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懌顯得比她還意外。Google搜索
「你在幹什麼?」
書辭又把頭靠回牆上,有氣沒力地說道:「看星星。」
「看星星?」他走上前,索性也在她身旁坐下,「今天上元,你不出去看燈,在這兒看星星?」
「怎麼,不行嗎?」書辭睇了他一眼,「我一會兒還要對月吟詩呢。」
沈懌不冷不淡地輕笑了一聲,「你還會吟詩?」
「那當然,說出來怕嚇到你。」她哼道,「我弟弟的課業,多少是我幫他寫的,連先生都誇我的詩自成一派,格高韻遠,考狀元都不成問題。」
沒理會她這席扯淡的話,沈懌朝身後的小院看了看,「一個人在家?你爹娘呢?」
「出去了。」書辭心煩意亂,「出去看花燈了。」
「你不去?」
書辭低下頭,神色落寞地玩衣帶,「我娘讓我看家。」
聞言,他若有所思地頷首。
頭回在她家時就已經留意到,言家夫人對她的確有些偏見,也許是因為女孩兒的身份,在民間大部分人眼裡都不如男孩兒金貴。
「你娘更喜歡兒子?」
「不知道,大概是吧。」
「那你姐姐,怎麼沒說留下來。」
她抱著貓順毛:「我怎麼知道。」
「你沒問過?」
「誒——」書辭終於開始嫌棄他了,「你再問可就不討人喜歡了。」
沈懌聽著好笑:「這麼說,我還討你喜歡過?」
她還認真的想了想,鄭重點頭道:「幫我忙的時候挺討人喜歡的。」她揚起眉,「你要是再幫我削一筐箭杆會更招人喜歡。」
沈懌無奈地搖搖頭,「你真打算在這兒坐一夜?元宵一年一次,今晚錯過了就沒有了。」
書辭無限悵然:「可我怎麼去?」
他想都沒想:「我帶你去。」
儘管心中很願意,但嘴上還是忍不住猶豫:「我家就這樣丟著不管了?娘回來會罵死我的。」
「怕什麼,你在他們回家之前回來就行了,而且晚上有官府的人巡查,你家這點銀子沒人偷,偷了大不了我替你補上。」
被他說得開始心動了,書辭抿抿唇,探頭望向巷子口的街市。
「我弟弟他們也在街上,若是一會兒碰見了怎麼辦?」
「這個簡單。」沈懌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面具,「戴上它。」
燈市是上元節北京城中最熱鬧的地方,各路人馬熙熙攘攘,路邊的小攤子掛有杭州的絹紗燈,燈上禽蟲走馬,花草美人,比比皆是。
良辰美景,自然少不了四方財貨,尤其是買賣昆玉和西洋物件的,一路行一路喊,聲音隔了一條胡同還能聽見。
鼓吹和雜耍的藝人滿街走,兩個帶著面具的男女混雜在人群中,乍一看去竟也不覺顯眼。
書辭挑著花燈,興致盎然的逛夜市,首飾零嘴,竹編的小玩意兒,她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的逛過去,每件都拿起來瞧瞧,玩半天又放回去,反正就是不買。
沈懌極有耐心地抱著雙臂在旁看她逛。
「你又不買,何必看呢。」
「你管我。」她撿起一對木質的兔子把玩,「我玩夠了就不用買了,又過足了癮還能省筆錢,多好。」
「……」他無語地笑了笑。
「對了。」書辭把玩具放下,「上次幫我忙,還沒好好謝你,我請你吃飯吧。」
沈懌揚起眉:「你捨得花錢了?」
「什麼啊,說得我好像很吝嗇似的。」她甩著耳邊的髮帶,「剛剛我翻錢匣子,發現裡面居然多出不少銀兩,我想一定是我娘偷偷給的。請頓飯還是足夠了。」
時隔這麼久,現在才看見。
沈懌暗自笑笑:「行。那我恭敬不如從命。」
書辭頷首,理所當然道:「嗯……正好,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店,餛飩特別好吃。」
他聽完只覺無法理解:「你得了那麼多錢,就吃請餛飩?」
「我又沒說要請你吃大餐。」書辭一本正經地解釋,「那些錢都要攢著,將來可是我的嫁妝。」
「原來你還沒定親?」沈懌隨口問,「將來打算嫁給什麼人?」
「這個說不準,得看我娘的意思。」她提著燈,照腳下的路,「可是一定要比我姐嫁得好,找一個像我姐夫那樣的,就最好不過了。」
他哦了聲,「你姐夫是什麼人?」
「我姐夫是順天府的捕快,溫明,相貌堂堂,武功又好。」她說著,一臉的憧憬。
沈懌淡聲道:「沒聽過。」
書辭斜眼看他:「孤陋寡聞,我姐夫在衙門很有名的。」
「一個小小的捕快,也值得你這般惦記,未免太沒追求。」
「順天府的捕快待遇算是不錯的。」她覺得他眼高手低,「不然我還能追求什麼?難不成做王妃?」
沈懌腳下一頓,忽然停住看了她一眼。
書辭並未注意,倒是歪頭自顧自琢磨起來:「不過你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我是不該這麼狹隘。聽說當今的兩位王爺都尚未立王妃,也許我努力誘惑一下他們,能有機會呢?」
沈懌聞言輕笑了一下,很贊同地點頭:「說得不錯,你可以試試。」
「你也這麼認為?」儘管是說笑,一旦話題起了,也忍不住開始構想,「誒,那你覺得誰比較好?」
她自言自語:「莊親王年紀有點小,就比我大兩歲,肅親王今年好像二十四了,而且沒納妾。」書辭遲疑著嗯了半天,「……這個還是算了。」
「嗯?」沈懌不自覺問出口,「為什麼?」
「開玩笑,我去誘惑他?幾條命都不夠的。」
……
古董鋪對面是個小酒店,因為過節,生意還算紅火,人來人往的。
高遠和他的侍衛朋友揀了張靠邊的桌子對坐飲酒。
「喲,你今天這麼閒,還能來喝酒?」
高遠嘆道:「忙裡偷閒嘛,好不容易我家王爺睡下了,這才得空把你約出來。」
友人執杯在手,打量他神情:「看高兄你愁容滿面,莫非又遇上煩心事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跟著王爺,天天都是煩心事。」高遠直搖頭,「伴君如伴虎啊,更何況我還是貼身侍衛,整日提著腦袋過日子……這不,他今兒在宮裡受了氣,一回府就開始找人發火。」
「哦?」友人一副想聽的樣子。
他抿了口酒,緩緩道來:「府上新來了個丫頭,晚上正好當值,不小心打翻了個杯子,他就一臉要殺要剮的表情,偏偏還不講明白,讓我看著辦。你說說……他負責動動嘴皮子,壞事都讓我來干,回頭下地獄我還得給他鞍前馬後。」高遠嘖嘖搖頭。
「都多少年了,孤家寡人一個,又不改脾氣,我看以後有了王妃估計都得把人家逼上吊。也活該每年過節宮裡的小主子不親近他,這不自找的嘛。」
「高兄。」一席話畢,友人擔憂的環顧四周,「當心隔牆有耳。」
「不要緊。」高遠成竹在胸地端起酒杯,「我家王爺今日睡得早,再說了,他就算沒睡也不會來這種地方……」他剛轉過頭,迎面就是一張分外熟悉的面具,第一眼沒放在心上,第二眼猛地一看,嚇得高遠拿杯的手一抖。
「王、王……」
書辭剛從門外進來,話只聽了後半截,當即問道:「你們認識?」
「我們當然……」高遠飛快觀察沈懌的眼神,反應迅速,「當然不認識!」他表情說變就變,臉上即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是說這位兄台的面具非常具有王者風範,不知在何處買的。」
沈懌冷冷道:「菜市口,怎麼?你很喜歡嗎?」
「不、不是……」
書辭莫名其妙地望了高遠一眼,隨後又看向店內。
「好像沒有空位了。」她轉過頭有禮地詢問,「這位公子,能不能拼個桌?」
「這……」
「我們只有兩個人。」
饒是內心瘋狂地搖頭,一見沈懌緩緩望過來,高遠忙不迭頷首:「行,行,沒問題。」
拉開椅子落了座,她朝小二叫了兩碗餛飩,高遠就在沈懌右手邊,此刻顯得異常侷促,還訕訕地問書辭夠不夠吃。
「兩位怎的帶著面具?」友人對沈懌的身份並不知情,自然而然感到奇怪。
書辭回答道:「家裡不讓出門,我們是偷溜出來的。」
「原來如此。」友人挑了挑眉,帶著一抹我懂你的笑意,「小兩口私奔?」
話音還沒落,高遠就用手肘狠狠撞了他一下。
友人不解地看著他。
「咳。」高遠清了清嗓子,把話題岔開,「別人的事你少管,喝酒喝酒……」
迎合著吃了兩杯,友人回想起之前所談,頗有興致地問他:「對了,之前王爺的事你還沒講完呢。」
高遠面部一抽,恨不得眼中生刀子剁死他,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王爺?」書辭聽著好奇,「這位公子是王府的人?」
「當然。」友人抬手一擺,給她隆重介紹,「肅親王府上侍衛總管,高遠,高大人,王爺的心腹。」
「原來是位大人物。」她忙重新施禮,「方才失敬了。」
一旁的沈懌微微一笑,也沖他抱了抱拳。
高遠只覺這個笑容別有深意,簡直芒刺在背,尷尬地勾起嘴角回禮,「客氣,客氣。」
趁著等餛飩的空閒,書辭百無聊賴,順嘴問道:「高大人跟著王爺做事,那……肅王爺是個什麼樣的人?是不是真像外界流傳的那樣?」
友人笑道:「可不是,今天他還說……」
桌下被猛地踹了一腳,友人疼得嗷嗷直叫。
「肯定不是!」高遠義正言辭地打斷,滿臉肅然,「我家王爺義薄雲天,光明磊落,為國為民鞠躬盡瘁,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忠義之人。我對他欽佩已久,很是仰慕,恨不能以身相許……」
書辭和沈懌同時抬起頭來看著他。
「當然,可惜我是個男兒身。」他及時收回來,還滿臉遺憾,「只好當他的侍衛,這樣日日都能相見,我也滿足了。」
友人緩過氣兒來,手指顫抖著:「你剛剛明明不是這麼……」
「我不是什麼,你懂什麼!」不等說完,高遠就插進話,「我對王爺的敬仰之情,那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
友人:「……」
書辭似笑非笑道:「想不到高大人這麼忠心耿耿。」
「這是自然。」
「那坊間說的有關王爺的事情……都是謠言?」
「當然是謠言!」高遠眉頭緊皺,頗為憤慨地哼了聲,「這些刁民刁婦,成日裡搬弄是非,胡言亂語,損我王爺清譽,回頭我就把他們一個一個揪出來治罪!」說道激動之處,竟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杯碗跟著抖了抖。
此刻,店伙把煮好的餛飩端了上來,對面的沈懌自行取了筷子,也不看他,只慢條斯理道:
「高大人。」
他淡淡道:「吃菜吧,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高遠不自在地抿唇,「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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