒指南針般指向鄂爾多斯部的潰兵,系在槊杆上的紅色小旗在滾雷般的蹄聲中獵獵舞動,那畫面只能用「壯麗」來形容!

  馬槊騎兵!

  天雄軍三百名馬槊騎兵向他們發起了毀滅性的衝鋒!

  已經被打得靈魂出竅的鄂爾多斯部騎兵望著那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馬槊叢林,絕望地發出一聲哀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