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主與臣之戰

  扶桑寬永五年(1628年),即位五年的後水尾天皇正在和近士品嘗著來自基隆的牛肉瓷頭。

  「你們說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做個這東西出來。」後水尾把玩著手中的瓷頭。

  外表光滑細膩,比女人的肌膚還要更甚一籌。

  真不愧是天朝之物,連小小的食物做的也是如此精美。

  幾個擔任近侍的小姓匍匐上前:「殿下,這需要些時日來準備。」

  「基隆專供!」後水尾小聲念叨著瓷頭上標註的四個漢字,「看來工藝也不簡單,就勞煩幾位了。」

  「哈怡!」

  要不是宮中無所錢財,後水尾絕不會讓近侍們從事商賈這些卑賤的行列。

  最近生了一個女兒,宮中的花費巨大。

  京都近畿的和泉、河內、山城三地是皇室產業,地處關東平原,沃野千里,人口豐茂,每年有一百萬石的收入。

  再加上皇室不需要發送軍餉,平日裡豢養的侍從三四百石就能解決,剩下的就是純純收入。

  雖然沒有自由,出不了京都,但是生活無憂,美酒、美食日不間斷,不必擔心自己的人生安全。

  問題就出在,三年前,都在幕後的德川家康死了,在任的德川家光立即就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本皇室的《天文四則》,蠻橫無理的奪取了和泉、河內、山城近百萬石石高的土地。

  一、皇室不可有私有財產,一切共費由幕府提供;

  二、皇室的婚姻不可私自解決;

  三、皇室不可亂出京都;

  四、皇室即位需要向幕府將軍報備,得到應允後方可即位。

  這哪裡是天文四則,根本就是殺人四則,要皇室的命,看到這本新裝訂的《天文四則》,後水尾無奈得摁下來自己的璽章。

  惡人什麼時候都有的,只是德川家做的太過分了,令後水尾十分不爽,你怎麼折騰,也不能讓我餓著不是。

  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

  用過午膳,後水尾請來京都內務大卿,這個官職是管理扶桑政事的高官,不過和後水尾的皇位一樣,是個擺設罷了,真正管理日本大小食物的人待在江戶呢。

  「殿下萬安!」穿著一色青色簡服的喜多證恭敬施禮,喜多證是當代喜多家的家主,同時也是京都內務大卿。

  「起來吧!」喜多證緩緩起身,今年五十三歲的他,早就過了壯年,滿臉的皺紋。

  盤腿坐定後,他看向席上:「不知殿下找微臣有何指示!」

  已經三年沒有開過御前會議的京都,後水尾的突然招御讓喜多證還是很是奇怪。

  「衛和大人,你也知道如今德川家做的是」說著後水尾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和喜多證哭訴德川家光的種種惡行。

  「家光大人做的是有點過分了。」對於德川家光沒收皇室土地,喜多證略有所聞。

  「豈止是過分,簡直就是罪大惡極。」後水尾憤怒的耍動輒手指。

  也只有在喜多證面前,他才能如此毫不遮掩直抒胸臆,原因無他,喜多證是父親留給自己的顧命大臣,絕不會背叛自己。

  「殿下,稍我回去,就送些土地、絹布給皇室,以供祿用。」

  「多謝衛和大人了。」

  相比於之前找過的幾個大臣,喜多證的態度讓後水尾很是滿意。

  吃食是暫時有著落了,但是真正的問題並沒有解決,要是德川家一天不歸還土地,這樣的難題就會多存在一天。

  少時間還能靠家臣的接濟,可以後又何處理。

  「連飯都吃不飽,我估計是混的最差的了。」後水尾不免的自嘲起來。

  生活的不如意,讓這個剛剛過完三十歲生日的壯年男子,日漸消瘦,眼角上露出皺紋。

  後水尾早就屏退了四周,可心裡還是覺得不保險,畢竟誰知道是不是隔牆有耳呢。

  剛剛的話要是被人聽去稟告,大不了被德川家看的更緊,可是接下來他要說的,是一個更大的秘密。

  後水尾湊到喜多證聲旁,側耳低語:「衛和大人,我想能不能請你去一趟基隆。」

  喜多證一愣,眯起眼睛看著這個以往被人認作是皇室百年來最懦弱無能的殿下,心裡翻起了滔天大浪。

  「殿下,您」

  「衛和大人,你是父親留給我的老人,我也不瞞你,德川家這次做的太過分了,以往我還能忍忍,現在」

  「可是殿下,你要知道這麼做的風險有多大。」喜多證小心意義的提醒道,「要是讓德川家知道了,怕是京都政要會面臨一場大洗劫。」

  「是有如何,現在京都的官還有幾個向著我的。」後水尾真的是滿心不在乎。

  「衛和大人,我聽聞基隆秦浩擁兵數十萬,據地數萬里;大筒數萬,鐵炮無數;又有艦船航行於海上,早已是一時之豪傑。不知可真?!」其實後水尾對於這個消息還是一心得疑惑,一個人怎麼會短短數年間就突然崛起,還能闖下如此大的基業。

  也由不得他不信,喜多證立馬就證實:「殿下所聞不假,那人的確是個英豪,占台島,打琉球,島津家都吃了不小的虧。」

  「島津家也吃了虧。」後水尾一臉震驚,自此倒了一杯清酒送給喜多證,讓他繼續說道。

  「也就是一個月之前,島津家悍然出兵攻打琉球,還沒等琉球求援,島津家的足輕就被基隆留在琉球的衛隊全都送下害了。」

  「那一戰,島津家死了三千足輕,至於基隆的聽聞只有死傷了三十幾人。」年過半百喜多證不由得感概萬分,似乎是想起了曾經自己征戰關西的那幾場大戰。

  「嘶!」

  睜大眼珠,一臉驚奇,「如何如此勇猛。」

  「這個卻是微臣不值了。」

  要是我這這麼一支軍隊

  後水尾喝了一杯清酒,醒了腦袋,這樣的事情怎麼可能呢。

  不過既然基隆能有這麼強大,那麼自己的計劃實現的可能性大了不少。

  收拾了一番衣袍,後水尾鄭重地跪在喜多證的跟前,這不合禮法,卻別無選擇。

  「還請衛和大人救我!」

  沉浸在討取敵將頭顱的首戰之中的喜多證被後水尾這一舉動嚇了一個半死,連忙伏身下跪。

  「殿下,罪臣該死。」

  「還望衛和大人出使!」

  「殿下請求,下臣絕不辱使命!」

  面對殿下的死纏爛打,喜多證也無可奈何,看著這個自己從小陪伴到達的孩子,他心軟了。

  現在他也是父親了,有了為自己後代打算的念頭。

  江戶,一座目前整個日本最為繁華的城市,常駐人口三十三萬,比京都的二十五萬人高出一大截。

  自天正十八年(1590),討伐北條的小田原之戰後,德川家康入封關東,便以江戶為居城,後經幾次修築,江戶城開始繁榮起來。

  慶長八年(1603),家康在江戶開設了歷時二百多年的德川幕府。從此,作為全國政治、經濟中心,江戶城得到很大的發展,最終形成了現在的東京都。

  作為德川幕府家第三代的將軍正居住在此地,不過相比於德川家第三代的名號,當今的幕府將軍更喜歡別人叫他的名字——德川家光。

  一字之差,卻令祖孫兩代的稱頌截然相反。

  德川家康在後世看來算是個老烏龜,但是日本人對他還是有好感的,畢竟這傢伙結束了紛亂的戰國時代,開創了江戶時代。

  作為孫子的德川家光就不是那麼招人喜歡,祖父在世時,他還能做到禮賢下士,祖父一死,他就完全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有才千萬卻桀驁不遜!

  豐城秀吉死後被賜予豐國大明神,德川家康滅了豐臣家後收回了大明神封號,這本無可厚非。

  但德川家光卻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事,他親自爬上京都的東山——阿彌陀峰,摧毀了豐臣墓碑。

  並下令後水尾定格自己為神君,並以東照大權現的神號,接受來自四方的朝拜。

  照司馬遼太郎的說法,與其說家光是個天才,毋寧說他是一個怪胎。

  評定殿內,德川家光正評閱這九州熊本家送來的書信,環顧室內諸多家臣,他只將書信遞給聲旁的一名親侍:「武藏,你說此事如何處置?」

  這位名叫武藏之人,正是具有「智慧伊豆」之臣的松平信綱,不過現在他並未發跡,只是深得德川家光的賞識。

  今日評定室內聚集著德川家所有的家臣,太政大臣北島隆二、大納言增田干男、右近衛大將山下智子以及諸多四品以上的大官。

  哪裡輪得到他一個小小的近侍說話。

  右近衛大將山下智子首先發言:「德川殿,神戶之事,咱們一定要」

  他還沒說完,德川家光便冷冷的撇著他。

  「殿下,吾說錯什麼了嗎?」

  「本殿有叫你說話嗎?」

  「の」山下智子一時間愣住,他被德川家光這一番倒逼的啞口無言。

  他說話,難道讓一個近侍說話嗎。

  一個品級都沒有之人,有何資格待在評定室內。

  「武藏,說說你的看法。」

  德川家光完全不在乎這些家老的目光,指名道姓要松平信綱發言。

  松平信綱也是冷汗直冒,自己這位殿下最近是越來越自信了。

  現在他就是案板上的螞蟻,還是不得不下油鍋的螞蟻。

  「對於神戶,殿下,小子還是覺得從長計議的好?」

  「從長計議?!」

  山下智子冷哼一聲,「在扶桑還要別人來指手畫腳嗎,我看殿下這位小智囊就是個慫貨啊!」

  山下智子頤指氣使地看著松平信綱,殿下不能頂撞,吊打一個無官無職松平信綱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完全不知道就是這麼輕輕鬆鬆地一句話,就開罪了德川家光。

  就算松平信綱再怎麼不濟,也是自己的人,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對於安土桃山時代的老臣,德川家光的內心已然到了想要處理乾淨的限度。

  倒是一旁的太政大臣北島隆二似乎是看出了德川家光臉上的陰沉,連忙拉了一下山下智子衣袖,小聲斥責。

  「這裡是評定室,不是山下家的後院,家光殿下想讓誰發言就讓誰發言,你插什麼嘴。」

  「我就是看不慣。」山下智子執拗了一句,傲氣十足「不就是個近侍,殿下如何看得如此之重,還能比得過我們這些重臣。」

  「唉!」

  北島隆二無可奈何得搖了搖頭,話不投機半句多,不說也罷。

  要不是山下智子是老臣,他真不想提醒半句。

  沒有理會右近衛大將的傲慢,松平信綱待在德川家光的身側,說著自己想法。

  「家光殿,據我所知神戶是被一群海上商人占據的,不過那些人應該就是最近聲名顯赫的基隆人,九州島上扶持佐賀家,也正是這夥人。

  據逃回來的足輕訴說,這夥人的鐵炮、大筒犀利,常人難以抵禦。」

  德川家光摸著頜下的八字鬍,若有所思。

  這伙基隆人的出現,勢必要打亂自己收復九州島部署。

  「如何應對?」一時間即便是他都要問問松平信綱。

  「若是大殿恩許,吾願意帶兵前去一戰,勝則按照殿下的原計劃,與熊本家合併,左右夾擊,一舉殲滅,若是武運不濟,則另謀出路,至於神戶,戰後再行定奪。」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沒學到祖父「苟活」的技能,但德川家光卻是最深受漢學影響的一人,各種漢家經史子集熟讀。

  放在後世,就是妥妥的斯坦福畢業高材生,且熟讀《狼道》、《鬼谷子》、《墨菲定律》等數十本具有頂級思維的好書。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這是《孫子兵法》的開言,也是德川家光最為熟記的一句,「武藏,九州的試探你就不要去了,我自有安排。」

  德川家光自信的看著松平信綱,然後將目光轉到山下智子身上。

  山下智子也注意到了家光大殿的眼神,匆匆起身,「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右近衛大人,那占據神戶之人據查明正是佐賀家背後的支持者,所以我打算拍派你前去討伐,你可願意。」

  家光很冷靜將這個包袱扔給山下智子,還不怕他不答應。

  這老傢伙只要一有仗打,哪次不是最積極的,他手下的足輕雖說戰鬥能力強,但卻是最無紀律的,燒殺搶掠無所不做。

  祖父德川家康在世時對他又愛又恨。

  不過現在家光對於這個老傢伙可並無半分喜愛,送他去死,是最好的選擇。

  又用眼神告戒了想要勸解的官員,此次出征的大將就由山下智子拿下。

  除了評定室,他還在為自己又一次被大殿重任而沾沾自喜,完全沒有注意到旁人的眼神,那種看死人一般的眼神。

  安土桃山時代三大老臣,政大臣北島隆二知進退,增田干男這個大納言就是個擺設,從未諫言一句,至於右近衛大將山下智子誰人不知大殿最討厭的就是他。

  這次讓他出征,也是為了試探,當屬陽謀。

  即便如此,這傢伙也沒看出來,還是當初的愣頭青。

  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少大臣都希望山下智子這個老傻子能死在出征的路上,不然回來後,大殿免不得找些其他藉口。

  他死了沒關係,連累到別人可就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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