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開局簡直就是沙河之戰的翻版,舞陽衛的射士從一開始就占了絕對上風,箭似飛蝗,將叛軍弓箭手一叢叢的掃倒,河洛新軍那嗜血的吼聲從低沉轉為高亢,大地在他們的狂吼中顫抖,而隨著那一聲聲恐怖的嗥叫,河洛新軍射士射擊的速度也越來越快,箭雨越來越密,射得叛軍抬不起頭來。這種遠距離對射已經成了叛軍不堪回首的噩夢,他們的弓箭奈何不了盔甲精堅的河洛新軍,而河洛新軍射出的弩箭卻可以輕而易舉的洞穿他們的頭盔和鐵甲————如果他們有頭盔和鐵甲的話!只能幹挺著被人家當靶子射的滋味可不好受,看著前沿的弟兄一排排的倒下,叛軍心驚肉跳,不住的往後退,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孔有德對此很無奈。對射他們肯定射不過河洛新軍,用火槍尚且打不過人家,用殺傷力遠遜於火槍的弓箭就更不用說了。那麼,衝上去和河洛新軍攪在一起,讓他們的射士無從發揮?
那一叢叢尖銳之極的槍尖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河洛新軍的堅韌他已經見識過了,六千騎兵都沖不動他們兩千多步兵組成的方陣,讓一幫已經被射得肝膽俱裂的步兵衝上去,那不是送死嗎?
弩箭裹著雨絲不斷射來,屠殺還在繼續,叛軍也在繼續流血。看到越來越多的叛軍躲到了大盾後面,河洛新軍射士換上了重箭。所謂的重箭,就是用熟鐵製成箭杆的弩箭,份量比竹子製成的箭杆要重了幾倍,箭鏃也加長、加大了,這樣的箭造價自然比一般的弩箭要高昂得多,射程也短了足足七十米,但是殺傷力嘛……請參照自動步槍子彈跟高射機槍子彈的差距!
重箭就是高射機槍子彈!
隨著一聲暴喝,一排重箭激射而出,叛軍的盾牆上多了一個個小孔,盾牆後面的叛軍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們驚恐的看到官兵射過來的弩箭洞穿了他們的盾牌,帶著木屑深深的扎入他們的身體,奪走他們的生命!中箭的盾牌手眼珠子凸起,帶著一臉不敢置信仆倒在泥濘之中,盾牆出現了很多缺口,不等叛軍將缺口補上,第二輪重箭又射了過來,盾牆上血光四濺!
孔有德終於沉不住氣了。河洛新軍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要短兵相接的意思,似乎就是要以遠程火力將他們徹底擊潰,哪怕把這一千多具強弩全部用廢也在所不惜(弓弩在雨天使用壽命會大減,甚至沒法使用,因此古代軍隊一直極力避免在雨天作戰),而他們的槍騎兵就盯著自己的騎兵,一動不動,不用說,他們在等叛軍步兵被徹底射垮之後再衝上來一舉將這萬餘叛軍摧垮。河洛新軍從頭到尾都掌握著主動,而他們只有被動應戰的份,照這樣打下去,這一萬多人馬只怕沒有幾個有命進登州城了。他放聲大喝「騎兵出擊!掩護步兵撤退!」
叛軍號兵吹響了讓騎兵出擊的軍號。大概是士氣遭到了太過沉重的打擊,連號聲都顯得有氣無力,如同垂死前的呻吟,叛軍騎兵的士氣就可想而知了。孔有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拉起了六七千騎兵,放在中原腹地也算是一支規模可觀的突擊力量了,可是真正能打的也就那點從東江鎮跑過來的遼軍騎兵而已,剩下的大多是山東響馬出身,烏合之眾而已。在沙河戰役中,作為中堅力量的邊軍騎兵已經死傷殆盡,剩下的都是些驚弓之烏,讓他們去跟槍騎兵對沖,那不是讓他們去送死麼?一時間,三千叛軍騎兵面面相覷,竟沒有一個策馬衝上去的。
孔有德勃然大怒,嘶聲咆哮「還愣著幹什麼?沖啊!不然我們通通都得死在這裡!」
嘹亮的號角拔地而起,響徹雲霄,鏗鏘激越,讓人熱血沸騰,可惜,吹響它的不是叛軍騎兵,而是河洛新軍的槍騎兵。濛濛細雨中,槍騎兵擎著馬槊,策動戰馬,排成二百五十乘四的陣列沖了過來,由於地面鬆軟泥濘,騎兵的速度受了很大影響,因此槍騎兵收緊了隊形,兩匹馬之間的距離不過兩米,碗口大的馬蹄高高揚起,再重重落下,濺起一汪汪泥水。剛開始的速度並不快,都在小步慢跑,由於叛軍的弓箭手已經死得差不多了,他們也沒有必要過早的進行加速,就這樣衝過去便行了。等到兩軍相距離只剩下不到一百米的時候,槍騎兵開始加速,戰馬放聲狂嘶,撒開四蹄,咆哮而來,一支多支馬槊齊刷刷的放平,密密麻麻的,槊鋒迸出森冷的寒光,讓人膽寒!一見這等陣勢,經歷過沙河之戰的叛軍盡皆股慄,李九成帶回來的那些騎兵第一個崩潰了,發出一聲狂叫「敗了!敗了!」策馬便逃,這一懦弱的行為像瘟疫一樣感染了所有人,幾千叛軍騎兵紛紛狂叫「敗了!敗了!」爭先恐後的撥轉戰馬,往登州方向逃去。
看到騎兵不戰身潰,早已被河洛新軍的強弩射得死傷累累的步兵立即崩潰了,騎兵一矢未發就逃了,那他們還打個鳥!驚恐中夾著憤怒的吼聲海嘯一般席捲了整個戰場,成千上萬的叛軍步兵扔掉手裡的武器四散奔逃,哀號聲和咒罵聲驚濤駭浪一般,叫人喘不過氣來,敗了,真的敗了!孔有德幾乎氣炸了肺,雖說他們在河洛新軍的強弩射擊下死傷了兩千多人,但不是還有一萬多步騎軍麼,怎麼著也能撐到耿仲明援兵到來,沒想到這麼多人馬說垮就垮了,快到他根本就沒有來得及反應!他連殺十幾名逃兵,還是沒能阻止大軍崩潰,在海嘯一般的慘叫聲和哭喊聲中,斬殺十幾名逃兵的行為是如此的軟弱無力,根本就不起任何效果!眼看著槍騎兵排山倒海似的沖了過來,擋在他們馬蹄前的叛軍步兵紛紛被踏成肉泥,孔有德也為之膽寒,哀嘆一聲,策馬加入了逃跑的行列。他原本以為大軍退入登州,憑著登州堅城足以跟官兵周旋幾個月,現在倒好,別說周旋幾個月,沒有被河洛新軍一鼓作氣趕下大海都謝天謝地了!
孔有德一逃,叛軍潰逃之勢便越發的不可收拾了,人人爭先恐後要逃離戰場,自相踐踏之下死傷不計其數,不知道多少人就這樣被活生生的踩死。讓叛軍意外的是,河洛新軍居然沒有乘勢向他們發動進攻,槍騎兵颶風般掃過戰場,直追潰逃的叛軍步兵,而河洛新軍的步兵則紛紛上馬,朝登州飛馳而去!他們走得是如此的乾脆,以至於已經陷入狂亂中的叛軍也深為意外,慢慢停了下來,看著那股遠去的黑色洪流,不敢相信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如果河洛新軍向他們發動攻擊,只需要一擊,就能讓他們血流成河,然而河洛新軍卻放過了收割人頭的大好機會,難道他們祖上真的燒了高香?
不過,叛軍的好運氣也到此為止了。河洛新軍遠去的馬蹄聲尚未消失,號聲又蒼涼的響起,首先出現在他們視野內的是一道火紅的人牆,一千名明軍士兵披著用帆布和桑皮油紙製成的雨衣,扛著步槍,踢著正步朝他們壓了過來。而在戰場的另一翼,數千裝備相對要差很多,但同樣士氣高昂的明軍也出現在他們眼前,狼筅、長槍、藤牌、長刀、火銃……這些極具特色的武器在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叛軍,他們都是一支什麼樣的部隊!
天雄軍和浙軍!
沙河戰役中,讓叛軍死傷過半的三支勁旅,至此全部到齊了!
叛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現在他們已經跑不動了,也不想跑了,迎著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他們哆哆嗦嗦的跪了下去。
崇禎五年八月二十一日,河洛新軍、天雄軍和浙軍在登州城外十里處再度大敗登萊叛軍,斬首一千五百餘級,俘虜一萬多人,至此,叛軍主力已經不復存在了。
但是叛軍的災難並沒有就此結束,就在天雄軍和浙軍忙著抓俘虜的時候,河洛新軍以一千槍騎兵為先鋒,對逃竄的叛軍窮追猛打,不斷有一股股叛軍被他們追上,然後,冰冷的槊鋒後胸入前胸出,將他們挑下馬來。河洛新軍似乎對首級不感興趣,只顧著追殺,追上一支滅掉一支,讓叛軍魂飛魄散,戰場通往登州的道路上殭屍蔽野,血流成河。叛軍徹底喪失了與河洛新軍對抗的勇氣,只顧著逃,沒命的逃,直到被馬槊刺穿身體。不少原東江軍出身的叛軍將領要咬牙切齒了,這幫河南兵也太狠了吧,建奴都沒有這麼兇殘!
好在騎馬的速度畢竟比靠兩條腿跑路快,全速奔跑之下,叛軍很快就來到了登州城下,正好趕上耿仲明帶領兩千叛軍出城準備增援他們。看到這支援軍,孔有德跟見了爹媽似的,眼淚都要出來了……起兵叛亂以來,他還從來都沒有試過讓官兵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看到友軍兩眼淚汪汪的。他朝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的耿仲明打了個手勢,好兄弟,啥都別說了,趕緊逃吧,不然那幫惡鬼就要追上來了!
耿仲明瞅了瞅那黑壓壓一大片的槍騎兵,又瞅了瞅那一大片密如蘆葦的馬槊,不動聲色的勒轉馬頭,朝大開的登州城門衝去,風緊,扯乎!
而此時,李九成已經帶著他那點部下連滾帶爬的逃進登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