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自曹操建立魏國後,就將其當做魏國的國都。
在將鄴城作為國都之後,曹操在原來的舊城基礎上將鄴城進行了擴建。
擴建後的鄴城東西七里,南北五里,北臨漳水,城西北隅自北而南有冰井台、銅雀台、金虎台三台,可謂是雄闊非常。
鄴城西倚太行,南臨黃河,北望千里沃野的河北大平原,地勢十分險要,可守可攻,便於曹操掌控河北地區。
鄴城北部中心為宮城區,西為苑囿,東為戚里。
城東建春門與城西金明門,以一條東西貫通的大道將鄴城分為南北兩部分。
在鼎盛時,鄴城所轄人口近四十萬,這還不算駐軍,乃是當之無愧的當世北方第一城。
在雄闊的鄴城北部,坐落著一座金碧輝煌,氣勢磅礴的魏王宮。
往年中魏王曹操就是在這座王宮中,以他的權柄控制著天下大權。
但可惜隨著時間的推移,魏王揚鞭的時日已經一去不復返。
在魏王宮的大殿之中,現如今躺著的只有一位生命垂危的老人。
曹操今年已經六十六歲了,在天下三大諸侯中,他的年紀最大。
面目蒼白的曹操躺在大殿中軟塌之上,在明亮的殿堂下方,正跪著密密麻麻的魏國文武大臣。
當初曹操拖著病體從漢水撤軍,為了不影響軍心,為了不讓劉備起疑,在他率軍回鄴城經過譙郡時,特地還在譙郡大宴鄉里,賞賜故舊。
譙沛之地是曹操的故鄉,他當初的起家班底亦大多是譙沛人士。
所以譙沛之地雖然在天下中並不算太重要,但對曹魏政權來說,卻有著特殊的含義。
在譙沛之地宴飲鄉里之後,曹操便馬不蹄停領著大軍回到了鄴城中。
一到鄴城中之後,心中鬆了一口氣的曹操身體每況愈下。
或許今世的曹操因為心有牽掛,多支撐了一段時日。
但無論如何,他終究還是要離開這個他戀戀不捨的世界的。
感覺身上病痛交加的曹操,看了眼跪在群臣之首,他榻旁的魏國太子曹丕,他的眼神中有著不舍。
他的不舍並非是完全出於對曹丕的父子之情,更多的是擔憂魏國的未來。
他離去之後,子桓能夠守住魏國嗎?
曹丕今年三十四歲,本該是一個男子最富有鬥勁的年紀,當年黃巾之亂曹操領兵平亂時,亦差不多是這個年紀。
但是可能是由於與曹植的奪嫡之爭,耗盡了曹丕的心力。
令他在三十餘歲這個男子年輕富強的年紀,鬢角之間已經長出了些許白髮。
曹操看著身前的他其實並不是十分滿意的太子,他的眼神前中回憶起了另一位年輕人的身影。
那句「父親,請上馬」猶如一把刮骨單刀一般,以前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但隨著他年紀的增長,這把刮骨刀就刮的他越疼。
曹操知道自己已經起不來了,於是他口中發出一陣悲傷的感慨道:
「今我將不起,我前後行意,於心未曾有所負也。
假令死而有靈,子修若問『我母所在』,我將何辭以答!」
曹操的話語中充滿了悲傷,他話語似在自語,又像是在說給眾人聽。
而他的這句話,讓他身前曹丕的身子俯的更低了些。
他知道他從來就不是他父王心中,最滿意的太子。
在感慨完這句話後,曹操轉眼看向曹丕身後的群臣,開口下令道:「卿等全部退下,孤有話要與太子說。」
雖然曹操這時的語氣很是虛弱,但因為大殿之中的寂靜與特殊構造,他的王令最後還是清晰無比的傳入每一位大臣耳中。
在曹操的王令之下,殿中所有臣子開始向殿外退去,就連曹操的貼身護衛許褚亦退出了殿外。
不久之後,在空蕩的大殿之中,只剩下曹操與曹丕。
曹操抬起虛弱的手,口中發出呼喚讓曹丕上前來。
在曹丕來到他遲尺之旁後,曹操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曹丕道:「今劉備與孫權已升壇盟誓,你繼位後面對這個時局該如何決策?」
「若欲伐不從命以一天下,你會先劉備?還是先孫權?」
就在孫權與鄧芝盟誓後的第二日,與夏口盡在遲尺的江夏太守文聘便知道了這個消息。
在知道這個消息後,他馬上命信使快馬加鞭將這個消息報給曹操。
那時曹操正在返回鄴城的途中,他在半路上收到這個消息後,當即口中發出一聲感慨:
「南方二賊,欲著火爐耶!」
而就在曹操到達鄴城後沒多久,曹操就收到了孫權送來的一封信,那信中儘是辱罵之語。
在天下三大諸侯中,雖然孫權年紀最輕,但要是論刻薄尖酸,他乃是三大諸侯之冠。
歷史上他就曾將與他同床共枕數十年的王夫人,給活生生罵死過。
所以當孫權親自寫的辱罵之語傳到鄴城中時,立即在鄴城中引發了一場軒然大波。
諸臣皆憤憤不平,請求曹操出兵討伐孫權。
當時曹丕的情緒亦相當憤慨,不管是出於演戲還是真情流露,面對著君父被辱罵,他都不可能無動於衷。
只是面對著群臣的群情激奮,曹操卻將這件事壓下來,他知道現在絕對不是發兵的時候。
他是個成熟的政治家,不會輕易被個人情感所左右。
現今曹操問曹丕他死之後,面對孫劉聯盟該如何做,便是想看看他內心中真實的想法。
雖然說曹丕的太子之位已經穩固,就算曹丕的回答令他不滿意,他為了魏國社稷的穩固也不會換太子,但他還是能在死前提點曹丕一二的。
曹丕跪伏在曹操的身前,他知道曹操突然問他這個問題,為的便是考教他的戰略眼光。
類似的考教,從曹操拿下河北後,就從來沒停息過。
在過去的時間中,曹操時不時的考教耗盡了曹丕的心力,令他有時亦感到厭煩,但為了太子之位,曹丕終於還是撐到了今日。
只是讓曹丕沒想到的是,到了這一刻,他敬愛的父王還在想著考教他,難道說到現在父王還不相信他的能力嗎?
曹丕的心中有著傷心與不解,但為了不在最後一刻前功盡棄,曹丕想起了賈詡的教誨,他恭敬地對著曹操回答道:
「攻取者先兵權,建本者尚德化。若將來兒子撫臨率土,將綏之以文德而待其變,則平之不難矣。」
「劉備、孫權雖南方陋國,然依阻山水,劉備有雄才,諸葛亮善治國,孫權識虛實,彼等據險守要,泛舟江湖,皆難卒謀也。
用兵之道,先勝後戰,量敵論將,故舉無遺策。若貿然出兵,雖以天威臨之,未見萬全之勢也。
昔舜舞干戚而有苗服,兒子以為當今宜先文後武」
曹丕跪伏在地,他在說出這番回答時自信滿滿。
因為這番回答乃是賈詡提前教導他的,以賈詡的智慧,他所教導的定然是符合曹操心意的。
果然曹操在聽完曹丕的回答後,臉上並沒有浮現不滿之色,但他的臉上卻浮現了一絲自嘲之色。
他伸出手想撫摸身前兒子的頭,但他臨死前想表達慈愛的一個舉動,卻令曹丕的身體有著一絲抖動,似在畏懼。
看到這一幕,躺在榻上的曹操臉上的自嘲之色愈發濃厚。
難道父子之間的感情,都已經被往日的權謀給衝散了嗎?
知子莫若父,更何況曹操乃是當世雄主,他知道曹丕剛才所言的那番言論不是他想出來的。
曹操也知道曹丕之所以藉助別人的言論,乃是擔心引起他的不滿,而導致失去太子之位。
但剛剛他只是想聽聽曹丕的真心話而已,沒想到一輩子叱吒風雲的他,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連這個簡簡單單的願望都無法實現了。
只不過這能怪曹丕嗎?
還記得曹丕在小時候,對他很崇敬,知無不言。
但自從他官渡之戰獲勝之後,當立儲的問題被擺在台面時,崇尚權謀霸道的他,便鼓勵能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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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來便是大爭之世。
當年的倉舒,再到後來的子建,他希望他的兒子們能努力上進,最後為他爭出一個合格的太子。
但爭到最後,在他的權謀霸道之術的渲染之下,也將那真摯的父子之情給磨損殆盡。
時至今日,父不知子,子不知父。
曹操的臉上收起了最後一絲柔情,哪怕他現在身體的病痛感愈來愈強,但他的臉上已經恢復了往日之中的那副莫測的神色。
雖然剛剛曹丕所回答的不是他的想法,但他只要能聽進去賢臣的諫言,那麼那便也算的上一個合格的繼任之君。
曹操對著曹丕最後囑咐了一句:「重用宗親,防備世家。」
在說完這句話後,曹操便讓曹丕去召喚殿外的眾大臣進來。
在曹丕的召喚之下,殿外的諸大臣紛紛魚貫而入,又重新跪倒在曹操身前。
曹操的思緒已經有些紊亂,他扭頭看向跪在他下方隨他征戰數十年的大臣,他的眼中有著安定。
這些人便是他為魏國留下的最大的財富。
曹操在自己還保持清醒的時候,開始下達了他一生中最後的幾道王令。
「在孤薨後,由諫議大夫賈逵主持喪葬事宜,中庶子司馬懿從旁輔助賈逵。」
在曹操這道王令發出之後,大殿之中瞬間發出了一陣陣稀碎的哭泣聲。
而賈逵與司馬懿聽到曹操的王令,齊齊從群臣中伏地領命而出,他二人的臉上都帶著悲切之色。
在下達完這個王令之後,曹操開始說起他最後的遺言:
「吾昨夜醒來,感覺身體有所不適。至天明,飲粥出汗,服用當歸湯。
吾在軍中,常常依法辦事,這是對的。
但是吾以往處事之中亦有小憤怒,大過失,希望後世之君及諸卿不要學。」
當曹操說到這時,賈逵立即來到榻旁的書桉上,開始將曹操的一言一語記錄在帛書上。
「天下尚未安定,不能遵守古時候覆雜的諸侯下葬制度。
吾有頭風病,一直帶著頭巾。吾死之後,給吾穿的禮服要像生前穿著的一樣,不要太過奢侈,勿忘。
文武百官當臨殿中哭喪者,只要哭十五聲就好;
等將吾下葬以後,文武大臣就要脫掉喪服;駐防各地的將士,都不允許離開駐地;
官吏們都要各守職責,入殮時穿當時所穿的衣服,葬於鄴之西岡上,與西門豹祠相近,無藏金玉珠寶。
吾婢妾與伎人皆勤苦,將她們安置在銅雀台,善待之。在銅雀台的正堂上安放一個六尺長的床,掛上靈幔。
每逢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要她們向著靈帳作伎樂。汝等要是想念吾了,可以時時登上銅雀台,看望我的西陵墓田。
吾留下的薰香可分與諸夫人,不要用香燭來祭祀。
諸房中無所為的妻妾子女,可學作履販賣也。
吾入仕以來所得組綬,皆著於府庫中。吾遺留的衣裘,可另外放在他處。
若做不到的話,太子兄弟可共分之。」
曹操的這番遺言是說給大臣聽得,更是說給曹丕等這時在殿中的家人聽得,他通篇都是自稱吾,並沒有用王侯的尊稱。
說明在這一刻,他不是將自己當成了威冠天下的魏王,而是即將死去的一個大家長。
曹操每說一句遺言,他的氣息就弱一分,幸虧類似的遺言他心中早有腹稿,否則憑他現在的心力,他是沒辦法短時間想出這篇遺言的。
當曹操說完遺言後,大殿中的哭聲已經漸漸大了起來。
特別是那些曹操的妻妾子女,他們的臉上早已經布滿了淚花。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身為一代雄主的曹操的遺言沒有什麼雄心壯志,更多的是對家人未來的細碎安排及對諸位大臣的殷殷囑咐。
也許這番遺言不符合魏王的身份,但卻符合那個情感豐富的曹孟德。
曹操這時感覺他的思緒已經越來越無法集中,他感覺他的眼皮很重,似乎下一刻就會完全閉上。
到了這一刻,他已經感覺不到他身體中的病痛,一種巨大的無力感與虛弱感徹底包裹了他。
曹操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看向曹丕,他還有好多話想與曹丕說,但這時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
到了最後,曹操口中僅僅只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囑託:「善待!善待!」
在發出這聲囑託之後,曹操的目光被大殿中一副巨大的輿圖所吸引,那副輿圖上畫著的是天下。
看著他眼前的天下,他想抬起手撫摸那好似盡在眼前的大好山河,但是他再也做不到了。
在片刻後,曹操微微抬起的手,徹底的落在了床榻上。
他的眼睛亦徹底閉上了。
這天下,誰也帶不走。
曹操身前的曹丕率先察覺到曹操的離去,隨後他的悲哭聲響徹在大殿之中。
在曹丕的哭聲響起之後,整個寬廣的大殿瞬間被震天的哭聲所掩蓋。
魏王薨了!
魏國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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