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之際,夜焰宮東側。
這兒只有兩間屋房,與夜焰宮其他忙事師傅的住處分隔開來,然而這兩間屋子雖空間比夜宇珹寢殿來的小,可仍是比其餘房間大上幾倍,裡頭十分寬敞。
左邊的房間內。
何涼涼躺在床榻上,眉眼微蹙,面頰暈紅。
方才他睡到一半因口渴清醒,想下床倒茶解渴,身側人卻起的比他更快。
待何涼涼將杯中熱茶喝盡後,整個人便被安賜抱到懷中,輕輕將裡衣拉掉。
安賜平時雖少言穩重,可在榻上卻不怎麼克制念想,每一回,何涼涼都能完整感受到,對方對他的強烈渴望。
許久過後。
安賜才俯下身親了親何涼涼額頭,道:「還好嗎?」
他方才沒有收住速度,怕身下人被他弄疼了。
何涼涼喘著氣朝他點頭,此刻他整片肌膚皆是發紅,尤其是頸側小痣周圍的肌膚,布著點點紅淤。
安賜知他沒有力氣移動身子,便將人先調整成舒適的姿勢,才下床拿過濕布巾,細心地替何涼涼擦拭,再蓋上被子。
何涼涼已是疲累,可望著他專注的模樣,不禁微微綻笑:「小時候我得了風寒,你也總是這樣。」
安賜聞言,也彎起一抹笑意,伸指蹭著他頸邊小痣,道:「那時你總對著我生氣,不讓我替你擦臉。」
何涼涼眨了眨眼眸,半晌後才小聲地說:「那不是真的生氣。」
安賜摸著他微燙的面頰,道:「我知道。所以我沒一次是真的離開。」
對方是真的氣進心裡,還是佯裝生氣,用來掩蓋害羞,他全看的出來。
何涼涼回憶起幼年,笑道:「你當時特別愛管我,老道長給的書沒看完,你便揪著我,讓我讀上好幾天。灶房煮出的菜色我不喜歡,你又盯著我,讓我一定得吃下一半。」
然而話雖這麼說。
每回老道長發下白紙,讓山上弟子們筆試,何涼涼總是東忘一點、西忘一點,又緊張考完試後得罰抄一百遍,這時坐他隔壁的安賜總會將自己的白紙往他挪近一些,正好露出何涼涼忘記的那一小段。
又或者,安賜一臉嚴肅的向他說,飲食得均衡,身體才健康,盯著他將那深綠色的葉菜吃下一半後。之後見他苦著一張臉,便在回房之前,拿出幾顆小糖球遞給他。
何涼涼:「你當時怎麼知道,我忘記的是書中哪一段呢?」
安賜將何涼涼連人帶被抱進懷,道:「你看書時我就在旁邊,只要是較為沉悶繁瑣的地方,你便會快速翻過,筆試時自然寫不出來。」
何涼涼窩在他肩頭處,忍不住又問:「糖球也是你臨時準備的嗎?每回我吃完不喜歡的菜色,你總能變出好幾顆。」
安賜嘴邊有著笑意,想起何涼涼小時候垂著臉,奮力地將討厭的蔬菜吃完,背影看上去委屈即了,可只要轉身一看見糖球,那張清秀的臉面便會瞬間展出開心表情。
安賜眼眸噙笑,道:「我每回進灶房幫忙端菜時,裡頭師傅總會送給我幾粒,我便將糖球存起來。」
因安賜年紀比何涼涼與安爻大上幾歲,性格也穩定不躁,老道長總特別放心他做任何事,甚至偶爾會讓他進灶房幫忙提熱水。
而灶房師傅見到他手腳俐落,效率也高,便在事情完成後,打開一包類似零嘴的吃食,讓他自各兒挑揀。
只是每一回安賜從裡頭挑挑選選,最後拿出的,全是何涼涼愛吃的。
何涼涼聽到這,已是忍不住抬臉,往他唇角輕輕吻了下,笑道:「看來你當時就對我上心了。」
他這話內容認真,卻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出
沒想到安賜卻磨了磨他鼻尖,道:「那時我便說過了,長大後,要給你一場成婚禮。」
何涼涼一愣:「什麼時候?」
安賜翻過身,壓到他上頭,接著將何涼涼身上的棉被拉開,接著身軀一沉,何涼涼頓時往後弓脖。
可仍是堅持說道:「你…還沒回答……」
安賜吻住他,待人適應以後,便開始動作。
在床榻不斷發震之際,一面低下臉,在何涼涼耳邊道:「這回,讓你自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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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午後。
夜焰宮的大伙兒,聚在前廳用膳。
灶房師傅燉了鍋雪蔘雞湯,季瀾替大家舀好後,便展笑道:「能開動了。」
自己則一坐下,便先喝上半碗雞湯,滿意的呼了口氣。
夜宇珹勾唇道:「明天想喝什麼口味?」
季瀾淺笑道:「讓灶房師傅決定便好。最近師傅貌似火力全開,天天都能熬出不同味的湯盅。」
夜宇珹揚著唇角:「下回本座便讓灶房一次端出十種。」
池緞一進門,便聽到這句話,驚道:「那綁臘肉的師傅人還挺好,你別累死他!」
季瀾笑道:「他不過說笑罷了。」
池緞心有餘悸的點點頭,「我還真分不出宇珹的笑話,就仙尊聽得懂。」
安爻朝池緞道:「菘兒谷裡頭還好嗎?」
昨日菘兒谷的結界出現異動,池緞自是感應的到,立即便啟程回去。
池緞快速往他額邊親了下,俊臉帶笑:「沒事。就只從是懸崖上掉下一頭靈獸,正巧摔在結界上,我將他包紮醫治後,便放回去了。」
何涼涼好奇道:「哪種靈獸?」
池緞:「有點像兔子,但體型是兔子的好幾倍,我替他包紮時,那靈獸一吃疼,臉頰就全鼓了起來。」
安爻忍不住大笑:「這靈獸是何涼涼吧!他小時候便這樣,每回受傷的地方要上藥,兩頰便鼓起來。看起來蠢的要命。」
何涼涼氣喊道:「你是我弟弟,要是我真蠢,你能聰明去哪!」
安爻的笑聲,頓時止住。
季瀾坐在他倆對側,失笑道:「你倆幼年天天這樣吵,難怪老道長總說峰上一天到晚都熱鬧無比。」
安爻:「我安靜極了!是他一個人對著空氣吵!」
何涼涼拍桌道:「你安靜?我才是沉默的那個!」
安賜是所有人中看這幅情況看了最多年的,一面夾菜進何涼涼的碗,說道:「有次你倆貪玩,差點將藏書閣給燒了,還弄傷自己。老道長對著你們叨絮了整整三個時辰。」
池緞聞言,隨即將手上扔掉,覽住身側之人:「傷了哪!爻兒怎麼沒說過這件事!」
何涼涼道:「我昨天睡前也正好想到這事。記得那回火苗都已經冒出,幾乎有半人高。我們發覺不對勁,想衝出藏書閣,確被濃煙嗆得找不到出口。」
安爻面色全是訝異,道:「昨天晚上我剛好夢見這段往事了,今日大家居然就提起了。」
難道是因他們三人小時住在一起,所以心有靈犀?
季瀾聽對方三人講來,十分危險,關切道:「你們當時怎麼了?」
安爻靠在池緞肩側,一面回憶起昨晚的夢。
可興許是做夢的關係,夢境與現實總會有些參雜混淆,分明他與安賜幼年不是叫這名字,可夢中在欽關峰,大家卻已這麼喚他兩人。
……
當年,他與何涼涼不過八歲,安賜比他們大上兩三歲。
在安爻二人住在欽關峰幾年後,才從外頭被老道長帶回。
欽關峰上的孩子們,大多都是無父無母的幼孩,眾人之間都沒什麼比較的心思,反倒天天玩在一起。
只是何涼涼與安爻時常玩著玩著,便會為了一點小事爭吵起來。
炎熱的午後。
一個身形清瘦的小少年,正蹲在地上,看著落葉中緩慢爬行的毛蟲,那條長毛蠕動的東西,外表是詭異的深橘色,看起來摸了便會中毒!
他面上全是看見新事物的欣喜,拿著一隻長長的枯枝,試圖將毛蟲移至草叢裡頭,這萬一被踩著了,不只多出一隻小蟲屍體,採到的人約莫還會嚇得尖叫。
安爻穿著和他類似的衣衫,衣擺處已被洗至泛黃,可穿在兩個清秀的小孩身上,仍是不失活力。
這些衣袍是欽關峰以前的弟子所留下,因沒有破損,老道長又惜物,便全都留了下來。
兩個小少年,一見面沒打上招呼,安爻便道:「你在做什麼呀?」
小孩兒不只外表稚氣,聲音聽上去也同樣稚嫩可愛。
何涼涼轉過身,面頰皆有些蓬鼓,道:「我發現了只毛蟲,是橘色的!也許是被人下咒了!」
安爻聞言,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在哪裡?我想看看!」
於是兩個小小的身影,便一同蹲在草叢前,觀察著地面落葉。
片刻後,二人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叫喚,聲音比他倆都低,已是準備慢慢變聲的階段。
安賜拿著兩本厚厚的書冊,道:「老道長讓我把書拿給你們,說一天要看十頁,每半月便要抽問一次。」
何涼涼聽見這消息,手中枯枝隨即一歪,橘色毛蟲不小心被揮到,跟著落葉一起,往旁滾了幾圈。
安爻正好站起身來,往旁邊一踏,直接將蟲子踩得稀巴爛。驚覺那詭異的鞋底觸感,震驚的抬起角,試圖查看。
何涼涼瞬間跳起來,喊道:「你幹什麼呢!把蟲都踩死了!」
安爻同樣喊道:「我難道想踩死他嗎!」
況且還得刷鞋,也是麻煩事一件。
何涼涼氣得將枯枝扔到一旁,轉身就想奔走。
安賜確驀地抓住他的手腕,垂頭看著眼前小少年。
何涼涼對面前大自己兩歲的哥哥還有些陌生,對方剛上峰幾個月,平時話少的不得了,可因做事讓老道長極為放心,便時常讓安賜代為傳聲。
何涼涼這一被扯住,心底有些害怕,道:「做、做什麼?」
安賜垂臉,看著比自己矮上一顆頭的清秀小少年,道:「你想看蟲子?」
何涼涼遲疑的點了點頭。
安賜:「我知道其他地方還有,能帶你去。」
眼前小少年立即興致的朝他問道:「也是這種樣子的毛蟲嗎?」
安賜應首。
兩人身旁,安爻正用鞋底刮著一旁泥地,面色嫌棄,這一坨菊菊黃黃的東西沾黏在他鞋上,看的讓人晚膳都吃不下了!
半晌後,他即說道:「我先回去刷鞋吧,腳上黏著蟲子的屍體,我哪兒都不想去。」
於是三人便原地分頭,何涼涼一蹦一跳的跟在安賜身邊,往峰上另一處走去。
中途因太過興奮,好幾次踢到路間小石,差點往前摔跤。
安賜便乾脆抓著他袖擺,以防身旁小少年跌倒。
頂上的日頭炎熱,何涼涼在無樹蔭遮擋的草叢前待了許久,眼下臉頰已微微發紅。
他胡亂抹過額際汗滴,邊走邊朝安賜問道:「待我到了你這個年紀,也能和你一般高嗎?」
這稚氣的聲音讓安賜忍不住偏頭望去,對方五官清秀,正朝他綻開燦爛笑臉。
他想了想,便道:「也許可以,也許不能。」
何涼涼頓時垮下臉蛋,從安賜的角度看上去,那臉頰有些發鼓。
他道:「為何不能?我天天鍛鍊身體的話,將來說不定能和大樹一樣高!」
安賜似乎覺得這話逗趣,唇邊微微彎起,道:「那你得天天鍛鍊,爬欽關峰的山坡。」
何涼涼倏地睜大眼眶:「你天天都爬嗎!?」
安賜點頭。
何涼涼更加吃驚了,自己到處找蟲子的時間,眼前這人居然如此奮發向上!
忍不住又說:「欽關峰的山坡那麼長那麼抖,你一天爬幾回呢?」
安賜:「來回算一趟,一天三趟。」
何涼涼望著他抱著厚重書冊的另一手,老道長給的書一向都很厚,他與安爻拿不到高柜上的東西時,偶爾還會拿來墊腳,可安賜從剛剛便一直是單手抱著,並未換手,和他走了這長長一段路,也未顯疲累。
他不禁握住拳頭:「我明日開始也要和你去爬坡!」
安賜:「你確定?」
何涼涼拍了下胸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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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焰宮的飯桌上。
季瀾聽到這兒,不禁含笑道:「涼涼果真從小就活力十足。」
夜宇珹聞言,懶懶的偏頭望向他。
他師父不也是?
季瀾十分鎮定,且從容。
他師父,可是淡定界中的第一把交椅!
不許你胡說!
安爻一面吃著炸雲吞,說道:「我記得那回爬坡,何涼涼根本沒撐到最後。」
被點名的人隨即氣得大叫:「峰上的階梯這麼長!要不你去爬爬看!」
池緞一陣大笑:「虧涼涼一開始這麼有志氣,該不會第一趟就陣亡了吧?」
季瀾則好奇道:「沒撐到最後,那最後怎麼回峰上?」
安爻神情浮現調侃之意,望著桌邊某兩人。安賜正夾菜進何涼涼的碗中,還細心的將魚刺全挑乾淨了。
安爻這才道:「當然是安賜背著他回來,這傢伙後來還睡在安賜房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