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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的醫堂,已是更多弟子陸續毒發。除了味覺聽覺外,已有不少毒相出現。
這天的晚膳,飯廳里的人少了一半,連何涼涼都未出現,說是想待在房裡靜一靜,讓誰都別去吵。
季瀾午睡醒來後,慢吞吞地散步到此,發覺全廳上的人都是一臉憂慮。而眼下吃什麼都發苦,已無心情喝湯,便隨便扒了幾口白米飯墊胃。
晚膳期間,夜宇珹仍是不見人影,季瀾則是苦惱著如何解毒,以及珠子的下落。簡直內憂外患。
趁著吃完飯的時間,他向側桌的安爻問了醫堂狀況。
對方答道:「此毒的毒發跡象有許多種,道上偶有聽聞,類似的毒發狀況,可謂是千奇百怪。」
季瀾立刻說,有哪些,趕緊講來聽聽。
看本仙尊中了幾個。
安爻臉色鎮定,道:「眼瞎手抖、七孔流血、丹元自爆、五馬分屍。」
季瀾瞬間驚呆。中個毒居然還能五馬分屍,這有合理?這毒難不成天下無敵。
安爻見對方一副深信模樣,不禁有些訝異,可又逗趣,趕緊解釋道,這毒相是五感損毀,沒有分屍。
最後安爻便得到仙尊一抹淡然的應首,表示自己方才並無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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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半後的晚間。
季瀾吃完一小碗白飯後,便回房裡看書。手上翻著掌門韻事第二集,裡頭內容他已看過兩三遍,無聊之際,他驀地發覺已是一天多未見到何涼涼,因連續幾餐對方都未出現於飯廳。
於是季瀾便闔起書,出了房去探望。
怎知才剛要進入何涼涼的房間,便聽聞裡頭一陣吵聲。
「走開,這裡不需要你!」
他聽的出來,這是何涼涼的聲音。
接著是另一人,語調平穩,卻帶著不容對方拒絕的口吻,「你眼睛如今受損,如何自己用膳?」
季瀾頓時皺起眉。
何涼涼眼睛有損!?
他連忙拍開門,步入後便看見安賜拿著碗坐於床沿,臉色凝重,一手拿匙。
季瀾眼眸一顫,上前問道:「涼涼,你眼睛怎麼了!?」
床上少年立即往門口附近看去,可焦距卻對不上人。
何涼涼知道這是季瀾的聲音,趕緊喊了道師父。
季瀾蹙著眉,直接走至他床沿坐下:「你看不見了?」
何涼涼眨了眨眼,視線仍是灰濛不清,沮喪的點點頭,說道:「並未完全失明,就是看出去的視野有些霧蒙。」
季瀾知他這話是說輕了,約莫是不想自己擔心,便朝旁邊的安賜道:「你來說。」
何涼涼聞言,嘴唇開闔了下,最終仍是抿著唇,默默低下眼。
安賜望著對方低頭模樣,頸邊小痣明顯,可如今也隨著主人仿佛垂頭喪氣般,他手掌不自覺地緊握,半晌後才朝季瀾說道:「知雪的眼睛從昨日傍晚便出現異狀,一開始只是看不清楚近物,後來疊影越來越多,連走路也無法走好,只能扶牆行走,今日早晨起來,即變成現下這樣。」
季瀾心底震撼,壓根無法思考為何安賜知曉的這麼清楚,總歸越聽心越沉,又問道:「為何涼涼毒發狀況如此嚴重,雖說引子還未找出,可我中午去醫堂一趟,裡頭弟子也沒有涼涼這般況狀。」
安爻之前所說的五感失調,他今日也終於問了個清楚。
說是道中曾經傳過此毒物,會讓嗅覺、味覺、視覺、聽覺、觸覺接連失調,待五感通通失靈,最後便是身軀敗壞而亡。
安爻用特別凝重的口氣說,這是一種慢性的惡毒毒藥,讓人在痛苦之中走向滅亡。
聽的季瀾滿心驚悚,且厭惡。
何涼涼悶聲道:「我也不清楚怎麼回事,總之全是一天內發生的事,明明前一天還好好的,為何今日突然就這樣了。」
季瀾握著下他手,不易外地發現對方掌心有些冰涼,便道:「涼涼你別怕,師父一定替你找出藥方。」
眼前原本歡笑無憂的少年,如今卻是失明又喪氣的坐於床榻,季瀾著實心疼,又道:「你的膳食與起居怎麼辦?」
安賜沉聲道:「仙尊放心,知雪這兒我會注意,您自己也務必當心,引子還未找到,任何地方皆有可能藏匿。」
季瀾點點頭,道:「倘若你們這頭還有突發狀況,便儘快告知我,引子的事確實不能再拖,必須儘快尋出。」
何涼涼:「師父,半蝶教上有弟子與我們的毒相相同嗎?」
季瀾搖搖頭:「我特別觀察過,半蝶弟子其他知覺出問題的不在少數,可若說是味覺失調,沒人如我們這般口舌發苦,全是直接嘗不出味道。」
他話落後便嘆口氣。
至今他才深有體會,口舌發苦,到底是什麼人間疾苦啊!
唉。
安賜語調沉重:「據我所知,有幾個毒發嚴重的弟子,如今雙耳已然失聰,其餘大弟子已打算出教尋找醫術更好的大夫,試圖救治。」
何涼涼頓時面露驚懼。
這毒藥簡直令人發怵,本以為服下後沒有大礙,最終居然讓人失明失聰失覺。
季瀾心緒凝重,又見徒兒面色發白,知曉他定是聯想至自己半瞎的眼眸,如今弟子們毒發越來越重,也代表隨時會輪到他們。
一旁安賜緊盯著何涼涼神情,平時穩重的模樣已轉為憂慮,裡頭還能瞧見淡淡怒意。
下毒者,究竟何人。
季瀾見房裡氣氛凝重,便深呼吸幾口氣,盡力將沉重的心緒掩過,改為平時談聊的口吻,聊起稀鬆平常的瑣事。
在他有意引導之下,話題終於漸漸被拉開,何涼涼在季瀾的指引下,也漸漸憶起小時候爬坡玩雪的趣事,口氣這才歡快了些。
其中幾件正好在《仙尊嗷嗷叫》里略為提過,季瀾便順著對方的描述,講敘下去,床上少年那雙視線不明的眼眸這才閃過喜色,似乎十分懷念童趣時光。
安賜緊蹙的眉宇總算散開了些。
半晌後,季瀾見何涼涼神情已有些睡意,便瞥了眼桌面膳食,向安賜揚揚下巴作為示意。
表示何涼涼睡前別吃這些冷食,他等等便親自到灶房交代。
安賜自是明白,立即應首。
季瀾朝床上少年道:「涼涼,你既然累了,師父便讓你先休息。但你也不能不進食,雖然嘴裡發苦,可不吃東西更沒力氣對抗體內毒性,我等會即讓膳房弟子端碗新的熱飯進來,只吃白飯的話,口中苦味便不會太重。不過你得答應師父,不能一個人逞強,得讓安賜幫忙。」
如今對方眼睛半失明,自是對不準碗,還需安賜幫忙餵匙。
榻上少年這才輕輕點頭,揉了下眼睛,道:「師父,您也好好休息,我們同中了毒,萬一您有不舒服,也得告知我一聲。」
季瀾淺笑道:「我一切都好,涼涼不必掛心。」
何涼涼:「早上我聽半蝶教的人說,因這陣子天冷濕意重,教上的棉襖厚被曬不干,故每間房的冬被只有一條。師父你可得捂緊,別讓人搶走了。」
少年語氣之認真,十分擔憂。
所謂搶走,指的誰搶,也不言而喻。
季瀾面色淡定,望上去便是一身沉著冷靜,用安撫的口吻說,「涼涼放心。」
畢竟要論搶被。
本讀書人,沒輸過!
安賜:「仙尊拿飯的時候,也替自己拿一些,晚上餓了能充飢。」
季瀾頷首,忽地說道:「你家宮主近幾日似乎十分忙碌。」
魔頭時常不見人影,不知是否和蝙蝠一起玩耍去了。
安賜鎮定道:「宮主有事在身,仙尊若要找宮主,我能代為傳話。」
季瀾驀地一臉漠然,「沒事,我沒要找他。」
找什麼魔頭!他寧願對牆說話。
哼。
何涼涼聽他這語氣,忍不住緊張道:「師父,你在那兒睡不好嗎?要不你搬過來和我住吧!」
「我睡的還行,涼涼你得先顧好自己。」季瀾道。
畢竟《仙尊嗷嗷叫》這破書里的破設定,就是夜宇珹和他同榻入寢,倘若自己隨意出走,不用一天便會被揪回去,總歸眼下他睡的不錯,也無人搶被,勉強能度日。
季瀾繼續轉開話題:「涼涼,我先去拿飯過來,待會你還得趁熱進食。」
可何涼涼仍是不放心,說道:「師父你還是得小心。」
「好。」季瀾一面走出房門,隨手關上門扉。
放心呢。
魔頭約莫和蝙蝠玩的很開心。
本讀書人,獨占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