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南一路潛行,摸到宿營地外圍的時候,正好看到那些汽車轟轟地開去了馬路,一輛接著一輛,裝載了突襲營地的敵軍士兵,也裝走了本來不屬於他們的那些軍用物資。
李江南估計那些殺人惡魔已經全部走了,從大樹後閃出身形,一路戒備著,勾身跑進了宿營地。
濃濃的血腥氣味,撲面而來。
還夾雜有開槍後的硝煙氣味,以及布片枯草燒焦的氣味。
地上四處可見血肉模糊的屍體,有的被刺刀開膛破肚,有的甚至被炸飛了半個腦袋,汩汩流動著的鮮血還沒凝固,與白花花的腦漿混在一起,在月光下顯得妖冶異常。
李江南眉頭緊皺,走向自己與阮七所住宿的那具帳篷,這具帳篷也被密集的子彈打出一排大洞,但李江南進去看了看,除了一片狼藉,卻並沒有看到阮七的屍體。
李江南希望七哥沒死,他從帳篷里出來,又去把那些屍體翻看了一遍,依然沒有看到阮七的屍體。
這時候,一道緊張害怕而又微弱的哭喊聲,從他身後的一片草窩子裡傳來:
「南、南哥,那是你嗎?」
「南哥,快來救我,求求你,我受傷了……」
李江南循著喊聲跑過去一看,只見一個瘦小的船工趴在草窩子裡面,哭著向他伸手。
這個瘦小的船工是七哥隊伍中年齡最小的一名船工,才十八歲不到,平常阮七他們都很照顧他,稱呼他為「四毛」,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也特別照顧他,竟然讓他摔進了這片草窩子裡,逃過了生死一劫。
草窩子裡從表面上看只是茂盛的雜草,但草底下卻是一攤爛泥污水,李江南把四毛從草窩子裡拖出來的時候,他渾身髒得就像泥猴,頭髮和臉上全是濕漉漉的污泥,看起來不像個人形。
「別動,我看看你的傷……」
李江南扒掉他身上的髒衣服,看到他腰間有一處被刺刀捅過的貫穿傷,前腰後腰,不斷有汩汩的污血冒出,四毛看在眼裡,心頭更慌,愈發哭了起來。
「南哥,我會不會死啊?」
「狗日的當兵的,衝上來什麼話都沒說,直接捅了我一刀,然後把我踹到了坑裡。」
「南、南哥,我肯定要死了,你如果回國,幫我回一趟老家,我媽還在村里……」
「好了,不要哭了。」
「你死不了……」
李江南出聲打斷他的哭泣,然後去破敗的帳篷里找來些藥棉,給他擦淨傷口,撒了些白藥粉。
「你命大,刺刀雖然把你捅穿了,但沒有傷到臟器。」
「止了血再打個繃帶,不用幾天你就好了。」
四毛聽後又驚又喜,急忙向李江南道謝,剛剛嚇飛的魂魄,似乎一下子又回來了。
趁著給他處理傷口的這一會,李江南問起了剛才發生的變故,詳細問起了阮七的下落。
變故發生的突然,四毛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殺出來這麼多當兵的,但他剛才倒在了草窩子裡裝死躲過一劫的時候,還是把那些匪兵幹得惡性看了個清楚。
「他們絕對是來搶物資的!」
「他們沒有殺掉冷小姐,只是把她打傷後帶上了卡車。」
李江南更加關心阮七,問起了重點道:「那七哥呢?你看到他沒有?」
四毛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悲痛起來,抓住李江南的手,哽咽地道:「七哥、七哥他……被狗日的匪兵往死里折磨……活活地砍了手……」
李江南聽後心頭一沉,雙眉剔了起來。
原來,當匪兵衝殺進來的時候,阮七正好從帳篷里跑了出來。
阮七跑出來的位置背對裝有軍用物資的卡車,當先的兩個匪兵不敢隨便開槍,就結成對子,用刺刀去捅阮七。
哪想到這幫手無寸鐵的船工當中,還有阮七這種不怕場面的硬漢子,非但不跑不躲,反而仗著身高力壯,打到了這兩個想捅死他的匪兵,並還槍了刺刀,捅傷了一個匪兵。
然而匪兵畢竟人多,在匪軍軍官的帶領下,阮七敵不過人多,被匪兵活活地抓了起來。
那領隊的匪軍軍官惱火阮七傷了他的士兵,便親自拿了把緬刀,當著眾多士兵的面,把阮七的手腳全部砍了下來。
四毛指了指原本車隊所在那片林子,滿臉悲傷地道:「七哥就是在那邊遇害的。」
「那個匪兵軍官是個戴眼罩的獨眼龍,我親眼看到,他把七哥的手腳全部砍了下來。」
「當時的七哥沒有死,還在那裡慘叫大罵,可那獨眼龍軍官……那狗日的畜生不是人,又哈哈大笑地拿了把軍刺,要絞爛七哥的舌頭、戳瞎七哥的眼睛……」
李江南聽得是心頭髮炸,趕緊領著四毛趕去那片停過車的林子裡,四處搜尋了一陣,果然看到地上有一具被砍斷了四肢、臉上血肉模糊的身軀。
「七哥、七哥……七哥啊……」
四毛看到這具面目全非的殘屍,情知這就是七哥了,不禁跪在地上,悲痛地哭了起來。
這時候,血肉模糊的阮七還沒有完全斷氣,似乎知道有人來了,他血糊糊的嘴裡,發出微弱而含糊不清地語聲,似乎在艱難地說:「殺……殺……我……」
四毛髮現七哥還沒死,緊張地把他抱在懷裡,可七哥已經都傷成這樣了,四毛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做,無措之下,只能放聲大哭。
李江南死死地咬著牙關,胸中的悲痛與憤怒,如熊熊烈火般燃燒。
他如何也沒有想到,那個待他如兄弟、不太正經、喜歡說玩笑段子、但又脾氣很臭、很重江湖義氣的七哥,那位一直想照顧好他的七哥,只在一夕之間,就落得個如此慘烈的下場。
就連臨死的時候,都還遭受了如此慘無人道的折磨。
「七哥,是我,李江南,你能聽到嗎?」李江南強忍心中的憤恨,把阮七接過來,親手抱在懷裡。
七哥舌頭絞爛,無法說出完整的語句,他只能微弱地點頭,含糊不清地重複:「殺……殺……我……」
李江南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很清楚,七哥想要個痛快,他心知肚明,七哥無法活了,只希望快點走,不再經受痛苦與折磨。
「殺……」
「殺……我……」
李江南深深吸了口氣,強忍住沉痛道:「七哥,你放心,我送你上路。」
「你下去後,你的仇,李江南會替你報!」
「李江南知道,害你的人是個獨眼軍官。」
「他和他手下所有的兵,全部要給七哥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